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终于接近了昨晚的爆炸地点。为了避免群众恐慌,对昨晚的案件做了一定的保密处理,对外宣称只是一辆运油小车发生了自爆。测向车的残骸已被连夜清理,但地面上仍留下一个黑黑的炸坑,令人触目惊心。
“电台极可能就隐藏在前面这幢楼里。”陈思指着右前方一幢三层高的木质古建筑,对身旁的王星火说。
这幢楼原本也是属于进士李晚的家族,李晚做到了吏部侍郎,告老还乡后,在此地盖了一座藏书楼,取名风生阁,寓“风生水起”之意,把毕生藏书尽驻其中。不料民国时家道衰落,子孙不济,竟把楼中藏书尽数廉价贩卖,到了解放后,风生阁连一张纸片也没剩下了。现在,风生阁由文物管委会托管,没有对外开放,等于是一座死楼。
停车勘察了一会儿,风生阁果然像死了似的,毫无动静。
“一组从前门入,二组从后门入,交替搜剿,警戒组就位。”王星火命令各小组组长。
“行动!”王星火拉上枪栓,率先跳下车。
陈思也想跟着下车,却被王星火一把按了回去。
“你待在车上,不许乱动。”王星火严肃地说。陈思很想跟去亲手抓特务,但只能看着特侦组员们一个个持枪从眼前跑过去,向风生阁包抄过去。
前后门几乎同时被撞开,特侦组迅雷般鱼贯冲入风生阁,打破了风生阁的寂静。楼里很幽暗,日光从木格窗透进来,在地板上形成点点光斑。
逐层搜索,逐间清查,楼上楼下,连鬼影子都没有。
是陈思的判断错了?还是敌特已经跑了?王星火皱起眉头,只要特务在这儿活动过,肯定会留下痕迹。而刚才的搜查很可能会破坏这些痕迹。他立即命令特侦小组停止粗放式搜索,改为精细清查,一直查到了阁楼上。
“有了,找到特务电台了。”其中一个队员兴奋地喊,在他前面不远的台子上,果然摆着被旧报纸遮盖着的电台设备。
“别动!大家都站在原地别动!”在幽暗的阁楼里,赵大勇的“猫眼”发挥了作用,他一把拉住那个队员,大喝道。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不敢移动半分。王星火顺着赵大勇的示意看去,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差点落入了“蜥蜴”的圈套。
在这个队员脚前十厘米处,横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线。这是条致命的细线,千钧一发的细线,因为另一头连着威力巨大的炸弹,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就会触发大爆炸。随着勘察的深入,王星火吃惊地发现,原来风生阁被布满了连环炸弹,这些炸弹都巧妙地隐藏在这幢建筑物的关键承重处。敌人在这里设了个可怕又阴险的陷阱,他们不在一楼安放炸药引线,而是把它放在了最高的阁楼上,目的就是引诱特侦组到了最高层才触发引线,让他们无路可逃,无处可退,一网打尽,人楼俱毁,造成全组覆没的大惨剧。
“退出去,全部退出去。”王星火命令特侦组小心按原路退出风生阁。阁楼上只剩下他和赵大勇两人。
两人对望了一眼,心领神会,密切配合,迅速开始拆弹。这种默契在103的成员间不知有过几次了,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言语。经过十多分钟的紧张工作,终于把关键的引信都剪断了,古楼保住了。两人松了一口气,擦擦满是汗水的额头,相视而笑。
“他娘的,这‘蜥蜴’太阴险了,老子差点栽在他手上。”缓过气来的赵大勇不禁骂娘。
桌上的收发报机被敌特在撤退时损毁了,另查获高增益定向反测天线一副。这次行动虽然没有抓到特务,但起码捣毁了蜥蜴组织的秘密电台,两个潜伏电台在一天之内先后被侦破,对后续工作十分有利。
在清理过程中,王星火一直沉默不语,“蜥蜴”对危险的敏锐嗅觉、做事的有条不紊与冷静阴狠的个性让他感到莫大的压力。他们会以怎样的手段对付M首长?103的以攻代守能成功吗?
时间不等人,不管对103还是对“蜥蜴”来说,都在倒计时,一切也似乎都在变化中,充满了未知数。这盘纠缠的棋局开始越下越酣,渐入佳境,双方都认为自己能操控局势,可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1964年10月18日10:56 台州
他才十三四岁,笔直地站在院子里,敦实的身材,两只眼睛炯炯发亮,有着跟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冷静。在他的身旁,蹲着一只双目发光的大黄狗。
“瞧,我们的小英雄回来了!”管站长跨出高高的门槛,拉着男孩的手向人介绍,“人小本领大,天生之才。恐怕这会儿,103的骨干们在风生阁都飞上天了。”
听完管站长的介绍,连“铁猴子”这样的老手也不禁伸出大拇指。天生之才,果然是天生之才,风生阁复杂隐蔽阴险的炸药机关都是男孩一个人设计安装的,而所有的知识都只来自于管站长送给他的一本爆破入门书。风生阁潜伏电台的收发报工作也都是他在操作,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一个人派两个人的用场,不是天生的特务之才是什么?
“铁猴子”说,这小子如果让他带回台湾,好好调教一番,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大有收其为徒之意。
管站长没有说出男孩的名字,只说了他的代号:“老雕”,一个和男孩年纪、经历极不相称的代号,光听名字,两者之间不会让人产生任何联想。这也是情报系统里惯用的手法,最常见的就是男女混淆,男的可能取个代号叫“玫瑰”,女的可能叫“大汉”,形象落差越大越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目的都是为了迷惑敌方。
“站长,凌晨最后一次收到电文,‘蜥蜴’已经起程,亲临一线指挥行动。”老雕汇报说。
“好!你先去休息吧,再过一个小时,‘刺刀行动’就要正式启动,你的任务可重了。”管站长拍了拍‘老雕’的肩膀。
大家都知道,其实蜥蜴行动所有的工作,杀人灭口也好,暗算103也好,都是围绕“刺刀密令”来的。现在眼看着计划一步一步实现,关键时刻一点一点到来,怎能不让人激动,不让人摩拳擦掌呢?
看着“老雕”带着黄狗跑入内房,林婉芬似乎有点狐疑:“站长,你什么时候弄了这个小鬼来呢?”
蜥蜴组织在“冬眠”期间,大部分成员都不知身份,互不往来,只有管站长在做秘密协调组织工作,管站长公开的身份是街道管委会的宣传委员,做起这些暗事来,有便利,甚至比“晨光”的单线联系还保密、还保险。所以,就算是林婉芬,对组织内部成员也是一知半解。
管站长等“老雕”完全消失了身影,才跟林婉芬耳语:“你可不要小看他,这是‘蜥蜴’亲手交办的,将来可能要派上大用场。”说完,神秘地笑了,背着手,晃荡着双腿走入屋里去。
“我哥?”林婉芬诧异地看着他,还没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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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11:08 台北
叶枫戴着一幅老花眼镜,在字里行间搜索着,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真相往往隐藏在细节中。
提起蔡孝乾,叶枫就咬牙切齿的,恨不得一枪毙了他。十年前,他就曾多次向组织提出暗杀清理蔡孝乾的申请,但都被否决了,因为幸存的同志要比一个对国民党已失去利用价值的叛徒重要得多。
简要说说蔡孝乾这件事吧。这个蔡孝乾原是台湾彰化县人,到过瑞金,参加过长征,在八路军总部担任过要职,领导过敌后工作,算是个老资格的共产党人了,经历和经验都极丰富。1946年,蔡孝乾回到台湾,任台湾工作委员会书记,开展地下工作。就这么个资历,经受了那么多年考验的老党员,在1950年年初被国民党逮捕后,特务们基本没在他身上费什么力气,他就叛变投敌了,连亲自审讯他的毛人凤都有点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还以为他说假话诓人。这家伙有什么说什么,像漏了底的桶,一泄千里,脸变得比台北的雨云还快。因为蔡孝乾的叛变,直接导致台湾地下党组织全面瓦解,共产党员被捕者达数百人之多,牵连一千八百多人,多名潜伏在台湾国民党高层的地下党员被出卖牺牲,最有名的就是时任国民*防部参谋次长的吴石。旧档案翻了再翻,就像刀子一样一记记戳在叶枫心头的伤疤上。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他不止一次与仇人似的蔡孝乾见面,为了符合身份,有时候还要陪个笑脸。血的教训,让叶枫明白了他的工作远没有结束,甚至才刚刚开始,必须付出双倍的努力和坚忍。
据王孟甫所言,蜥蜴行动跟这一时期一件特殊的事,一个特殊的人有关。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件特殊之事就是指蔡孝乾案,这个特殊之人当然不是蔡孝乾,因为此人到现在还潜伏在大陆,并被称为“蜥蜴”——善于潜伏的变色龙。但这个人应该是与这个案件有关的,一个双面“内鬼”,潜伏在共产党情报机构内部执行某种特殊指令的人。在档案中,叶枫发现有一个代号叫“地龙”的神秘人,是当年“基隆《光明报》案”的举报内线之一。《光明报》是“基隆市工委会”发行的地下刊物,被保密局查获后,逮捕数十人,后因陈泽民的供词,直接导致了蔡孝乾的被捕。而保密局档案里一直以代号来称呼这样一个重要的证人,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有更深层的原因。地龙,“蜥蜴”,“蜥蜴”,“地龙”,真叫人浮想联翩啊!
蔡案发生后,有一些幸存的党员被火速召回大陆,“地龙”,也就是后来的“蜥蜴”,很可能就是利用这个机会潜返的,并接收解放前就布置的“冬眠”特务组织。
这样一来,范围就大大缩小了,只要查清当年哪些人返陆,并与《光明报》有过接触,“蜥蜴”必在其中无疑。
但这些名单,国民*防部的档案库里是没有的,必须把这个情况告知大陆,让他们有所防范。
叶枫合上档案册,退还给陈义,做了交接的手续,出了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