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告退。”新月走出慈宁宫,感受着秋风挂在脸庞上的疼痛,泪水成串成串的滚落,呜咽不能成声,内心一片酸楚。努达海,既然我们无缘在一起,就让我做你最亲的亲人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吧!
十二
过了一天,伯爵府收到太后发来的旨意,将新月许配给努达海的儿子,骥远。婚礼日子按钦天监的推算放在一个半月之后;因宁雅身怀有孕,不宜操劳,一切事物由内务府按多罗格格的品级承办。 宁雅跪接了懿旨,不禁在心里摇头。新月和将军府还真是有剪不断的缘分,只是不知道这缘分究竟是姻缘还是孽缘了。
“福晋,如今新月格格的婚事也定下了,您还有什么可忧心的?”送走传旨的宫人,翠竹看出宁雅脸上并无喜色,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懂什么?”宁雅瞥了眼她的心腹丫鬟,叹了口气“那个骥远不过是个无官无爵的,说穿了都是仗着他老子,新月那么爽快地答应嫁给他,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您的意思是……”翠竹打心眼里看不上新月,听宁雅一分析也想到以前新月的种种表现,口里时常念叨的名字似乎是——,想到这点翠竹顿时一惊,“福晋,不会吧?”
“行了,有些话最好就烂在肚子里,切忌祸从口出。”宁雅打住了话题,“我有点乏了,扶我回房。明天还得进宫给太后谢恩呢。新月要出嫁,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少不了得给她添妆。” “是,奴婢明白了。”翠竹诚惶诚恐地扶着宁雅回了卧房。
第二日,宁雅来到慈宁宫,请安过后,太后命人搬了凳子让宁雅坐下,亲切地询问了她的身体状况,然后说道,“哀家见你好就很高兴,你妹妹过些时候也要出阁了,日后克善也有亲戚可以走动走动。” 宁雅看着太后,脸上微笑,“新月的终身多亏了太后一直挂心,如今奴才知道她找了个好人家,也很是高兴,一切都亏了太后英明,他他拉将军的儿子听说也是个出色的。” 太后点点头,“新月嫁过去就靠他们自己上进了,在家是姑奶奶,出了门自然是妻凭夫贵。”转而又道,“你有了身子,哀家也不愿你多忙,劳心劳力的,你不会埋怨哀家没让你张罗妹妹的婚事吧?” “奴才心里感激太后对奴才的体恤,哪里敢埋怨您呢?况且这次新月的婚事又是您老人家亲自过问了,让内务府尽心操办的,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太后这么说,让奴才承受不起。”说着,宁雅就要跪下谢恩。 太后对宁雅的恭维显然很受用,连忙叫宫女把宁雅扶起来,“知道你是个实心孩子,这些个虚礼就免了吧。” 待宁雅重新坐下,太后又说:“如今你们姐妹都有了着落,哀家很高兴。端王于大清有功,哀家是不会委屈新月的。”说着,太后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这几日哀家派人去教新月一些大婚的礼数规矩,毕竟嫁了人就是人家的媳妇了。她的心思有些晃荡,你过一会儿去看看她,姐妹俩也好说说贴己话。” 宁雅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肯定是新月的腻歪样子让那些嬷嬷们受不了,来向太后诉苦了,只得应下:“是,奴才遵旨。”
宁雅再见到新月时,新月正眼泪汪汪地看着教她大婚规矩的嬷嬷。见到宁雅来了,嬷嬷赶紧给她行礼。宁雅客气地说了两句场面话,掏出两锭银子放到嬷嬷的手里,“嬷嬷,拿着喝茶吧。”
“谢格格赏赐,奴婢先告退了。”嬷嬷把银子塞进袖子,眉开眼笑地退下了。 “三姐……”新月轻声叫了句,那满含委屈的模样看得宁雅真想立刻拔腿走人,但碍于太后的吩咐也只好硬着头皮和新月浪费时间了。
“新月,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难不成等你嫁了人还这样?”宁雅掏出帕子把新月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三姐,那些嬷嬷好可怕……”新月说着眼睛又红了。
“尽说些孩子话,出嫁的格格都得学的东西,难道那些嬷嬷就偏和你过不去?都是为你好的,难免严格了点,你可不能心生抱怨,得仔细地学才行,以后当家过日子的学问都在里头呢。”
宁雅这回也不高兴再替新月擦眼泪了。烂泥扶不上墙,这儿还在慈宁宫的眼皮子底下呢,就敢说些犯忌讳的话,教养嬷嬷都是太后指派的,传出去可没好果子吃。
新月见到宁雅的脸沉下来,也不敢再多说话,小声地抽噎起来。
宁雅不愿再耗下去,遂道,“在家时爱哭就算了,左右都是自己姐妹,倒也无妨;嫁了人,可别再整日哭哭啼啼,让婆家不喜。再说你嫁的人家也是合你的心愿,你过去成天唠叨着他他拉将军,现在做了人家的媳妇,就要好好孝顺公婆,和睦姑嫂,那才是你应该做的,知道了吗?” “是,新月谢姐姐教诲。”新月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雅看到新月胸前摇晃的月牙项链,心中又泛起先前那个糟糕的揣测,加重了语气敲打新月,道:“太后将你指给了他他拉将军的儿子,我希望你能记住要和你度过一生的丈夫是骥远,姐姐也盼你能夫妻和美,平安一生。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啊,新月。”
新月闻言,猝然抬头看向宁雅,彷佛被宁雅看穿了心事一般,又立刻垂下了眼帘,应道:“是,妹妹谨记姐姐的话,绝不敢忘记。”
“把你那些多愁善感的心思都收起来,专心待嫁。大婚的时候新娘子要漂漂亮亮的才吉利,时候也不早了,我走了。”
“三姐慢走。” 这边新月还在摇摆不定,那厢将军府里是喜气洋洋。老夫人知道孙子娶到了多罗格格,乐得合不拢嘴;骥远得娶佳人,自然是心满意足。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达,努达海每次上朝都会受到同僚们的恭贺,可他本人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自己都很不适应。
十三
七月初十,骥远和新月完婚了。
骥远这天非常帅气,白马红衣,英气逼人。骑在马上,他一路引着花轿进门。鞭炮声,鼓乐声,贺喜声,鼓掌声同时大作,震耳欲聋。努达海家中挤满了宾客争先恐后地要看新娘下轿,热闹极了。 按照旗人规矩,新郎要射箭,驱除邪祟。新娘要过火,家旺人旺。两个福禄双全的喜娘扶着轿子,等着搀扶新娘下轿。新娘的手中,一路上都要各握一个苹果,象征“平安如意”。
等轿子抬进了将军府,停在院子里,司仪高声喊着:“新娘下轿!”新月被两个喜娘扶出了轿子,地上早有下人摆好了烧旺的火盆。
罩着大红盖头,新月垂首看着脚尖,见到那么旺的火,不禁吓了一跳。她穿着一件描金绣凤的百褶长裙,跨越炉火时,生怕裙摆拖进火里,就有些手忙脚乱。 “哎呀!”新月脱口惊呼,也忘了新娘不可开口的习俗。于是,围观的宾客就看到新娘子蒙着盖头在找苹果,顿时笑声不断。两个喜娘赶紧捡起苹果重新塞回新月手里,才完成了跨火盆的仪式。
骥远忍不住看向她,觉得这个小失误更显得新月可爱极了。
到了晚上,府中大宴宾客,流水席开了一桌又一桌。鞭炮丝竹,终宵不断。戏班子彻夜唱着戏,以娱佳宾。努达海、雁姬、和老夫人,周旋于众宾客间,忙得头昏脑胀。整个将军府衣香鬓影,笑语喧哗。 新房里,骥远挑起了新月的头盖,新月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眼眶中还含着点点泪光,又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骥远怔怔地看着新月,心里全是不敢置信的喜悦,他真的娶到了这弯皎洁明亮的新月。他的目光让新月把头垂得更低了,眼泪无声滴到了大红色的裙褂上。
接着,两人并排坐在床沿上被喜娘折腾。喝交杯酒,吃子孙饽饽,倒宝瓶,撒帐……完成了一系列的繁文缛节才纷纷鞠躬离去:“请新郎新娘早点安歇!”喜娘们的这一声提醒让新月始终不曾放下的心悬得更紧了,手指攥着裙摆,悄悄用眼角余光注意骥远的一举一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了。骥远的眼睛牢牢黏在新月身上,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和表情,试探性地开口道,“那个……新月,时辰不早了……”谁知,新月听了像受惊的刺猬一样朝床的深处缩了缩,把头埋到胸前。
新月的表现让骥远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太唐突,吓到她了,也慌了神,看到桌上的酒菜,连忙说:“新月,我听额娘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肯定饿了,要不先吃点菜……”
新月一直到上花轿也没能理清她对骥远到底该持什么样的态度,奉旨成亲,完全是被动的,不得已的。骥远对她的小心翼翼让新月心里产生了一些愧疚。
骥远见到新月的眼泪越流越凶,急了,认为她肯定是生气了,立刻就要站起来给新月赔罪。
一起身,就差点摔了一大跤,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下摆,和新月的衣服下摆,打了一个结。新月忍不住伸手去拉骥远,张嘴说:“小心……”才开口,想起喜娘告诉她,新娘子不可说话,又赶紧闭上了。 骥远慌忙去解那衣摆,偏偏解来解去解不开,闹了个手忙脚乱,他站起身来,干脆跳了跳,衣摆仍然缠在一块儿,想到新月还沉默着看他闹笑话,骥远十分狼狈地说:“这……怎么搞的?”新月被骥远的举动逗笑了,觉得他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骥远痴痴地看到新月的笑颜,整个人都呆立在原地,觉得心彷佛都不属于自己了,只为眼前的人一颦一笑而跳动。房间陷入了沉默,新月也意识到自己的突兀,掩口不再出声。两人就在自然而然的气氛中圆了房。 婚礼的第二天,新媳妇要给长辈请安。新月照着规矩,依次给老夫人,努达海,雁姬行礼。
老夫人是第一次见到新月的庐山真面目,对这个长得我见犹怜的孙媳妇格外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