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朕,她可是被人从狱中劫走,至于入狱原因,是从她身上搜出粟容花种?”
“皇上果真好记性,这些小事都能记得。”黎子何轻笑,从容的眼里闪着些许光亮,对上云晋言的眼:“可皇上有一事忘了么?粟容花种一事已经查清,下毒者是顾卫权,既是如此,当时必定有人陷害裴姑娘了,裴姑娘白白惹来一场牢狱之灾,之后又被歹人劫走,如今刚刚脱离险境便急着回宫找皇上澄清事实,裴姑娘,本宫说的,可对?”
黎子何突然看向沈银银,沈银银身子一颤,连连点头:“师……娘娘说得对,小女不敢直接见皇上,往日与娘娘相熟,所以……所以嚷着见娘娘……”
云晋言冷笑道:“爱妃真是伶牙俐齿!”
“及不上皇上心思缜密。”黎子何毫不犹豫反唇相讥。
云晋言面色一沉,随即又笑道:“那照爱妃的意思,裴姑娘一番苦心,是该重赏了?”
“臣妾不敢替皇上枉做决定,只是……”黎子何扫了一眼沈银银,犹豫着道:“落选秀女已经悉数返回家中,裴姑娘久留宫中,怕是不妥……”
“那便赏裴姑娘一个嫔位,爱妃觉得如何?”云晋言接过黎子何的话,斜眼睨着她。
黎子何欣然一笑:“皇上若有此心,未尝不可。只是裴姑娘遭劫,这身家清白……皇上若能堵住悠悠众口,臣妾自是不介意师妹与我相随,二人一起也好有所照应。”
黎子何笑得坦然,云晋言辨不出真假,眼神愈渐冰冷,半晌,笑道:“裴姑娘既为沈墨的徒弟,明日一早朕遣人送她去平西王府邸便是,爱妃与师妹相别甚久,今夜便好好叙旧吧!”
说罢,不愠不怒地扫了一眼沈银银,背着手走了。
黎子何看着他踏出殿外,看着他融入夜色,看着灯烛之光渐渐微弱,一直绷着的身子才放松下来,吐出一口浊气,无奈瞥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沈银银:“你还跪着作甚?人都退下了。”
沈银银一直低着的脑袋这才抬起来,左右瞅了两眼,忙起身,拍了拍酸疼的膝盖,随即又想到什么,继续跪下,低声道:“师兄……师兄,我知道此次是我鲁莽,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黎子何也未打算扶她起身,有些怒道:“莫非你进宫是想为郑家求情?”
“师兄……”沈银银抬头,杏眼里满是雾气,哽咽道:“师兄,郑家已经被抄了,几乎全家都入狱,郑韩君嘴里说那是他爹罪有应得,可我知道他也不开心的,师兄,既然……既然你在此事上立功,外人都说皇上对你极为宠爱,师兄……你向皇上求情好不好?只绕了郑颖一命便好,不管怎样,只要他不死便好……”
说到后面,沈银银两眼泪水止不住流下来,跪着到黎子何身边,拉住她的手,哭着道:“师兄……削他官位,让他受刑,发配边疆,如何都好,师兄,你留他一条性命,留郑韩君一个亲人好不好?他从小只有这么一个爹……即使再看不惯,即使再恨,我知道他不忍心看自己爹死的……”
黎子何皱着眉头,甩掉沈银银的手:“不可能!”
不管是他对季家做过的事,还是对暮翩梧做过的事,都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师兄,你最宠银儿,以前银儿的要求你都会答应,再依一次银儿好不好?饶他一命……”
“我说过不可能!”
“师兄,银儿求你。
“不可能!”
“他与你无仇无怨,只是说情而已,为何不可能?”沈银银突地站起身,冷笑道:“还是,你进宫,本就是为这妃位?如今荣华富贵你都有了,何必还要赶尽杀绝?”
黎子何脑中“嗡”的一声响,两手握成拳头,一言不发。
“粟容花种,是你故意丢在我房中的对不对?”沈银银擦干眼泪,冷声质问。
“不错。”黎子何咬牙回答:“我故意嫁祸与你,骗郑韩君劫你出宫,再以此要挟郑颖,够了么?”
“枉我敬你重你,被人抓到大牢还死咬不肯说粟容花种是你的,一直信你是有苦衷!结果呢?由医童升为御医,再由御医直接封妃,还真是平步青云!”沈银银眼里尽是嫌恶,“利用郑颖,利用郑韩君,利用我,是不是只要能达到你的目的,什么都可以利用?”
“对。”黎子何毫不犹豫地回答,不避忌地看着沈银银的眼:“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世上有何不可利用?”
沈银银怔在原地,抖着唇,不知一向对自己亲切宠溺的师兄,怎会突然变得这般狠厉?心好似凉了大半截,跟着觉得这世界都变了模样,以前她看到的,不过都是表象而已……
黎子何站起身:“奉劝一句,倘若郑韩君躲得好好的,自是无人惹他麻烦,否则,既是郑家人,一样得死!”
沈银银浑身一抖,看着黎子何披着长衫离开,月白色的长袍拖在地上,好似一朵盛开的莲花,心中冰寒,轻声问道:“包括师父么?”
黎子何顿住脚步,不语。
“包括师父么?连师父……也可以利用么?”
“是。”
丢下一个字,黎子何头都不回地离开。
没有暖炉的沉香殿,反倒让黎子何更觉得温暖,重新钻回姚儿身边,姚儿往上扯了扯被子,呢喃道:“小姐小心身子,莫要着凉了。”
“嗯。”黎子何心中一暖,酸意涌向鼻尖。
“晨露殿无事了么?”
“嗯,”黎子何靠着姚儿躺下,轻声道:“姚儿,你永远都会信我对不对?”
“嗯,小姐的话,姚儿永远都听,永远都信。”
云都平西王府邸内,雪已融尽,下人不多,很是安静,李御医背着药箱,正欲出府,刚好遇见谢千濂,摇了摇脑袋,忙拱手道:“王爷……”
“他还是不肯让你诊脉?”谢千濂怒道。
李御医点头:“连房门都不让我进去,这样的话……实在无力……”
“罢了!”谢千濂手一挥,怒道:“你先回宫,待本王再去教训他一顿!”
李御医连连点头,弯腰行礼便走了。
谢千濂猛地推开沈墨的房门,吓得坐在床边的孩子浑身一抖,翻个身爬到半躺着的沈墨身边,瑟瑟地想要遮住脸面。
谢千濂见吓到孩子,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对着沈墨微怒道:“你为何不让御医诊脉?想要病死么?”
沈墨面色有些苍白,眼中锋芒不弱,撑着手坐直身子,抱起躲在他身侧的季一,让他坐在自己怀里,淡淡道:“我自己是大夫,自己的身体当然最清楚不过。”
“那怎么还不见好?”谢千濂急道。
“病去如抽丝,哪有一夜痊愈的道理?”
“你说的倒是有理,以为我是傻子?”谢千濂见沈墨怀里的孩子冷得抖了抖,反手关上门,仍是怒道:“你这病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可府里多出来个小娃娃,你的病和这个没关系才怪了!不肯看病,也不说这娃娃哪里来的,地里冒出来的不成?这么着,你要跟我说他是你的私生子,老子拼了命护他回西南!”
沈墨不语,低头剥了颗糖塞在一一嘴里。
一一吃着糖,看了一眼谢千濂,再看了一眼沈墨,爬下沈墨的腿就想往被子里钻,沈墨把他拉回来,柔声道:“以后你还要见很多生人,不必怕。”
一一听着,又爬回沈墨怀里,对着谢千濂浅浅一笑。
谢千濂呆了呆,刚刚的怒气也淡了些,坐在床边,伸手揉了揉一一的脸,笑道:“嘿嘿,娃娃乖,老子……呃,我向来说话声音大,别怕我呀,我没怪你,在教训你爹呢。”
沈墨拧了拧眉头:“这不是我的孩子。”
“不是你私生子你护着藏着掖着作什么?”谢千濂腾地站起身,嗓门又大起来:“老子知道,这娃娃十有八九和那个黎子何脱不了干系,跟季家脱不了干系!上一代的恩怨就不扯在下一代身上,这娃娃你想护着可以,黎子何如今已经册封为妃,你就断了你的念头,别想再和她有什么牵连!”
“无需叔父挂心。”
“老子……老子真他娘的恨啊!”谢千濂咬牙道:“云国那么多姑娘你看不上,两次都是季家人,第一次害死大哥,这次,你是想连自己的命也搭上去?”
沈墨垂眸,不语。
“你入宫是为了那个黎子何,重新动用暗部也是为了她,上次疫病,制造混乱,用得着一千人命?你打什么主意我琢磨不透,可你……你怎么能凡事都被一个女子牵绊?我念着你回来,是想你跟着我做一番大事业,不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沈墨表情未有变化,低笑道:“如此了解侄儿,叔父还多问作甚?”
“老子就是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沈墨抬眼,冷漠地扫了一眼:“因为谢家欠她!”
此话一出,谢千濂突地大笑起来:“哈哈,谢家欠她?是她季家欠我谢家还是我谢家欠她?当年你明明知道是季曲文引开你,再借机行刺,那批刺客为首者是季府人,能瞒得过你?你一瞒就是三年,若非我查出来,大哥怕是永远死不瞑目!季曲文来找你,借口不就是他那个妹妹?当年大哥跟我提过,说季黎和三皇子关系匪浅,你不听,说人家姑娘等着你!结果呢?她不肯嫁便罢了,逼得你守孝退婚……”
“所以是我错了!”沈墨冷声打断谢千濂的话,话语里平静无波,却淡的溢出冷光:“是我自以为是,不听爹娘的劝向先皇求婚,不曾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