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我接起来,是倍贝妈妈。
“是嘉杰吧?不,不用叫你妈,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们横劝竖劝,去玩吧,出去透透气,到哪里都可以。我们在地图上圈了N个地方,她好像没有看见一样……最后,总算开口了,‘我要到上海,找嘉杰哥哥玩。’”
除了忙不迭答应,倍贝的老妈舅舅外婆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秀芹呵,就让她出来散心好了,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这孩子,折腾得你也苦呀。”老妈甩干两手,急急从我手里抢过电话。
“有的孩子,生来就是麻烦人的,要是我不操心,还有谁来操心她?”倍贝老妈很响地抽泣着,我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好吧,只要让老妈们开心,接就接吧,我会让她开心的。
“嘉杰,把你那头黄毛染回原来的颜色,还有,”老妈一样一样拿出白T恤、牛仔裤、白色跑步鞋,“到时候把这些换上。”
“干什么?”我有点傻了。
“我和她妈妈一直跟倍贝说,你在同济大学念建筑系……”
“你不知道,你一直是倍贝的榜样和动力。唉,要不是最后一门她发挥失常,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成功了!”
老妈吞吞吐吐地讲。
我愤怒地叫起来:“不干!”
情愿被倍贝的小象腿压得肚子发麻,情愿被倍贝捏着耳垂直到脖子发酸,就是不愿意假模假样装大学生。
“嘉杰,求你了,就装这一回,倍贝答应看过你以后,回去就参加复读。”
“我受够了,从小到大,你们不由分说,总拿我做她的陪绑……”
第二天,我出门上班,埋头在那里穿好鞋,抬脚就走,没有像平时那样说一声:“妈,我走了!”关门的一刹那,听见老妈在那里自言自语——
“是我们连累你了,可是倍贝真的很可怜呀……”
“彩虹兄弟”是名副其实的,七个发型师头顶七种炫目发色:老大鲜艳的粉红色,身为阿二的我进口橙子一样的鲜橘色,阿三麦子一样的亚金色,阿四的迷彩绿酷得没话说,阿五孔雀羽翎似的翠青色,阿六的宝蓝走到哪里哪里亮,个子最迷你的阿七则顶着一头高贵的深紫色。每天一开铺,我们排成一队,赤橙黄绿青蓝紫齐刷刷鞠躬,一起喊“欢迎光临”,那效果真是弹眼落睛,年轻的顾客MM没有不开心尖叫的。
“你要染黑发?”兄弟们笑得稀里哗啦,“还要剃那种干干净净的短发,呕——别吓人啦!”
“染不染?!”我大吼一声。他们的表情定格几秒钟,马上乖乖围上来,刮风一样忙碌起来,咯吱咯吱推来小车,套围脖,调药水,七手八脚在我头上忙开了。
我注视着遮住额头的飘逸刘海纷纷扬扬落在地上,注视着橙色一丝丝一绺绺被抹去,那是我的标志,店里的客人都亲切地叫我橘子哥哥。
两个小时以后,我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像校园民谣里的男生。如果再夹着一叠书和讲义,就可以像蓝天白云一样清爽了。
兄弟们围着我,对他们手下的作品张口结舌。橘子色的董嘉杰变成了一个穿着校服的乖乖男生,和五颜六色的他们特别不搭调。
“我出去一下!”我背上老妈给我准备的双肩运动包,想赶紧溜。
“喂,是为了一个女孩吧?”深紫色的阿七最先沉不住气。
“不,是妹妹。”
“是不是要去见她开心得昏头啦,妹妹难道不是女孩吗?”他们齐齐笑我。
我愣了一下,真的想象不出变成大姑娘的倍贝是什么样子。那个多病的爱发脾气的有捏我耳垂怪癖的胖小姑娘的印象,蛮横地占据了我的整个脑海,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个妹妹厉害呀,嘉杰为她什么都舍得豁出去的样子……”他们啧啧啧的,一脸羡慕。
耳垂一阵发烧,是拇指姑娘真的要来了吗?她肯定是骑着龙卷风来的,要不,我怎么连一头漂亮的橘色头发都被连根调换了呢?
“都不是!”我黏黏糊糊地说,“只是好多年都没见的一个老邻居,小时候胖得要命!”
“哇,还是青梅竹马。放心啦,女大十八变,她准保变成一个漂亮女孩了!”
“兄弟,好运啊!”他们一人上来捶我一拳,一个个装着要流口水的样子。
“好……好运!”我口齿含糊地应着,赶紧走出店铺。
不知为什么,虽然是走了无数遍很熟稔的路,我的两只脚却绊来绊去,一路走得心神不定。
徐家汇地铁通道有13个出口,人群像旋涡一样,一团一团被吞没,又一团一团涌出来。
我从13号通道走下去,一两分钟的路程可以走到美罗城的出口,跳上一段斜插的楼梯就可以看见太平洋数码广场的大门。大门左右两边是长长的楼梯,沿着楼梯走上去就是美罗城。
我在美罗城选了一个柯达数码相机,很早就一眼看中的,只是钱一直没攒够。我一有空就去看,害了单相思一样,好像它是随时可能被人抢走的心爱女孩。因为倍贝来,老妈慷慨地补足了余额。
……
想起我的大拇哥(前言)
那时我是五岁的小姑娘,有一阵爸爸妈妈要上夜班,每天十点多妈妈抱上小被子,我拉着妈妈的衣角避难一样逃开黑咕隆咚的家,到隔壁王嬷嬷家和她家六岁的小哥哥一起睡觉。我睡大床里面这一头,他睡大床外面那一头。
王嬷嬷早就特地用檀香皂把小哥哥的脚丫一遍遍洗得干干净净。她一走,装睡的小哥哥马上跳出来说:“我打响指给你听!”他绷直脚背,大拇哥在那里使劲使劲扭,活像一截通电的扁豆。
那张老式的木头床,床架上有暗幽幽的打着圈圈的木头纹路。王嬷嬷把灯一关走了,小哥哥在那一头刻苦练习用脚趾打响指。我听着噗噗噗的声音,一边把这些纹路想象成《格林童话》里森林中迷宫一样的路,我和小哥哥是那一双被贫穷爸妈残忍抛弃在森林里的可怜小
兄妹, 靠着聪明的哥哥在来时路上偷偷撒下的面包屑屑,重新找到路摸回了家。
有小哥哥挡在外边的大床铺,就算他的大拇哥不断闹腾,就算他翻身像小鲤鱼跳龙门似的动静好大,那也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堡垒,足够让怕黑会做恶梦的我睡得安安心心香香甜甜。
好多天后,小哥哥居然成功地让脚上的大拇哥打出清脆的声音,“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整夜在我耳边,爆蚕豆一样。他蹬着床架热烈欢呼,好像终于练成了一门绝世武功。
我躲在小被窝里捂着耳朵惊叫,小哥哥就喊:“不许捂耳朵!不许捂耳朵!”一心要让我可怜的耳膜见证他的响指有多么响亮多么惊人多么厉害。
小山一样牢靠掩护着我的被窝卷,一阵阵檀香皂的味道, 疯狂跳舞的大拇哥, 还有啪啪啪生机勃勃的声音,那么生动,那么勇猛,那么顽皮,又那么让我觉得新奇。小哥哥,就形成了一个小姑娘心里最初对男孩的全部认识。
他们肯定是和小姑娘截然不同的物种——
他们天生不怕黑。
他们天生可以启动保护功能。
他们天生爱玩而且玩得异想天开。
他们天生喜欢挑战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天生有点霸道可也喜欢你分享他们的成功……
很多很多年后,我把小哥哥的细节写进了男生小说
《我和我骄傲的倔强》里。那个小眼睛的雨哥哥,是不是我想象中长大的那个小哥哥呢(我暗暗把他叫做我的大拇哥了)?是,也不是,因为他变得更真实更丰富更勇敢,更绅士更骑士也更有点小小传奇。跟着这些那些男孩哥哥的形象,一个一个在我心里在我笔下跳出来了,他们和这些那些透明又可爱的小姑娘小妹妹们在成长的岁月里,共同生动感人地演绎着这些那些清新的温暖的明亮的漂亮的有趣的动感的真实的梦幻的故事。
故事里,这一群男孩就是王子+小丑、骑士+逃兵、天才+笨蛋、幸运星+倒霉蛋等等种种奇妙的混合体,共同的一点是,他们都会带给女孩无私的温暖,还有天然亲情的味道,更会给予她们一往无前长大的勇气。
想起五岁时替我把恶梦挡在黑夜之外的小哥哥,想起那一双跳舞的响亮的大拇哥,真的,男孩,注定就是每个女孩整个生命里的另一半天使吧。
我和我骄傲的倔强(1)
“温小初,你骗老师是不是,昨天晚上你又和陶雨润睡在一张床上了?”
一个垂头丧气的小女孩,一个气急败坏的小男生,她的左鼻孔,他的右鼻孔,一模一样挂着一道清水鼻涕。在幼儿园老师明察秋毫的眼睛里,这两条流着的鼻涕明明白白告诉她,这两个小人肯定是近距离接触过,一个小人把感冒传给了另一个小人。
小初的爸爸妈妈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晨报编辑,同时上夜班是经常的事情。不放心把小初一个人放在家里,怕她半夜醒来不见爸爸妈妈一个人爬到床下哭得惊天动地,妈妈每天晚上十点上班以前,都会把裹在被子里睡着的小初寄放到邻居嬷嬷家。嬷嬷把这个香甜的小包裹抱到她家床上,“哦哦不怕不怕,和雨润哥哥一起觉觉哦!”
两个睡得香香甜甜的小孩,一人一头,小初一个翻身,紧紧抱住陶雨润的脚丫。
“这孩子,天天抱着小熊仔睡,习惯了。”说着,妈妈要回去拿。
嬷嬷拦住了,“不用了,让小初抱着,雨润就踢不了被子了。”
妈妈不好意思经常麻烦邻居嬷嬷,悄悄拜托幼儿园老师做做小初的工作。
老师给小初讲了好多道理还有好多勇敢小朋友的故事,小初答应了晚上一个人睡觉。可是晚上,妈妈出门前,把钥匙插在锁孔里轻轻轻轻关门的一刹那,敏感的小初还是醒了,带着哭腔大喝一声:“妈妈——”
结果,妈妈万分歉意地敲开邻居嬷嬷的门。
嬷嬷有点为难,“雨润伤风了……”
话音未落,小初自己抱着被子熟门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