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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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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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这方面的记载,中国古代儒释道的典籍中都能找到一些。具体的例子我不列举了。唐代高僧玄奘实际上也观察到了中印文化的差异,并且做出了自己的评价。我在这里只举一个平常不引起人们注意的小例子,来说明这种情况。唐太宗应天竺童子王(Kumāra)之请,让僧道协作,把《道德经》译为梵文,以流布五天竺。但是翻译一开始,就碰到了难题:经中的“道”字怎样翻?道士们主张译为“菩提”,也就是梵文的bodhi,是佛家名词。玄奘以为不妥,坚持译为Mārga(末伽),梵文的意思是“道路”。双方争执,各不相让。《集古今佛道论衡》卷丙详细地记载了这一件事。我从中选出关键性的一节,抄录如下: 。 想看书来

古代穆斯林论中西文化的差异(3)
自此众锋一时潜退,便译尽文。河上序胤,缺而不出。成英曰:“老经幽秘,闻必具仪。非夫序胤,何以开悟?请为翻度,惠彼边戎。”奘曰:“观老存身存国之文,文词具矣。叩齿咽液之序,序实惊人。同巫觋之淫哇,等禽兽之浅术,将恐西关异国,有愧卿邦。”英等不惬其情,以事陈诸朝宰。中书马周曰:“西域有道如李庄不?”答:“彼土尚道九十六家,并厌形骸为桎梏,指神我为圣本。莫不沦滞情有,致使不拔我根。故其陶练精灵,不能出俗。上极非想,终坠无间。至如顺俗四大之术,冥初(物)六谛之宗,东夏老庄所未言也。若翻老序,彼必以为笑林。奘告忠诚,如何不相体悉!”当时中书门下同僚,咸然此述,遂不翻之。(《大正新修大藏经》,卷52,页387a—b)
  从这一段引文中,我们可以看到,玄奘在体会到中印文化有差异的基础上,既贬抑了老子《道德经》河上公的序,又贬抑了老庄本身。这是唐代佛道矛盾的一个小小的例子。
  到了宋代,高僧赞宁在他的《高僧传》,卷27,《含光传》后面,写了一个“系”。里面讲到佛教“倒传西域”的问题。他由此而讲到中国人和印度人著述体裁的差异,对待哲学宗教态度的差异,其基础也就是文化的差异。我引一段话:
  盖东人之敏利,何以知耶?秦人好略,验其言少而解多也。西域之人淳朴,何以知乎?天竺好繁,证其言重而后悟也。由是观之,西域之人利在乎念性,东人利在乎解性也。(《大正藏》,卷50,页879)
  在这里,关键的字眼儿是“念性”和“解性”。对于这两个词儿,我在《佛教的倒流》一文中作了详尽的分析,请参阅。我在这里只笼统地解释几句。所谓“性”,在佛典中有很多含义。梵文的prakrti,svabhāva都能译为性。意思是“本体”、“自性”、“本质”,平常所说的“真如”,有时也等于“性”。“念性”,就是“忆念性”,着重在传录,不重创新。“解性”,就是“解释性”、“分析性”,着重在创新。一传承,一创新,中印的区别就在这里。我个人认为,赞宁这个对中印思维和行动的差异所做的结论颇为深刻,极有启发性。
  上面讲的是中国文化和佛教的差异,中国和印度的差异。这是中国文化史上第一次同外来思想或外来文化的撞击。
  第二次撞击就是一千多年以后明末清初时期的西学东渐。从此以后,我们才有了“中学”和“西学”这样的名称,才有了“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这样的说法。“西学”的先遣部队是天主教。耶稣教入中国,并不自明末始。但是像明末清初这样大规模的传入,确还是第一次。唐代所谓“三教”是指儒、释、道。此时又来了一个新三教。道家退出,增添了一个天主教。矛盾和撞击就在这个新三教中展开了。三教之间(事实上代表着三种文化)的纵横捭阖,请参阅方豪:《中西交通史》,(五),第五章《欧洲宗教与神哲等学之东传》。我不再详细叙述。
  到了19世纪,经过了鸦片战争的考验,中国天朝大国这一只纸老虎,被戳上了几个大窟窿。有识之士,如魏源等等,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眼前世界的真相,特别是西方世界的真相,一时痛感前非,大声疾呼,想把入睡的中国人唤醒。从此时起,“西学”(我没有研究过这个词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的含义有了根本性的改变。它不再是仅仅涉及宗教、哲学、文学、艺术等等的空洞的学问,而是同船坚炮利、富国强兵联系起来了,其意义与前此迥乎不同了。其后又经过了八国联军、甲午海战等等丧权辱国的战争,到了19世纪末年,张之洞等人又提出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样的主张,充分承认了“西学”的地位,使之与“中学”并列,差别只在体用。到了此时,东西文化的差异被充分认识与肯定。到了五四运动时期,喊出了“*与科学”的口号,认为这两种东西是西方的东西,中国必须传入。这一次影响深远的运动,实质上也是东西文化撞击的产物。五四以后,关于中西文化的大辩论还发生过多次。到了今天,大家都热衷于讨论传统文化与现代化的问题。传统文化就是中国文化,是东方文化的代表与基础,这一点毫无疑义。而现代化,虽然不就等于西化,然而西化的成分却是很突出的。这一点也可以说是无疑义了。这一个事实也是东西文化长期撞击的余震。

古代穆斯林论中西文化的差异(4)
我在上面用极其简略概括的语言描述了中国两千年来中外(后来是中西)文化的差异与撞击,当然也有融合。现在再回头来看本文开头时引用的那几段话。这几段话说得已经清清楚楚,用不着再作什么解释。我现在只想就这几段话说点感想或者看法,最后解释其产生的原因,算是我一家之言:
  第一,中国人创造了大部分技艺的说法,在“*教初期”就已经有了。*教初期,相当中国历史上的初唐,公元第七世纪。那时候,还没有东西文化这个概念,当然更谈不到孰优孰劣,孰高孰下的价值判断。穆斯林们,特别是波斯的穆斯林们,能有这样的见解,是非常不容易的,是能令人吃惊又钦佩的。他们说出这种看法,毫无所蔽,毫无先入之见,因此是完全真实的,完全真诚的,完全可信的。
  第二,在中世纪,穆斯林是东西方优秀文化的传承者弘扬者,他们是文化的内行里手,他们的话是有分量的。
  第三,穆斯林们提到了中国人和希腊人。大家都知道,中国文化是东方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说是它的基础,而古希腊文化则是西方文化的源头。当时虽然还没有东西方文化这个概念,讲的却就是东西方文化。
  第四,为什么只讲东西方文化呢?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人类在几千年的文化发展的历史上,尽管已经创造大大小小许多不同的文化;但是,从宏观上来看,人类文化只能分为东西两大体系。一直到今天,这种情况并没有改变。一千多年前的穆斯林们直觉地认识到这一点,把东方的中国和西方的希腊拿来对比,产生了引文中所说的那一种看法。
  第五,古代穆斯林的这一种看法无疑是正确的。不管古希腊文化多么灿烂,多么光辉,出过多少大哲学家,大科学家,大文学家;但是,古希腊确实没有像中国有的这样几大发明:造纸、印刷、火药、罗盘等等。因此,我们不能不佩服古代穆斯林观察之细致,综合之准确。也许由于我孤陋寡闻,读的书不够多,我还没有在任何书中读到这种说法。我们不能不对古代穆斯林表示敬意。
  承认这个说法,是一回事。怎样来解释这个说法,是另一回事。那么,究竟怎样来解释这个说法呢?
  我还是我那老一套。最近几年来,根据自己的胡思乱想,我逐渐认识到,人类最基本的思维模式,从宏观上来看,只有两种:一种是分析的思维模式,一种是综合的思维模式。西方的思维模式是分析的,东方的思维模式是综合的。以这种思维模式为基础,在文化的各个方面都有所表露,并不限于哲学,不限于精神文化。不这样也是不可能的。如果我这种二分法是正确的话,那就必然表现在各个方面。如果只表现在某一些方面,而在另一些方面则不是这样子,那就证明我的二分法不准确。
  在精神文化中,应用这二分法,并不困难。我曾在一些文章中,给中国古代哲学中“天人合一”这一个著名的命题做了“新解”。天,我认为指的是大自然;人,就是我们人类。人类最重要的任务是处理好人与大自然的关系,否则人类前途的发展就会遇到困难,甚至存在不下去。在天人的问题上,西方与东方迥乎不同。西方视大自然为敌人,要“征服自然”;东方则视大自然为亲属朋友,人要与自然“合一”。后者的思想基础显然就是综合的思维模式,而西方则处在对立面上。

古代穆斯林论中西文化的差异(5)
这个道理,在哲学上并不难讲。但是在技术方面怎样呢?由于自己不是搞科学技术的,长期以来,对这个问题思考不下去,甚至有点不大敢思考。偶尔阅读《自然辩证法通讯》,1990年第4期,页37—39,吴文俊:《关于研究数学在中国的历史与现状》,中间有一段话:
  笔者曾在多种场合,指出我国的传统数学有它自己的体系与形式,有着它自身的发展途径与独到的思想体系,不能以西方数学的模式生搬硬套。我国的古代数学基本上遵循了一条从生产实践中提炼出数学问题,经过分析综合,形成概念与方法,并上升到理论阶段;精炼成极少数一般性原理,进一步应用于多种多样的不同问题。从问题而不是从公理出发,以解决问题而不是以推理论证为主旨。这与西方之以欧几里得几何为代表的所谓演绎体系旨趣迥异,途径亦殊。由于形形色色的问题往往归结为方程求解,因而方程求解就成为中国传统数学《九章》以来发展中的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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