钟姑娘微微一笑,“今日不请自来,有一事相求。碧柳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那几个鬼姑姑识趣的退下了。钟藜方才继续开口:“我哥哥为了我的喜宴劳烦姑娘了,只不过我却并不想成亲。”
这个消息不啻于天雷滚滚,我拍拍手上的糕点屑,正色问她:“钟姑娘何出此言?”
“家中的情形钟姑娘今日也见了,实不相瞒,自我哥哥去世,虽被封了一个什么圣君,也纳了些圣上的封赏,但是酆都城里的鬼,却不能给家里带来实实在在的进项,姑娘可懂?”
她看着我,眼神迫切。我点点头,“阴间的冥币,是拿不到上面用的!”
钟藜起身,走到了窗前,侧着身,一袭剪影玲珑美好,“父母自幼双亡,是哥哥把我养大,怎奈因着相貌丑陋,哥哥不曾娶妻,自哥哥去世之后,钟家就只剩我一个人了,维持家用着实不易,我的女红虽好,却卖不上几个钱,不管怎么样日子过的还是有些拮据。”
说到这里她转过身,神色间有微微的暖,“多亏了一名古道热肠之人,帮我寻了一个在私塾帮读的差事,要我女扮男装去,夫子一直没看出破绽,正是为此,我才不至于把这个家散了。”
“钟姑娘是为了此人才不愿意成亲的么?”我心下明白了几分,忍不住问了出来。
“正是!”
“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此人是谁?”我的好奇心此时已经充分的膨胀。
“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不知道你就为了他不肯成亲?!”我瞪圆了眼,重新上下打量一番这个柔弱女子。
钟藜沉吟不语。
“在家从父,父死从兄。钟姑娘居然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忤逆兄长么?难道你要逃婚?”我继续追问道。
“谁说我要逃婚?”
我围着她走了一圈,“恕我愚钝,不知道钟姑娘有什么主意,也不知道钟姑娘寻我要做什么,还请明示!”
钟藜淡淡的笑,“也没什么,不过是请碧柳姑娘帮我一把,成亲之事我自会寻个人帮我代嫁了。只是到时前门不好出去,想到时候碧柳姑娘搭把手,方便我自后门出去而已。”
“代嫁?还说不是逃婚!”我迅速的想了一下,“是今日见的那个穿桃色衣衫的姑娘吗?”
钟藜点头;“正是!半夏跟了我许多年,本来要她代嫁还有些过意不去,今日听闻哥哥说那个杜平为人正直,我倒放下心来,如此也算给半夏一个交代。”
我无力的抚额,“钟大小姐,万一此事暴漏,我被圣君收了该如何是好?你也知道,我心甘情愿在这里做苦哈哈不过是为了等那个谋害我的夫君问个究竟。”
钟藜笑的眼睛弯成明月,“若是如此,我下来陪你便是!”
我跳起来,“钟姑娘,我宁愿多活一天都是好的,你却想这等事!快快断了这个念想罢。”
她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我自会给兄长留书言明,此事与你无关。”说完起身离去。
“既然此人暗自助你许久,为何钟姑娘还弄不清他的身份?”我不甘心的在后面追问。
钟藜正要拉门的手停了下来,神色黯淡,“每次他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只留一封信,我并不曾见过他。倒是每个信封上都画了翠竹,这是我唯一能辨认出他的痕迹。”
说完她回眸望我,“碧柳姑娘,若此事能成,作为答谢,我有一事相告,还请姑娘务必助我。”
真是碧海青天夜夜心。
我立在原地长长叹息,那一袭背影婀娜而去。
虽然钟姑娘告诉我要逃婚,但是面子上的事情,我还是要做足。
依着钟圣君的现状,除了甲鱼看来没啥荤腥了,白菘、蕈、莼、葵叶能做些什么喜宴可真真愁坏了我。
我坐在那里,吃下大半包点心,又要了两碗灵芝茶喝了,才有了主意。
既然菜品没啥内容,那就名字一定响亮。看菜可以多做,样式务必要足。
白果藕丁就起个纱窗鸳鸯枕,米糕烩蛋羹起个同心齐谱金镂曲,莲子花生蜜枣羹就叫早生贵子,我一边得意的涂涂画画,一边踌躇满志。
虽说喜宴的菜品起个好名字在士大夫中早就时兴,可是素菜做喜宴再配个好名字可是头一遭。
一张纸快写完,突然凭空被人扯去,我来不及收回毛笔,直接在纸上拖出一道墨迹,抬头一看,阎君大人正拿着我的新菜名在看。
我将毛笔使劲一搁,“你坏了我写好的一张纸!是不是一定要赢我千两冥币你才心甘!”
“果真…”他看着我的新菜名摇头叹息。
“果真什么?”
那张如孤山晓月一般的面靠近我,将我左右看了又看,一直看到我面红耳赤,难道方才掷笔太用力,溅上几滴墨汁?
我不自然的摸了摸脸,立在那里不语。
“别擦了,我在看你到底是不是个厨娘。”他嗤笑。
我将胸一挺,“何出此言羞辱我?”
“你生前难道没做过素斋么?难道不知道鱼肉也能做成素的么?”
这句话提醒了我,“是啊,肉都可以做成素的啊!”
阎王大人眯起眼,嘲笑我,“即是如此,你换什么菜名?原样照搬不就是了!最多替换下几样做成甲鱼汤、红烧甲鱼即可!”
他将那张乌糟糟的纸丢在桌上,“我要你好好想想甲鱼怎么做你不听,偏偏在这里钻死牛角尖,真是愚钝不可就药!”
第一次我对他的冷嘲热讽没有起了敌意,笑嘻嘻的回,“多谢阎王大人提醒,奴家有礼了!”说完还正正经经的朝他一福。
“孺子可教!”他微笑,“待你算好用多少食材本王就在带你上去走一趟!”他留了那么一句话就离去了。
我目送他远走,暗自提醒自己再次上去一定记得买些糕点下来。待他走远了,我重新收拾了思路,将几个牛羊肉菜换成甲鱼,便开始飞快的核计食材,准备给圣君大人一个惊喜。
正文 阎王府中偷面贼
待我再一次随着阎君大人去钟府商讨喜宴事宜之时,看见一个陌生男子正坐在那里和钟圣君说笑。
我看见阎君眉毛微微一挑,怕是他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钟馗起身招呼阎君,“贤弟快快请坐,这是妹夫,正巧过来送催妆礼,都是自家人!”
想不到这个人居然就是杜平,我格外留意看了几眼,虽说上次钟圣君对杜平颇多溢美之词,可这个男子的的确确衬的上。
他沉静优雅的端坐在那里,绾着冠发,发丝服帖的顺在背后,鼻梁英挺,眼神清澈。听见钟馗介绍自己,随即起身,恭敬的向阎王大人行礼,却并不曾多言追问阎王的身份,礼数修养极佳。
阎君上下打理了他一番,微微一笑,受了此礼,用扇柄一挑他的手臂,示意他坐回去,便自顾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水道:“碧柳,今日钟府有客,你那些花哨的菜名还是留到喜宴上说吧,给圣君报报需要多少食材即可!”
说完扭头看着杜平道:“碧柳识字不多,等下还请杜公子代为记一下,好让圣君过目!”杜平颔首:“自当尽力!”说完取过纸笔,研了墨,道:“姑娘请说!”
我心中忍不住暗暗抱怨,什么我识字不多,那些花哨的菜名难道是阎王大人您想出来的?不就是本姑娘在这里拿不动笔么!
思绪如此,但还是笑嘻嘻的取出带上来的算盘,噼噼啪啪的一边打一边报,“禀圣君大人,一共需要白菘三百四十斤、葵二百斤、波楼菜九十六斤、素鸡素肉共一千二百斤、豆腐六百斤、莲藕三百斤……”
待我洋洋洒洒的说完,杜平也收了最后一笔。我望了过去,墨迹淋漓未干,黄庭小楷写的极其工整有力。
我暗自感叹,有这般温文儒雅的夫婿为何钟大小姐还要逃婚?当初我活着的时候,太守指给我一个夫婿我便以为他是天是地,有些胖有些黑我都视而不见,可惜……
听见杜平给两位大人道:“天色不早了,在下先走一步了,二位慢慢聊!”阎王向他一拱手,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见他出了屋门,钟圣君半趴在桌子上小声的问阎王:“贤弟,你看我这个妹夫,如何?”
“唔!人中虽长但耳垂略薄,身子骨有点弱,上了年纪须好生养着,活到八十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阎君大人一脸诚恳的说。
“嗨!”钟圣君一拳头捶在桌子上,恼怒的说到,“你这个人好生无趣,到处看相的毛病啥时能改改?让你来是看看此人品性如何!”
阎君嘿嘿一乐,“钟大哥看中的人,还能错的了么?小弟告辞了!”说完起身飘然而去,在经过我身侧之时还不忘用扇子敲了我一下,“快点走!”他说。
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急忙给圣君大人福了一下,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去追阎王爷了。
行至门口,钟大人的妹夫也刚刚到,阎君与他略一点头,我微笑着问:“杜公子早出来了一步,怎此时才到?”
他亦笑着回:“方才看院子中一簇竹子长的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说完便立在一旁,示意让阎君与我先过。
这般谦和温润,让人看了心生欢喜,我内心纠结万分,若是帮钟藜逃婚,遂了她的意,可这样好的男子,钟大小姐日后若是后悔该如何?那个暗中助钟藜的男子若是个粗鄙之人又该如何?要是长的好看,为何都不敢露面?
经过杜平身边,突然一支笛子自他袖中滑落,咕噜噜的滚到我的脚下,我拿不起来,只得望着他。就在此时,一只手替我拾起这支笛子,正是阎君。
“多谢大人!”杜平向他拱手施礼。
阎王爷却不为所动,拿着那支笛子仔细的看,多年紫竹,上有七孔,被摸的通体发亮,转动间阎君发觉笛身有刻字,不由念出声来:“一曲自幽山自绿,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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