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着脸跑前忙后的成天海呼喊着指挥军人们搭建帆布帐篷,有几片帐篷被力量更猛的风暴吹远,突然有了许多人气的戈壁滩一片呼号和固定帐篷的打桩声。
当帐篷群一盏盏马灯亮起的时候,成天海不失时机地问连长王全胜:“杨大水归没归队?”当他听到杨大水还没回来时,比风暴还恼火地带着通信员走向另一丛帐篷。
副排长小豹子问连长王全胜:“这就是克拉玛依?”王全胜说:“对,这就是克拉玛依。”小豹子吐了口嘴里的沙子说:“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滩连棵草都不长,咱们到这来干什么?”王全胜一边绑着帐篷上的绳子一边说:“不是说来钻石油吗?”小豹子满脸疑惑地问:“石油是干什么的?”王全胜漠然地说:“我也不知道。”
终于从一个回族老汉那打听到克拉玛依大概方位的杨大水,望着戈壁滩边要落的日头,决定徒步穿越这片戈壁,土豆子表示:“咱们没水没粮的,这大戈壁滩还不把咱晒成肉干干了?”土豆子还有一个西行路上与日俱增的担忧,那就是他这个开小差的逃兵千辛万苦地赶回部队,会不会遭受处罚。他无比忧愁地对杨大水说:“我爷爷就我这一个孙子,要是部队首长真执行战场纪律把我毙了,我们杨家就没根了。”
杨大水看着土豆子那张苦瓜似的脸,调侃说:“那这些日子你咋不乘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跑了?”土豆子一瞪眼睛,仗义无比地说:“我跑了,把你一个人扔下,丧良心!”
西圣地 第一部分(7)
看着土豆子认真的样子,杨大水笑了,笑后表示:“回到部队见了首长,我不说土豆子开小差,我说是跟我一起回家看爷爷的。”但是土豆子又忧愁地说到:“克拉玛依要近千里路,咱就这么一步步地走,胡子长出来怕还走不到哩!”杨大水说:“就是爬,也要爬到狗日的克拉玛依!”
大概是两天或三天后的黄昏,完全进入戈壁滩腹地的杨大水和土豆子水壶里的水所剩无几,从那个回族老汉买的几个馕也只剩半个馕圈,土豆子晃晃只有隐约水声的铝壶昏昏欲睡,杨大水干咽了口唾沫,把上衣脱下来,盖在土豆子身上,也昏昏欲睡,欲睡中的土豆子嘴里还哝囔着:“就是爬,也要爬到克拉玛依。克拉玛依,咋像个外国名,肯定是好地方……”
突然,琴声像清泉一样隐隐传来,杨大水顿时感到湿润无比,也听到琴声的土豆子从地上一挺身跳起来说:“哥,啥动静?”杨大水欣喜地说:“咋像手风琴的声音。”二人顺着琴声奔去。
当杨大水他们的那辆神秘军列刚刚驶过鸭绿江大桥时,北京一所有石油地质系的大学早已沸腾多日了。自从有“校花”美誉的戴虹满怀激情地读了《人民日报》那篇《支援克拉玛依油区》社论后,这所大学地质系同学们的睡梦中不断的呓语都是克拉玛依……
大学生们的西行之旅,不像杨大水们的军列那般隐秘,一路红旗飘扬,一路《地质队员之歌》,进入新疆后,连亘古不化的雪峰也俯身聆听他们的嘹亮歌声。
杨大水和土豆子爬上一座沙丘,看到那辆飘着鲜艳红旗的卡车,卡车周围散落一群戴白色太阳帽的年青人。琴声从一个美丽女子怀中响出,那女子便是戴虹。和她一样动人的琴声传得很远,并感染了附近的梭梭丛,梭梭干枯的枝条在微风中像听懂似的晃动。戴虹拉得很投入,以致于杨大水和土豆子走到身前,她才吓了一跳。
戴虹的尖叫惊动了那群年青人,有两个男青年跑过来,跑在前面的是因戴虹而放弃海外遗产来疆的曾浩,他和戴虹是恋人,跑在后面的是在校就是学生党员的徐正成。
面对满脸疑惑的三位大学生,杨大水跨前两步,举手敬标准军礼说:“我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三团八营七连一排排长杨大水,他是我的战士杨玉宝,小名土豆子。”
土豆子瞪了他哥杨大水一眼,因为他不想这么快就让这些城里学生娃知道他不雅的小名。
望着军服褴褛、满面饥色的两个戈壁徒客,社会经验丰富些的徐正成说,“你既然是志愿军排长,怎么会跑到戈壁滩上来?”
杨大水并不回答徐正成的疑问,眼睛却盯着他们身上水壶说:“报告,先给点儿水喝行吗?”美丽却更善良的戴虹把水壶递上,杨大水接过水壶没有喝,先给了还对他有些不满的土豆子,但土豆子马上又被他哥杨大水啥时候都先想着他的举止感动,表示让他哥杨大水先喝,杨大水以排长的威严命令:“战士土豆子先喝。”当土豆子听曾浩说他们车上水还很多时,一仰脖喝光了壶中的水,喝完水一抹嘴,说:“晒不成肉干干了。”也喝光了另一壶水的杨大水听说给他们水喝的大学生也是去克拉玛依,激动地抓住徐正成的手说:“太好了,我们也去克拉玛依。”
是否带上这两个逃兵似的狼狈军人,三个大学生在一场小小争论之后还是决定不带,因为曾浩怕他们喝光了车上的饮水。
当飘着红旗的卡车走了不远,胸前挂满军功章的杨大水在前方出现,标准的军礼使汽车停住,一声洪亮的“抗美援朝特级战斗英雄杨大水同志请求援助”的声音使全车大学生们惊诧。戴虹说:“我好像在报纸上看过报道这位战斗英雄杨大水的文章。”大学生们纷纷下车围住落魄英雄,争相看胸前闪闪发光的军功章。
戴虹说:“那就把抗美援朝的老英雄带上吧。”杨大水说:“我不老,21岁当兵现在才28岁。”大学生们欢呼着簇拥杨大水和他的战士土豆子上了车。
卡车再次启动时,徐正成意味深长地对曾浩说:“你差点断送了两位革命军人的性命。”曾浩对徐正成具有政治内容的批评不满,瞪了正观察戴虹反映的徐正成一眼。此时的曾浩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后来的文革期间,在学校就入了党的徐正成把他这个颇有地质才华的老同学送进监狱,并使恋人戴虹投入了他徐正成的怀抱……
庆幸靠军功章搭上大学生的车前往克拉玛依的杨大水,没有想到他的军人生涯因为正在戈壁滩上召开的誓师动员大会而戛然结束。
“开发建设克拉玛依誓师动员大会”上,已经不是师长的郭长河军人风采依旧,他说:“同志们,从今天起,我们全师官兵就集体转业成为光荣的石油工人了,放下枪杆,扛起油管,勘探开发克拉玛依油田,将成为我们共和国石油建设的第一个重大战役。开会前还有人问我什么是石油,我们大老远跑到这来干什么,在这里我告诉大家,石油是我们共和国的重要能源,是共和国的血液,我们将要在千里戈壁,建设起我们共和国的第一座石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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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圣地 第一部分(8)
誓师动员会后的黄昏,成天海在他宿舍兼指挥部的帐篷里召开了任命各钻井队队长的会议。当他发现1232钻井队队长居然是杨大水的名字时,对不在场的组织干部发了一通邪火,随即把这个钻井队长派到了前来请求任务的小豹子头上。
帐篷间的沙石路上,由部队文工队员变成油田广播员的田可碰到一脸庄重和喜悦的小豹子,一直认为杨大水不可能开小差的田可向小豹子打听杨大水的下落,小豹子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看着田可失望离去的背影,小豹子暗自庆幸,杨大水要是回来,他怎么能当上1232钻井队长呢,但他更强烈地意识到,他一直暗恋着的田可,对杨大水的关心有些过于热情,这个感觉一直延伸到田可终于成为他妻子以后……
其实再有一两天的路程,杨大水就赶到了。
杨大水的军人素质就是在一群浪漫的大学生中也显露无遗。因为戈壁滩动不动就刮一场沙暴,杨大水带领土豆子拯救了几乎被风沙掩埋的大学生,他很快成为这支“学生军”的统领,以至于徐正成有些不快,因为徐正成才是这些大学生的负责人。这些不快在到了克拉玛依以后的日子里,上升为一种深深的敌意。
听说北京来的大学生们到了,已经成为石油工人的军人们兴奋不已,成天海摆出当年在朝鲜战场欢迎祖国慰问团的阵式集合部下,扯起大红横幅标语敲锣打鼓列队热烈迎接。
满载大学生的卡车驶进欢迎人群,从车上跳下的杨大水先是指挥大学生们报数点名,然后以军人姿态跑到成天海面前立正报告说:“报告团长,三团八营七连杨大水同志归队!”之后看看大红横幅和依然热烈的锣鼓,对成天海说:“我回来就回来了呗,你还弄这么热闹干啥?”
见大学生堆里竟然冒出个杨大水,成天海气不打一处来:“美得你杨大水,你回来干什么?你开小差当逃兵,你已经被开除了!”
一阵猛然袭来的风暴,呛了开口想说什么的杨大水一嘴沙土……
吵吵嚷嚷的帐篷食堂里,都换成蓝道道石油服的昔日战友很热情地看着杨大水和土豆子大口吞饭,杨大水一边吃饭一边大声辩解着自己不是开小差,田可、大刘、郭玉良等战友在一旁善意地笑着。
土豆子挥舞着掉渣的发糕吹嘘他们怎样一步步走出了千里大戈壁,杨大水纠正他说是搭大学生车子来的。当杨大水问到重大战役多会儿打响时,战友们笑得更厉害了。田可说:“这次重大战役不用枪炮,是开采石油。”杨大水疑惑地说:“采石油不是大学生们的事吗?”田可正要进一步解释,小豹子踩着帐篷外催促开会的哨音进来了。
已经开始行使钻井队长职责的小豹子见人们围着杨大水,其中还有笑盈盈的田可,有些不悦,只是冷冷地对杨大水说了声“你回来了”,便厉声对围着杨大水的人说:“你们怎么回事,听到开会的哨声还不动,还想不想干了?”人们忙走出了吃饭的帐篷,去了开会的帐篷。
杨大水奇怪地问小豹子:“他们咋叫你队长?”小豹子郑重地说:“咱们师集体转业都当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