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母亲般的关怀,叫陈虹感激万分。陈虹说:“大娘,我永远忘不了您,今生我已到尽头,未来一定要孩子报答!”大娘说:“傻闺女,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呀!”忍不住撩起衣襟擦擦泪水。
这时,韩剑在牢房外催促,大娘起身告辞。陈虹突然央求大娘道:“大娘,我想借您一样东西用用。”大娘说:“闺女,说,只要大娘有的。”陈虹说:“我想用用您的剪刀,等给孩子剪个五星……”大娘一边爽快地答应,一边拿出那把剪刀递给陈虹。陈虹如获至宝地接过剪刀,把它小心翼翼地藏到枕下。
夜晚,孩子不住啼哭,陈虹心疼怀地抱着孩子哄着:“抗抗不哭,抗抗乖……”孩子慢慢不哭了,疲惫虚弱的陈虹也昏昏睡去。
听到陈虹叫孩子抗抗,疯子激动异常。真是人心“思抗”,她的女儿也叫同一个名字。看看陈虹入睡,她悄悄爬到陈虹身边亲吻小抗抗。她摸摸抗抗的小手小脚,又亲亲抗抗的小嘴小腮,不禁泪水涌流。
她是多么想念自己的小抗抗啊。她的小抗抗也才出世不久,寄养在一位老乡家啊。她如今怎么样了,长胖了吧……不可能啊,老乡都吃糠咽菜,喂她什么呢,说不定骨瘦如柴……我可怜的女儿,妈妈不能哺育你,妈妈对不起你呀。如今妈妈又身陷囹圄,好歹难说,妈妈真舍不得你呀,忍不住抽泣起来……
陈虹朦胧中听到抽泣一下子醒来,察觉是疯子俯在孩子身上哭泣吓了一跳,她斥责疯子道:“深更半夜你不睡觉,想干什么?”疯子立即停止了哭泣,但她并没有走开。陈虹又一次呵斥她走开,她还是不动。
黑暗中,疯子警惕地看看牢房门,然后压低声音,以正常人的语气道:“陈虹姐,我不是疯子。”陈虹惊讶而又保持着警惕,问道:“那你是什么人?”疯子说:“我叫杨玉贞,我是组织部机关干部。”
陈虹半信半疑。为了证实她说的是否事实,陈虹又问她丈夫的姓名,在哪个部门工作,领导的姓名,机关其他多个同志的姓名,以及办公地点、生活安排等,杨玉贞都毫不含糊地一一回答,并且说到的人陈虹都认识,办公地点、生活等,陈虹也都熟悉。
陈虹又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怎么被俘的?”杨玉贞说:“就在你被俘的前三天,大批鬼子进山扫荡,丈夫随宣传部机关突围,我背着孩子随组织部机关转移。孩子才八个月,背着行动不便,路过一小山村时,我便把孩子临时拜托给了一位老乡喂养。想不到就在我安排好孩子归队途中,不幸遭遇鬼子。我打光了子弹,扔完了 仅有的三颗手榴弹,被鬼子包围了。”
陈虹又问:“那你是怎么装疯的?”杨玉贞说:“天黑后,一群鬼子把我带到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宿营。老百姓都跑光了,但还是有一个即将要临产的年轻孕妇被他们抓住了。
“他们把我和她一起关在一间民房里。夜晚,这群鬼子吃饱喝足后,蜂拥进屋子开始寻欢作乐。她们先把那孕妇抬到床上,把她的衣服剥光,手脚绑在床腿上,然后取笑玩耍。
“他们强制我站旁观看。有的伸出魔爪抓她的乳房,掐她的*,有的用烟蒂烧她下身的绒毛,有的用手按她的肚皮观察胎动,可怜那孕妇惨不成声。
“更残忍的,一个醉醺醺的为首的鬼子军官拔出刺刀,一哩哇啦,照她的肚皮大开了刀。那孕妇惨叫一声晕过了去,血淋淋的胎儿被一把掏出。孩子已经成活,发出‘哇哇’哭声,鬼子们欢呼狂笑。
“那一刻,我想到我的命运,我‘哇’的一声装作吓疯了,一下子晕倒在地,口吐白沫,继而‘胡言乱语’。我以为鬼子会放掉我,可是第二天他们还是把我抬到汽车上拉到了这里。这群禽兽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女人的。”
陈虹沉浸在杨玉贞悲惨的叙述中,切齿地痛恨残忍的鬼子,无限地同情那个可怜的孕妇,也暗暗庆幸自己没有遭到那个孕妇的厄运。同时,她开始信任杨玉贞,但又不明白她怎么认识自己。
“她又问杨玉贞道:“你怎么认识我呢?”杨玉贞说:“我也在军政干校学习过,我们是一期学员。你还记得那次忆苦会,你诉苦后走下台时,有一位女学员和你拥抱而泣吗?”陈虹回想着说:“对呀,我还记得。”
杨玉贞说:“那就是我。我们有着相同的遭遇。我家在苏州城,也是自幼丧父,兄弟姐妹四个,全靠母亲一人当佣人谋生,日子很苦很苦。所以,你的诉苦引起我共鸣,我怎么也控制不住感情,抱住你释放了才舒服。后来来到沂蒙山抗日根据地,参加妇女救国联合总会成立大会,听你作报告,再一次认识了你。”
陈虹思考着,判断着,已完全相信杨玉贞是自己人。想不到和她在这样的地方相逢,既如此,患难与共,相知为伴,心里又感一些欣慰。又想到这些天对她的警惕和冷漠,觉得有点歉疚,亲切地说:“玉贞妹,对不起, 这些天我误会你了。”
杨玉贞说:“陈虹姐,你是对的。非常的环境,你应该警惕。倒是我的感情冲动,暴露了你的身份,我非常内疚。”陈虹安慰她说:“暴露不暴露已不重要,反正敌人是不会放过我的。”
杨玉贞黯然伤神,她不敢想象陈虹的命运,但她还是安慰陈虹说:“陈虹姐,不要悲观,形势有时瞬息万变,说不定……我看那个翻译好象是个好人。”
陈虹说:“人心难测啊。我倒是希望你装下去,一定别露破绽,争取活着出去。”
第七章 目标盯上孩子
在牢房里生孩子,冰冷恐怖,凄凉无助,多可怜呀。接生的白发大娘回到家,想起她给接生的这位年轻的产妇,就是半年前在她家住过的那位女八路,坐卧不安。
那时是深更半夜,陈虹带领着七八位女八路叫开大娘家的门,说是躲避鬼子追击,路过县城想借宿一夜。大娘听到同志们都喊她陈主任。她和老伴一听是八路二话没说,赶紧安排她们住了一宿。
次日天不亮,她们喝了碗面汤就匆匆而别了。临行陈主任要给借宿费和饭钱,她和老伴说什么也不要。可谁知她们走后,她在她们睡过的床铺上发现了一个牛皮纸信封,打开一看,里面竟装着两块银圆。
她知道一定是陈主任放下的。她心里很不安,因为她知道八路军抗战很艰苦,连高粱煎饼都吃不上,银圆更奇缺。她立即出门去追赶她们,可是她们已无影无踪。
信封上印着红色字迹“山东妇女联合总会”的单位落款。她不识字,找文化人一看,才知是大干部。
大娘从心底敬佩八路军不沾老百姓一针一线。虽然那时家里叫鬼子抢得四壁陡空,但她还是没舍得动那两块银圆,连同信封,她用一块红布紧紧包裹,珍藏在了枕头里。这是她对八路的热爱,也是她对陈主任的纪念。
她想不到陈主任如今怎么落入了鬼子之手,又有了孩子,心疼如焚,不住地抹泪。她告诉了老伴,老伴亦同情悲伤不已。他和老伴商议决定设法照顾陈虹月子。
她找出珍藏在地窖里的小米做成粘粥,拌上红塘,老伴杀了一只母鸡熬了鸡汤,通过韩翻译送进了牢房。一日三餐,她按时去送。第三天早上,她嘱咐陈虹饭后可以喂奶了。
大娘走后,陈虹试着给孩子喂奶。她挤捏*,先挤了左乳,半天挤不出乳汁,又挤右乳,依然如此。她反复挤捏*,可挤破了*也挤不出半点乳汁。
她着急了,没有乳汁怎么喂孩子呀。孩子眯着双眼只是不住地啼哭,大概他饿了。陈虹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只好把干瘪的*塞进他的小嘴,给他充饥。可他半天允吸不着乳汁,吐出*还是哇哇大哭。
陈虹心如刀绞,想起他坠地时的哭声,那么悦耳动人,让她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悦。那一刻,她感到了初为人母的幸福。可如今不知为什么,他每哭一声,都叫她揪心,都叫她针扎一样的疼痛。
她俯首盯着心爱的宝宝,止不住泪水涌流。泪水滴到宝宝的小嘴上,他止住了哭声,红红的双唇本能地翕动着,也许他感觉到这是妈妈的乳汁。
陈虹的心要碎了,她对着小宝宝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儿子,妈妈对不住你。妈妈原本就不该孕育你,你想,国难当头,枪林弹雨,哪有暇给你生命啊!
“妈妈是想等抗战胜利,等新中国诞生,再让你幸福地出生,茁壮地成长,可是妈妈犯了一个‘疏忽’的错误。你责备妈妈吧,妈妈知错了。
“妈妈因你而不幸,因你而落入虎口,如今恐难逃生。可假如妈妈的牺牲能换来你自由幸福的话,妈妈将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可妈妈恐怕不能呀,敌人是无情的,你也因妈妈而遭殃。
“是妈妈把你带到世上,是妈妈把你带到虎狼魔窟,是妈妈给你带来了灾难。如今妈妈又无乳喂你,妈妈实在束手无策。儿子,你抱怨妈妈吧,你恨妈妈吧,怎样抱怨,怎样恨,妈妈都不怪你……”
一旁的杨玉贞看着哇哇待哺的婴儿,静静地听着陈红的自语,为陈虹,为那幼小的生命,禁不住凄然心碎。她知道,陈虹无奶,这是营养不良和恐怖的环境所致,无可奈何呀。
任宝宝啼哭,陈虹一筹莫展,但却思绪万千。没有奶水,怎么办呢?敌人能发慈悲吗?她想到鬼子会有奶粉的,可是,她一想到鬼子就仇恨满腔,连他们一切吃的用的都仇恨。
平日的牢饭都是中国的高粱窝窝,要是日本的牛奶面包,她宁肯饿死也不吃。况且鬼子也是不会大动善心的。她想到韩剑,感觉他对自己很同情,他能帮忙吗?又想,他是在鬼子的刺刀下生活,他即使想帮也不敢呀。没有办法,就让可怜的宝宝归天吧。
中午,牢房透进一线微弱的阳光,该午饭了,她想起好来送饭的大娘,心里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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