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君逸也不觉胆寒,但佳人在侧,连身上疲软的感觉都觉得淡了,虽然受伤之处,都痛不可遏,可对美好未来的强烈渴望支持着他,只觉没有比此刻更想要好好活着,附在她小巧的耳垂边低低道:“我们肯定会逃出去。你不要忘了,姑获城中巨宝,正在等着你呢。”
没有比这个更能激励楚楚,她立即喜笑颜开,精神大振,看什么都觉得金晃晃的,甚是顺眼,搓了双手道:“不错,我们还有大事要办,哪能就这么死在这个妖物手里?我们眼下人多势重,娘娘又曾经说过,我是有神仙庇佑的,却怕他作甚?”
忽听血魔冷冷道:“你们可叙完旧了?人既齐了,便一起都死在这夏都罢!”声音说到后来,越来越高亢。随着他的语音,地下便轰隆轰隆响成一片,衬托这红如泣血的天空,仿佛即将要天崩地裂。
只听他用那怪异的语调喃喃不止,便听四周渐渐响起了呜咽的风声,吹得四周沙尘,都随风到处飞扬,地上的人影,都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眼前的景象都变成灰蒙蒙的一片,而在这片混沌中,兵刃厮杀声依然不绝。
楚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只见风卷黄沙,呼啸过耳边,身上战栗的感觉越来越强,直觉有什么危险就隐藏在四周,但却无从知道会从何时、何地出来,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才能应付。她只能下意识地将单君逸往前一带,左手向杜长卿的方向一伸,使劲抓住了他的手。甫一接触,便感觉他手心里满满都是渗出来的冷汗,手指猛然一绷,下意识地要甩脱她,但立即反应过来,反手缓缓仔细摩挲她纤细的手掌,抚过每一条纹路,然后紧紧将它握紧在手心里。
风沙在耳边呼啸而过,他清俊的面目也模糊不清,但她却感觉他侧过脸来,对她浮现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虽然他的手都在那里微微的颤抖,而冷汗一阵接着一阵,从两人紧握的双手间冒出来,黏糊糊的,但她的心底,却没有此刻更觉得温暖。
人间情爱,在打小看惯了将军府的暗潮汹涌后,她都觉得实在繁琐不堪,向来避而远之,所以连带着娶夫郎这种事,从来也不那么热衷,他们每个人,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在他们之间周旋,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使得她总是想逃。
但此时此刻,虽然生死都茫茫,黑蒙蒙的景象,仿佛是在世界的深渊,她却感觉自己好像在将军府中,四周都是触手可及的温暖。他们有的还在昏迷不醒,有的深受重伤,位置也是三三两两,在眼下根本分辨不清各自的方位,但她却能强烈地感觉到他们在自己身边,静静地,默然地,稳如磐石,与她一起等待黑暗中的曙光,纵然前面是再大的危险,也决不会退却。
她这一瞬间,只觉得泪盈于睫,第一次觉得心里被充实得满满的。纵然对他们,什么都还分不清楚,但原来,他们不知何时,也成为家的一分子,成为她心底不可忽视,也永不可磨灭的存在。
好,面前这一切,就让我们共同度过。
蝶破茧(下)
一道诡异的紫黑色闪电,蓦地划过了半空。空中的夜枭都在那里尖嚎,连厮杀和兵刃敲击之声,都不由停顿了下。
借着这道闪电,四周混沌的景象也在眼前忽然一明。只见血魔立在天地中央,那道惊人的闪电,看起来竟然像是从他头顶上爆开,在红色天空中,宛如虬枝般伸展开去,直到天际。他的身体也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黑色衣衫都在那里簌簌而动,伴随着喀喀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全身关节的扭动,倒像是什么机关在转动打开一般。
只听血魔突然向天嚎叫了几声,黑色斗篷在风沙中不断劲吹,虽然风急沙猛,却没有掉落的迹象。他的身形,猛然间又开始暴涨,不久便长到有数人多高。
这景象何等不可思议,楚楚还未回过神来,只听得欧阳霏惊叫道:“不好!”空中已陡然伸过来一只巨灵手掌,五指尖利,闪烁着同样诡谲的紫黑色,突然间已经伸到了她面前。
只听欧阳霏高喝一声:“噫!”一道银芒闪烁,有什么重重敲击在了钢爪之上,然后又是一声,却是从旁银光一闪,只听哐啷一声,钢爪上的五指应声而落。
楚楚抬头一看,只见欧阳霏手持银斧,这一下正是她从马上急砍而下,大概用尽全身之力,面色都有点疲倦。另一下却是杜长卿从旁投掷过来一柄长剑,他亦满头是汗,想必也是全力一击。那剑身与钢爪相击之后,滚落下来。只见得剑身犹如清泓,正是楚楚素日里用惯的惊虹,楚楚忙用脚一勾,将它提到手中,向前一看,那钢爪就停在她身前不远处,被两人合击之后,余劲未消,尤有点颤抖。
她暗道时不我待,凝注全身真气在惊虹剑上,发出一声清啸,对准那光秃秃的钢爪,奋力便是一刺,正中其心,从其中一把穿过!
欧阳霏连声叫好,只见楚楚毫不手软,右手一甩,那剑身便挟着余威,穿透那粗壮手臂,对准血魔前胸心脏所在,一剑中的!
欧阳霏大叫声:“妹妹当真了得!”忽见眼前红影一闪,竟是刚才避到一边去的巽丹,突然闪身出来,满面焦灼之色,张开嘴巴,仿佛要说什么。
她正觉得疑惑,忽听楚楚一声尖叫,便用手紧紧抱住自己头部,面上五官都偏离了原位,似乎痛楚到极点。
她身边几位夫郎,面色都是惊变,杜长卿和单君逸一左一右,都探出手来向她抓去,而本来已经难以行动的楚天行和萧宁远,都似乎动了一下。
猛听得哗啦一声,天空中又急速划过一道紫黑色闪电,欧阳霏只觉得眼前飞速掠过一物,分明是又一只巨灵手掌,以非任何人所能达到的速度,直直向楚楚扎去!
她骇叫一声,提起银斧,向那怪手砍去。奈何它实在太快,她力量在刚才雷霆的一击中已竭,根本就是徒劳无益。眼看那手堪堪伸到楚楚面前,她心中惊怒交加,眼前便是一黑,模模糊糊看到那巨手向前一探,钢爪犹如鹰勾,极其娴熟地向前一伸,只见得血光四溅,五指尖尖,勾出一颗还在跳动的鲜活心脏来。
欧阳霏与楚楚难得投缘,只觉得这一下简直如同勾在自己心上,痛楚难当,怒喝道:“妖物,我跟你拼了!”全身残存真气都被激荡起来,眼前又是一亮,却见得一个红影应声而倒,而楚楚甲胄完好,呆呆立在那里,眼光发直,状如痴呆。她先是一喜,又不觉一楞,揉了揉眼睛细看,倒下那人不是别个,分明就是巽丹!
只听楚楚尖叫一声,扑上前去,一把将他接到怀中。只见得鲜血从他前胸的大洞里汩汩而出,显见得是不能活了。他琉璃般的黑色眼瞳,还猛力睁开,慢慢滑过她脸部的每一缕线条,嘴角微微一翘,似乎极为心满意足。然后,琉璃迸裂,那妖艳的面孔渐成灰败之色,就如凋谢的花瓣一般,颓然委地。
楚楚全身都在簌簌发抖,目中珠泪滚滚而下,抱着他业已僵硬的身躯,宛如石化。连杜长卿都叹息一声,转过身去。单君逸手在空中定了定,终于缩了回去。
突听血魔向天怒吼,数道紫黑色闪电在空中绽响开来,把那血色划成一块块的,在四方涌动,看上去如同一块块血肉一般。只听他厉叫道:“师尊,乾冥对你不住,你辛苦多年培养而成的巽主,就这么毁了!”
楚楚尤在发楞,杜长卿与单君逸却已醒觉,一左一右,向她身前跨了一步。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接,都浮现出了一个心有灵犀的微笑。
果然那巨灵手掌将那心脏抛开老远,犹如蜿蜒而下的毒蛇般,对准楚楚所在,猛然遽取!杜长卿与单君逸早有准备,明知无用,手中兵刃同时拔出,对准那钢爪猛跺而下。
他们虽快,却哪里快得过那血魔的钢爪。杜长卿但觉耳边风声一闪而过,情知不好,只觉得身体被一股大力猛然向左退去,还未醒觉过来,已如同狗啃泥一般,跌入沙尘中。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在隐隐作痛,有什么不住渗出来,全身只觉得疲软无力,拿手一抹,满满都是鲜红的血色。另一声扑通声传入耳际,想必自然是单君逸。
他哪里顾得形容狼狈,只觉得一颗心就要跳出胸腔,连滚带爬,从地上支撑起来,凄声叫道:“不要!”只见那利钩般的钢爪,将楚楚脖颈部紧紧扼住,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提上半空!
他眼前便是一黑,身形一个踉跄,只听无数声音在那里惊叫哭喊,在耳边响成嗡嗡一片。单君逸离得最近,他的声音清晰入耳,听起来就像风的呜咽,不时中断一下,竟是像要背过气去。
他用力咬紧自己下唇,强迫自己将身体挺直,纵然是再不愿面对即将的惨烈现实,却将脊梁用力挺高,抬起头来,向血魔所在凝视而去。只见楚楚在血魔钢爪之中,更显得身形娇小,一动不动,头也低垂在胸前,竟不知受了什么伤。
他勉力想扑身而去,但整个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再挪动一步也难如登天。心底不觉凉透,第一次觉得自己窝囊无比,哪里配得上做慕容府的姑爷,看血魔冷笑数声,已将楚楚提到眼前,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女人与别人有什么不同,难道心脏不是红的?”
就在此时,眼前银芒绽开,那似乎奄奄一息的女子,突然抬起头来,竟以左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将手中之物,猛力戳进了他黑色斗篷之内。但甫一插入,她呆了呆,动作便是一滞。
四周本来欢声雷动,哪想到她会在这紧要关头停手,声音立顿。已见得血魔冷笑一声,挥起另一只巨掌,只听铿锵一声,那物从高空坠落在地,分明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匕首上以祖母绿镶嵌而成一个狼腾,碧绿莹润,四周似乎有人看得分明,咦了一声。
但听血魔冷笑道:“你这女子倒也刁钻,但此等伎俩,对我又有何用?却不能便宜了你!”那巨掌顺势而下,噗嗤一声,穿透甲胄,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