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男子妻主留下的信跌落在地上,因强塞进男子手中皱成了一团,褶皱间隐约露出信封上两个大字的边边角角。白玉珏一眼认出却害怕是自己看错捡起信件摊平观之,赫然其上写着两个字‘休书’。一时之间白玉珏总觉得该对在厨房忙碌的男子说些安慰的话,可两个连姓氏都互不知晓的人说这些也过于尴尬了。男子依往日做上四菜在小院的桌上摆上一壶金波酒放置上两副碗筷,坐在桌子的一边等另一个人回家用膳。犹如白玉珏手里的那封休书从未存在过。见他如此白玉珏心中竟也泛出少许酸楚,默默陪着他一起等待。到夜深菜凉男子突然有了动作,把碗筷菜肴收起进屋铺床睡觉。白玉珏抬头望月,不用问一定是戌时到了。又连几天男子的妻主没再回过小院。白玉珏每日到傍晚便来到小院陪他一起等待那个等不回来的人。白日里她也去打听过木讷男子夫妻俩的事,倒也是让她打听出了变故。近日他们的女儿不见了。从男子身上白玉珏真没看出不见女儿的焦急来。不过听说男子严语是出了名的木头美人,倒也名副其实。“无论如何吃一点吧。”看不过严语接连几天不吃晚膳,白玉珏在那个等待主人的凳子上坐下拿起筷子劝道。从她出现在小院起,严语第一次拿正眼看了她,抓起自己面前的碗筷静静开始吃饭。脸上滑过两道泪痕和僵硬的表情全不相衬。“木头,木头开门。”小院的门被敲得嘭嘭作响。严语起身去开门,剩白玉珏在那儿进退两难不知该不该告辞,在他开门前咬牙跳上他家的屋顶俯身隐匿起来。来的是四个男子围着严语进屋说得都是关心安慰的话语。男子之间总是比女子好说话,有这么群人来白玉珏安心不不少。里面唧唧咋咋多是一个人的声音其他人偶尔插上两句唯独没有严语的声音,观他前两天的表现不多话实属正常。只听屋内一人说道:“好在那人剩点良心,把这院落给了你。但一个人住多有不便,严语搬去我家住吧。”边上的人附和这个提议,但听严语吐出二字,“不要。”白玉珏有些感叹,这是她第二次听到严语说话也是她听到的第四第五个字。
严语依然独居在悦来客栈旁的小院里,只是长久不去客栈打酒。只要晚间没人来看他,白玉珏便会酉时准时翻墙入院和他一块儿吃饭。她算是总结出经验了,只要是没人陪着吃严语就会‘看’一夜晚膳然后睡觉。桌上照样每天摆着那壶没人喝的金波酒,似乎成了严语的一种坚持一种习惯。
时间久了三餐皆上严语家蹭饭,白玉珏连客栈都懒得回。反正严语不搭理她在自家中的几乎任何作为,白玉珏挑了院中的一间无人居住位置隐蔽方便翻墙的客房自己整理下算是安身之处。
整日和严语这块木头相处,突显得白玉珏越发话痨。绞尽脑汁想拐他多说两个字,至于‘多说几句’这种事情她已经没有奢望了。想到了去悦来客栈和账簿奋斗,犯懒了便窝在严语家里引他说话。白玉珏的日子竟也过得平实安乐起来,就像年纪大了树下乘凉提笼遛鸟的老婆婆心态,舒缓而满足。要是没有半夜头顶飞来飞去的师姐出现世界就更美好了。尾随师姐发现她没事老翻白家的墙,终于在一天夜里白玉珏忍无可忍把一枚干枣当暗器射向了天空。。
董一一 + 顾纪贤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圆饼圆人团圆。佳节之夜他身边没有亲人相伴也无好友聚首。此情此景非月下枯坐亦非孤枕独眠,他正在承受新生命诞生所带来的疼痛。举家团圆共赏圆月的日子里,董一一身在异乡独有一人在稳公的帮助下产下一女。
强撑起疲软的身子,看着打理好放到自己身边的女儿,董一一对接下来的日子不知所措。是他没考虑周全,在这异乡宅子里过惯了亲力亲为的生活,每日上街买菜回到宅子里便洗洗弄弄做做针线打发时间,却没想到要找个人就近照顾。孩子出生前虽然辛苦好在做事慢一点也无碍,现是要做什么都暂时下不了床了。董一一陷入生完孩子不利于行,宅子却只有他一人的窘境。总算他还有个好邻居帮衬上不少。此次他在宅中突觉腹痛跌跌撞撞跑去敲邻家的门,多亏他们把他扶回宅子叫来了稳公。
邻家的大叔端来一碗薄粥到董一一床边,扶他靠在床头。对大叔他多有感激,露出一笑伸手要去接碗,被大叔一手按下。邻家大叔用调羹在粥里搅动两圈,粥面上热气翻腾。大叔把碗放一旁把躺在床边的婴儿抱到董一一怀里。他是家中大哥小时候没少帮父母带过弟妹,抱起自己孩子并不如一般初为人父的男子般生涩。不用大叔指教已是抱得像模像样。抱着怀里皮肤皱巴巴的孩子,董一一想起不见多时的稳公,向邻家大叔询问他的去向。邻家大叔再次拿起碗,舀上一勺吹凉送到董一一嘴边。边喂边答,道:“孩子都出来了,他当然回去了。”
“可是……”咽下粥水董一一迟疑欲问,大叔又一勺已送到打断了他的问题。
见董一一张嘴把粥喝下,大叔翻翻碗里的粥,准备舀第三勺。“喜钱已经给他了。”
轻柔覆上女儿的小脸,董一一又是一笑,嘴里感谢着邻家大叔。“谢谢,钱我明日给你。”
“这不急,等你身子好些再说。”邻家大叔也不在意这差几天的功夫,倒是对董一一孤身在家颇为愤慨。“你家妻主真是的,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一趟,扔你一有身子的人在家,不知道请个人来照顾。这段时间我过来陪你……”远亲不如近邻,有户热心的邻居对他独居的男子来说是好事。顾纪贤带他来到这座宅子后最初是住过一个多月的。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相顾无言,即便在一张桌上吃饭也没两句话说。再往后她便开始出门,出去的时间不定最短半个月最长近三个月。每次出门前倒成了他们之间对话最多的时候,除交代她不在时要注意的事项外,顾纪贤走前总会留下一笔够他用度的银钱。这次她出门已有半个月了,却不知会何时回来。十月十三这日顾纪贤回到了小城边的宅子。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三进的院落两边还带着两个独立相连的小院。这是顾家的老宅,是唯一留存有着顾家象征意义的存在。溯及既往每个家族似乎都有辉煌的时候,顾家同样不例外。到顾纪贤奶奶那辈,顾家在所在的小城都隐隐有第一大族的架势。只是顾家的势不在朝堂在江湖,行路走镖仗剑恩仇多容易惹麻烦的一份祖业。看似庞大实则根基不稳的顾家,不过是一趟失手几年内便大厦将倾,支系庞杂分崩离析。城里顾姓的人家越来越少,顾奶奶撑不住撒手人寰,世态更是炎凉。留下顾纪贤的同辈和母辈的几位长辈苦苦支持凋零的家业。只是这般支撑却也在一场江湖寻仇中完结,顾家二十多口人在席玥赶到时皆亡,她仅在池塘怪石下找到了半死不活不过七岁稚龄的顾纪贤。于是,顾纪贤被带上山拜席玥为师。生死茫茫年月轮回,顾家宅子里的血痕早已洗去不见踪迹,屋宇庭院都可修复,可在顾纪贤眼里有些人有些事确实再也回不去了。除了师门的深山她再也无法做到在一个地方长驻,可即便是师门她也无法安心的一直呆下去。 顾纪贤似乎注定要东游西荡过浪迹江湖的日子,每日看不同的风景过眼不同的人。不过有些事情不由她全然抛到脑后,因此在外打马流浪两个月后她回到了顾家老宅。只是等着她的是一座空了的宅子,原本该在里面的人却不知道现在何方。但凡村庄总是围城而建或围镇而建,而镇子多不会离城过远,孤零零建在荒野之中。璃城除东西南北的四村再往外围去还有几个一天路程内的镇子,镇子多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村落包围。
村里人大体是以种田为生也有几家猎户几家手艺人。村里的孩子不像大户人家般讲究,从小就拖着鼻涕留着口水和小伙伴们在乡间的打滚玩耍,皮肤晒成麦色加上红彤彤血气十足的脸蛋,看起来健康而有活力。秋老虎还未过去,树叶虽见黄午后的天气依然炎热。几个孩童拿着小竹篓在村边的溪里玩耍,弄湿了身上的衣服也不在意,全没想过回家后是否会被家中的大人教训。溪不宽大多数地方没不过孩童的小腿,只在山脚曲折处有几个溪水冲刷下泛着微碧的小水潭。几个孩子围追堵截溪滩里行动灵敏的小鱼,小脚溅起水花无数。溪水里的鱼小而滑背部颜色浅褐,覆在鹅卵石一动不动极难被发现,并且但凡发现一点风吹草动它们就快速窜逃藏匿到石块底下。几个孩童徒手抓鱼除了几条倒霉的被逼至浅水处的鱼儿,再无所获。反而在翻动石块间惊动了不少小螃蟹。
生活在溪里的螃蟹最大的也就和孩子的手掌的差不多,有着所有螃蟹都有的大钳子。年纪较小的几个孩童跟着出来玩没几次,见那螃蟹被逼无奈示威地扬起钳子都不敢上前抓。一个大些的女孩绕到螃蟹后方一脚把螃蟹踩趴在地上,螃蟹八只脚拼命挣扎怎么都无法把圆圆的肚子抬起来,两只钳子挥舞就是伸不到背后。女孩弯腰用两指捏住螃蟹的两侧笑容灿烂地把它扔进竹篓里,“小猫,盖好了。这东西爬起来可厉害了,有条缝就能钻出来。”被称作‘小猫’的孩子是个瘦瘦小小的男孩,他小心抱着竹篓腼腆地站一群孩子中间。因大家的关注轻易红了脸颊。有了女孩的示范,另外的孩子也大胆起来。一个女孩突然喊道:“那里有一只!”女孩边喊边追着螃蟹跑去想一脚踩住它,另外的孩童赶紧跟上。 孩童们玩得开心,总不能预测到可能发生的危险。尽管大人平日没少三令五申唠叨嘱咐,但玩耍在兴头上孩童们谁还想得起那些烦闷的教训。脚底一滑跑在最前面的女孩一个跟头摔进了溪水一角的小水潭,其他的孩童顿时不知所措在原地乱成一团,好几个忍不住一屁股做进溪水里大哭。
孩童们没一个想起去找大人,年纪大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