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年的元旦,大杂院里特别欢欣。虽然通知书还没有下来,但如果没有意外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好事总是接连到达的。年前,二小通知终于下来了。这个时候还没有通知书这种东西,只是两个电报。拿着简洁的电报,两家人开心得一塌糊涂,围在一桌大吃了一顿,三个男人喝了两瓶高粱,醉得唱了一晚上拐调的歌。马德明知道这个消息后,给解信诚和林强一人送了支英雄钢笔,以示鼓励。林强虽然高兴,但没有林立新高兴,这笔很老派,却更显珍贵。林立新很识货。
过了个鞭炮响彻的好年,马德明马先生也告诉解信诚,他的工作调动了,进了中央党委宣传部。马德明老先生理论扎实,理解上意,为人又灵活深沉。这是让他在最后的关头给宣传部把关呢,免得某些魑魅魍魉在最后的时刻利用党的喉舌。
解信诚为马先生高兴,也有点伤感。因为马先生不得不搬离了旧图书馆,去了党委大院。走之前,马先生把大部分书都让解信诚搬回了家,还有他这些年从垃圾堆里淘出来的一些古董字画什么的。这些都不能带走,只能都送给了唯一的弟子解信诚。解信诚把它们都让程希收进了庄园,放在外面,自己又要去上学,万一丢个一两件,会很不安心。
三月就要开学了,这一天,解信诚拉着程希郑重地在桌前坐下来。
“什么事,舅舅?”程希有点奇怪地问。
“希希,我要去上大学,你现在也六岁多了,不如也去上小学吧,怎么样?”解信诚也是想了好几天,按说,七岁才到上学年龄,但这个时代也并不是那么严格的。很多双职工的父母,因为孩子没人管,就早早地把孩子送去上学。现在,程希也面临这样的情况:“我打听了一下,上京大学附小挺好的,虽然因为是上京大学教职工子弟学校,所以不太容易进,但我请马先生给开个介绍信说明一下状况,再加上希希这么聪明可爱,一定没问题的。而且,上京大学附小就在燕东园,怎么样?”
“上小学?!”程希这才猛地想起来,自己年纪小,必然会遇到的这个问题。可是现在,让自己上小学,每天跟一堆流鼻涕的小孩子学1+1=2?!不亚于浪费生命式自杀!
“不,不,不!”程希摇头摇得很干脆,拒绝得很坚定:“舅舅,我不要上小学。”
解信诚皱起眉:“为什么?和强子一起复习的时候,你不是挺爱学习的吗?”
“不是不爱学习,舅舅。”程希心思转了几圈,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顿了顿,才学着小孩子的口气说道:“我和芳芳一起玩,她都上三年级了,可她学的那些东西都好无聊。舅舅,我不喜欢学那些。那些我都会。我听芳芳说,在课堂上必须要背着手,坐得直直地,一动也不能动。我不想上那样的小学,傻瓜一样坐着,可是老师讲的那些全都是我懂的东西。舅舅,我不要上小学。你要是担心我没人照顾,怕我惹事,我就呆在庄园里不出来,等你周末回来了,我再出来好了。”
“胡说八道。”解信诚一拧眉:“小孩子就要和同龄人一起多交流交流,天天一个人呆在家里,人都呆傻了。”
程希听这话,一愣,难道非要让自己和那些小屁孩一起说废话,玩无聊的游戏才行吗?想着这种可能,程希差点哭出来。她不是那么有童心的人啊,而且,也不会长久地装小孩子,太累了。程希睁圆了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解信诚。
“舅舅,小学的课本我都会……”见解信诚不为所动,连忙加了一句:“林叔都考不过我呢。”
解信诚听了这话,怔了怔:“强子考不过你?”
“当然啦,不信你去问林叔嘛。每次他都输我。”
“去。”解信诚笑起来,敲了下程希的脑门:“明知道强子他们提前开学,前一个星期就走了,现在让我到哪儿问去?他们那种学校,想进去看看都难。你就诓我吧。”
“真的呀。”程希腻着趴在解信诚的膝盖上:“舅舅,你可以考考我嘛。”
解信诚见程希一再地坚持,不由也就信了几分。拿出林强当初复习时的小学资料,随便地抽起一题问出来。谁料到,程希不但答得快,还答得很准。这让解信诚吃了一惊,这题,三年级的学生答起来也有一定的困难度的。也许是刚好看过答案?解信诚半信半疑地又问了一题,结果同样。一题两题三题,结果题题如此,解信诚不得不相信,自家外甥女是个天才。虽然以前也觉得她很聪明,那也不过是些为人处事或者是性格沉稳方面的。但没想到连学知识都这么快!和林强一起复习了几个月而已,竟然有这么大的进展,太让解信诚吃惊了。
解信诚好一会儿不说话,程希有些担心,想了想,加了一句:“舅舅,难道你没觉得,吃了庄园菜之后,不但力气变大,也变得聪明了吗?我看舅舅现在背东西轻松得很啊。我背先生交给我的棋谱也是这样,越背越顺,越背越快呢。以后我要天天吃桃子。就能直接上大学了。”
“胡说呢。”解信诚被程希的童言童语逗笑了,转过头一想考前的突袭阶段,也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好了许多,虽然不至于过目不忘的程度,但三遍不忘还是有的。有了这个解释,解信诚就安下心来。有些为难地道:“可是,希希这么小去上初中的话,也不太好吧?”
国人的中庸之道,马先生教的那些“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道理,都让解信诚觉得希希年纪尚幼,不适合如此被瞩目:“要不,就去小学装装样子?请个长病假什么的,到时考个试就行了,平时你想干啥干啥,反正练长笛也要花时间嘛,对不对?”
“这个主意好。不过……”程希眨眨眼,一脸纯真相:“舅舅,我健康得不行,你到哪儿给我开个重病证明啊。”
解信诚笑起来,伸手刮了下程希的鼻子:“中国人办事,讲的是情理。情字在先,理字在后。靠的就是关系。真相并不重要。懂不懂,希希?”
“懂。舅舅,那咱俩都去了上京大学,咱家的房子咋办啊?”
“让林奶奶平时给看一下就是了。”解信诚倒不在意:“不过,家里有用的东西就打包进庄园吧。免得真遭了贼,多郁闷。”
解信诚的话并没有得到实现,因为没几天,林家就带来了好消息,林立新重新被文工团招了回去。所以,林立新和林奶奶都要搬到文工团的宿舍去了。这下,连林家都要空下来了。
第一天
开学第一天,解信诚和程希早早地起来了。解信诚做早饭,程希在刷牙,一派和谐景象。突然,程希发出“啊——”的一声尖叫,吓得解信诚粥也不看了,连忙跑过来,急急问:“怎么,怎么啦?”
程希表情古怪地伸出手来,小小的手心里,躺着一颗小小的牙齿,上面还有牙膏的泡沫,猛一看,还有点恶心。
“牙齿掉了?”解信诚心放下一半,皱起眉,盯着程希的嘴:“张嘴看看,掉的哪颗牙?”
“嗯~”程希捂着嘴摇头,她知道豁齿小孩看上去有多可笑了,自己真傻乎乎地张开嘴的话,解信诚非要笑自己一辈子不可。
“这怎么行?这么小就掉牙,一定要去看医生的!反正医生看也是看,舅舅看也是看,怎么这么别扭?”解信诚拉着程希的手,和程希拔河。
程希闻言愣了一下:“看什么医生?这是正常现象啊,舅舅。你小时候也掉过的。”
“胡说,我怎么不记得?又是怕打针吧?”解信诚虎下脸来,使出劲儿来,一把拉开程希的手,掰开程希的嘴唇,就看见一个可笑的黑洞,是上面的门牙掉了一颗。看着程希不情愿的表情,再看看那颗傻乎乎的黑洞,解信诚明明在心里担心着,可又觉得她这个样子太可笑了。不由嘴角抽了抽,很严肃地拧着眉:“走,把嘴漱一下,我带你上医院。”
一听解信诚的话,程希就知道,自己这个舅舅平时表现得再成熟再强大,其实本质上还是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对自己粗心大意,对孩子的成长更是一无所知。
程希无奈地拽着要去拿钱的解信诚,向他普及牙科知识:“舅舅,小孩子都是要换乳牙的。掉了以后,还要长新的。不用看医生的。你也换过,你忘了?芳芳和方大头他们都换过了。我这还算晚呢,他们说,有的孩子三四岁就开始换牙了。”
“真的?”解信诚见程希说得一本正经,倒也信了几分。可是在他的印象里,完全没有这段历史的印象。如果自己要换牙的话,应该是刚得腿病的时候吧。解信诚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下就过去了。低头对程希道:“你等着,我去问问林奶奶。你可别想唬我。”
这时候,林家还没搬家呢,只是收拾起了家具。解信诚一问出口,林奶奶就哈哈笑了起来,也不顾解信诚比她要高一头,直拍他脑袋:“你这孩子精明起来精明,傻起来怎么这么傻呢?连自己换牙的事都忘了?我去看看希丫头,别被你这郑重其事地吓着了。”
林奶奶经验丰富,叮嘱了程希好多注意事项:不要舔牙,要经常漱口,少吃糖之类的,说了足有十几分钟。解信诚听得比程希还要专注些。最后,在林奶奶的主持下,解信诚把程希的那颗乳牙埋在了自家墙根底下,意味着牙要向下长,要长得快。
放下了心里包袱,二人在一起吃早餐时,解信诚一边剥咸蛋,一边看着程希,到最后突然笑了出来:“希希,我们今天去照相吧?纪念我上大学的日子。”
“哼!”谁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程希冷哼一声,别开头去,就不张嘴说话。平常没事的日子,自己这个小舅舅就喜欢没事找事乐,特别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这习惯……糟糕至极!
程希完全可以想像,解信诚今晚的日记里的主角绝对不是上京大学印象,而是自己这颗露风的牙齿!
解信诚骑车,程希坐在前面。横杠上怕程希硌屁股,特地加了个小小的木板,上面还包了个小棉被,跟坐沙发似地。虽然三月天,但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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