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神秘的陆师叔又戴上了她的斗笠。那宽大的披风和斗笠正好掩了她的身形和容貌,这时我才似乎明白了她为何如此装扮。身为女子,想要闯荡江湖,毕竟不如故事里那般简单。
不管如何,知道她是女的,这一路还是方便不少啊——至少客房就可以挤一间嘛。
雨一停,我们就又继续上路了。因为我不会骑马,两人奇装又同乘一骑还是太招摇了,陆师叔不得不现又把她那匹马卖掉,然后凑了些钱买了一辆马车,感动得我半晌没说出话来。
走了几天路,脚下早就磨出泡来了。这下有了马车一轻闲,我才发觉脚上腿上已经浮肿得厉害,一摁便凹下去一个印子。之前坠崖的伤似乎还在,右腿上隐隐的总是有些难言的刺痛感。
我抹了把额上的汗,眼前晃过车外一波一波的风景,心思飘到了天外。
来到这里以前,我也曾伤过右腿。那是一年冬天,我因为下雪天路滑,在上学的路上不小心摔倒了。倔强的我害怕给亲人添麻烦,虽然感觉到腿上的痛有些异常,竟硬是咬着牙坚持到了学校,直到放学时再也忍不住了,被老师和同学送去了医院……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之后在阿姨家养病的日子……尽管我一直不想拖累别人,但结果总会适得其反。那时的我还小,需要他人照顾,我只能默默地接受着,或是同情可怜,或是施舍接济。
不要怪我把人想的都那么世俗、没有人情味,我的世界确是这么过来的。生我的人没有养我,我只能依靠养我的人,带着寄人篱下的心慢慢长大。
呵,也许就在那时,我注定要变成这番样子——有时顾影自怜,有时又孤芳自赏,有时妄自菲薄,有时却自欺欺人,犹犹豫豫、浑浑噩噩、勉勉强强地过了二十几年。
与之相比,现在,该是不一样的了吧?
我辛辛苦苦地保住了性命,可无论是为了付远鹏还是为了丁家,我都没能活出个样子来。
我不是一直在四处编织谎言,费心算计吗?可又有谁被我算计上了?我又得了什么可以拿去领功呢?
什么都没有。
我不禁蜷抱起膝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马车驶到一处树林茂密的郊外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见无处投店,陆师叔便打算就地安营了。将马车停在一个避风的角落,我和她简单分了些东西吃,随便聊了些什么就各自睡去了。
夜很长似的,我下意识地捻着指上的指环,像是清醒了很久才睡着。模模糊糊中听到外面有争斗声,睁开眼才发觉陆师叔已不在马车里了。我紧张地扒着侧窗看出去,视野不远处正有两个人影刀剑相抵地纠缠在一起,其中素色的身影好像是她。
寻仇?
一想到自己那寥寥的本事,当下一惊——哎呀,这可怎么办?我是冲出去还是……正犹豫的时候,却听得远处的械斗声渐渐低了,终于“啪”的一声脆响,我没控制住自己,一骨碌跳下了马车,却见一个人影握着剑斜指着对方,另一个人的武器已经被打断在地。
等看清赢了的是陆师叔,我才放心大胆地跑上前,见她已点住其穴道将那人制服。
她见我过来也并未意外,只是潇洒地收了剑转身就要走。
我看了看那蒙面的家伙,急忙拉住了师叔,“你不揭开看看吗?”
“不必。”说着继续往回走。
我随着她倒退了几步,瞥了几眼那蒙面人还是不死心,“那我能看看吗?”
“随你啦。”说完更是头也不回地又钻回了马车里。
我攥了攥拳,勉强鼓起点胆量,然后向着那人走了过去。
这个人个子高我两个头,长得膀大腰圆的,一看就不像善类。我随便从地上拾了根树枝,一鼓作气勾起那人的面巾便挑了开去。
他正瞪大了眼睛,不服气地看着我。
月光黯淡了些,我只瞥了一眼便骇得倒退几步——这个人,这个人我见过!可是,我在哪儿见过呢……他的五官倒并不似相熟,可是莫名其妙地,我就是觉得那双眼睛,还有那双又长又粗的胳膊,还有他高大的个头……
他穿了一身黑衣……
怎么这么像那个绑架过我的黑衣人!!
难道就是他??
不可能啊,信王府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不可能不可能……
我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沉思,在那人面前杵了许久,直到身后陆师叔再一次出现,“唉,我说,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啊?”我方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倒霉的黑衣人,尴尬地傻傻一笑。“他现在还不能动吧?”
“嗯……哎,你要干嘛?”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上下翻遍了那人的袖口、领口、腰带,凡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我摸了个遍,可只找出来一些随身的小药瓶啊小罐子,没什么其他东西能证明他的身份。不得已,我干脆夺过他的剑来“唰”的拔开,只见剑身根部分明刻着一个字——“言”。
莫言?信王府的莫言?
我马上拉着师叔回到马车上,驾车风驰一般离开了那儿。
“师叔,他是不是要杀我的?”我挨坐在门口问她。
“不知道,发现他的时候他还在林子里。”陆幽廷悠哉游哉地说道。
( ̄▽ ̄)〃
还没等他出手,师叔已经发现那人了啊——算那厮倒霉,碰上高手中的高手。
“师叔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一见我就拔剑嘛,总不是什么善茬儿。”
呃,高论。
“那师叔干嘛留他活口?”
她转过头来皱着眉头,“没想到你这么狠啊……”
(⊙?⊙)
我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连连摇头。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还真是很险啊……幸好有师叔在我身边,今晚要是换作我孤身一人,我大概难逃此关了。
那个黑衣人,依他剑上的文字来判断,肯定是传闻中信王府的武士莫言无疑了。其实说白了,他就是一个神出鬼没、冷血无情又对信王忠心不二的高级杀手。师父之前好像和我提过,直接导致丁辛坠崖、间接导致我穿越来此的那个人,或许就是他。当然,同样有此嫌疑的人,还有他的孪生兄弟莫行,只不过我从未有机会见过他们两人的真面孔。除了几次被动的狭路相逢,正式的场合里是根本不可能遇到他们的。
这么一来,信王府的的确确是知道我的踪迹了。
可是,我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用得着他们大老远赶来……灭口吗?我又知道什么机密?我什么也没探听到啊……匪夷所思。
难不成,打算再绑我一次?
他们,闲着没事干了?
╯︿╰
一路上也顾不得休息了,我们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天亮时分出了那个小县城。莫言的穴道会在八个时辰后自行解开,而且因陆师叔用的是仙鸾山秘门的点穴手法,所以也不怕他强自冲开穴道,否则结果只能是他自损筋脉。
虽然已经跑出很远了,我的心里却仍旧莫名地急速地跳着,仿若对方的追踪依旧如影随形,害得我疑神疑鬼的,听到什么声响便竖起耳朵,一路紧抓着师叔大人的袖管,忐忑不已。
唉,没有个一招半式傍身,我闯的哪门子江湖啊……
约莫正午的时候,我们到了另外一座无名的小城。在街上问了几个路人,都说沁州离得不远了。
不远了,不远了……我没来由地感觉到一丝轻松,好像那沁州的外婆家与我真的有切身关系一般,想到即将见面的舅舅、舅妈、外婆、表哥等等一堆凭空而来的亲属,便忍不住开始期待他们能像父亲和姨娘那样亲切待我。
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也是和姥姥家的亲戚关系最近了。虽然小小的眸子里已经不再纯真,可我却甘愿在姥姥面前卸下自己强作的漠然,做一个乖巧可人的外甥女。懵懂的我只觉得姥姥是那世上唯一会等着我的人,等着我放学安然回到家,等着我学期末捧回一个大大的奖状,等着我从父母那儿哭着跑回来,委屈地投入她的怀抱……
可幸福,总会戛然而止,没有半分预留时间。我是知道的,所以我会珍藏着一切幸福的回忆,不敢再去奢求更多的美好——毕竟失去的时候,我真的宁愿自己从未得到过,那样就不会痛苦到无以复加,仿佛天也一起垮了下来。
我的天,早已经垮了么?
扯了一丝笑挂在脸上,我向着渐行渐远的陆师叔摆了摆手。
这一站,我们分别了。
我说不出什么鼻涕眼泪的煽情话,只是非常不江湖地勾住她的脖子,将头紧紧地埋在她的大氅里,深深地拥抱了她一下。
那斗篷上有飞尘的气息,却没有半分脂粉气。
再见时,又不知是何日了。
我只能自欺欺人地说,幸好相处时日尚短,否则我的小性儿又怎么调适地过来?依赖总是不觉间养成的,只是不该是在这路上。
骑马我不会,驾马车我就更谈不上了。没办法,陆师叔只能将那马车又套了现,把得来的银钱统统留给了我。虽说过由我担负一路的饮食住宿,可到底没花得我半文钱。我也并非理所当然地就接受了,只是念及自己的情状,不好再打肿脸下去了。
这下没了马车,行进的效率又慢了下来。想着不几日就能到达目的地,我倒是没有太着急。反倒是自己的腿脚有些撑不住了,脚上的水泡磨起一层之后又在上面新磨出一层,折磨的我走不下去了,不得不找个歇脚的地方。
背靠大树好乘凉——我现在正惬意地坐在树荫下,听着几声自在的鸟鸣,等着哪阵路过的清风大驾光临。眼下正是八月末,一年中最热的月份快要过去了,可当着偌大的日头依旧不好赶路,我也趁此翻出些吃的喝的,撕咬几口咽下去,将就着把午饭解决掉。
蒸饼的味道本是不错,只是已经风干得像是牛皮糖,黏黏连连撕不开,单是吃个饼就费得一头汗。而我身上穿的那套衣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