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怎么会看不起你,你身体里有着龙脉的同时,还有一半是我萧家血脉,舅舅自是要尽力扶持你。只是,杰儿你不要忘了,我萧家再怎么风光,却始终不是第一的,这凌国的天下到底是姓赵的,一切还要以皇命为首啊。”
“哼,舅舅果然是忠君重道啊,若是如此,那杰儿又何必在这里难为舅舅这个忠臣呢?倒不如直接去找父皇好了。”亦杰的口气很是讽刺埋怨。
“杰儿!”凌后一声厉喝,“你怎么能如此和你舅舅说话,你舅舅何尝不是顾全大局?”
“既然这样,那舅舅就去顾全大局吧,杰儿这点事就不劳舅舅费心了。”
“住口。”凌后又是一声大喝,“越说越不像话了。本宫看你今天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火气这样大,你还是先下去降降体内的贼火吧!”
亦杰双眼里有些不甘,但听到凌后已经发话,只得回答:“是,儿臣先行告退。”
看亦杰起身离开,萧右丞起身道:“恭送三殿下。”亦杰冷冷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大步流星的离去了。
凌后看亦杰离去,忙对萧右丞道:“本宫不是说了嘛,都是自家人,哥哥讲这些虚礼干什么,来快快坐下。杰儿那孩子不懂事,还请哥哥不要和他计较。”
“呵呵,年轻人难免气盛些,更何况杰儿一直身份显贵又涉世未深,想法偶尔天真些也没有什么的。”萧右丞淡淡的笑着说,这亦杰的确是天真可笑的,若自己能有十足的把握,恐怕这江山早就改姓了,更别提轮的到他这么个皇子指手画脚了。
“哥哥这话说的是,杰儿嘛年少无知,可本宫毕竟活了这么些年,又大半辈子生活在这宫廷里,虽与哥哥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总也活出了些愚见。杰儿好歹也是嫡出,是这大位最适合的人选,哥哥既然能对皇上的忠心几十年如一日,日后可莫因为杰儿的小孩子气,就忘了这君臣之礼啊。”凌后的话意味深长,亦杰的确莽撞了些,可有些话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而在这宫廷中坐观多年风起云涌的凌后,又怎会掂量不出萧右丞话里有几分虚实。
“那是自然,臣一向是终于君主的,自然非单单谁一人,若日后杰儿能登大位,臣必然是竭力辅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萧右丞听出凌后话里的意思,连忙把对自己的称呼都从“我”改成了“臣”,已表自己的君臣之礼。
“哥哥这话说的的确入耳,再说本宫自然清楚哥哥的为人,哥哥堂堂君子怎会做那些‘落井下石’‘隔岸观火’等君子所不耻之事呢。”
萧右丞身体略有一顿,然后很快又舒展起圆滑的笑容,俯首道:“多谢娘娘赞赏。”
“呦,哥哥怎么又拘起这些礼节了。哥哥一向最明白本宫心思的。时候不早了,本宫有些乏,哥哥恐怕也有些累了吧。不如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谢娘娘体恤,臣告退。”
待萧右丞退了下去,凌后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散去,幼时朝夕相伴的哥哥,她怎会不知他的抱负与气量,他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境地还能保持着这般谦卑,要么是岁月泯灭了他的欲望,让他变得一心奉主;再要么就是时机还不够成熟,没有万全之策又心思缜密的他一直都在惊人的忍耐……
第四十一章 盛意倾负
(慕鸾篇)
红色的玫瑰转。金色的琉璃瓦,雕刻精致的白玉栏杆,若不是这些东西前面都要加上年久失修几个字,应该也是一片繁华炫丽的景象吧。也曾风光绝代极致奢华,也曾无人问津兀自落败,然而现在这一切都被掩盖在茫茫白雪下了。那样总是被世人称赞的纯白圣洁,如今落在慕鸾眼里,不过是连绵不断的苍白了。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奈,所以连雪也无力掩埋。
“娘娘,这里风凉,还是回屋歇息吧。”侍奉在慕鸾旁的念雨劝道。
慕鸾穿着厚重的碧色裘衣,素雅清淡,映在苍茫的白雪中,却总是多了分凄然的意味。她听闻念雨的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没有落点的射向远方,说:“冷些好,总是能让人清醒些,在这空旷麻木的地方,让我能记得自己是活着的。”
“娘娘何出此言呢?这里虽僻静了些,可到底皇上是没有亏待咱们的,吃穿用度虽算不上顶尖儿的奢华,但总算是妥帖。娘娘且当好好保重贵体,好好的活,说不定哪一日皇上就会让娘娘回宫了。”
“呵呵,吃穿这些东西皇上是不会多问的,想来是李全一切还按着典制给我们月份罢了。至于回宫,我向来在宫中交际不多,皇上又待我有几分真意这你也是知道的,在那里有的只是繁花似锦虚映下无穷无尽的争斗啊。”
“娘娘的话,奴婢可是要辩驳一二了。虽说这些东西都只是月份,可是奴婢在娘娘身边多年,也能猜出这些东西都是很符合娘娘喜好的,还有前些日送来的茶,也都是上上之选,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能送来如此不合时令却合娘娘心意的东西,怎会是一个内务府总管能顾及的到的呢?必是有心人为之啊。”说着念雨指了指一旁石桌上的还冒着热气的茶壶,慕鸾也顺着念雨所指瞥了眼石桌上的茶壶,嘴角似有挑起了个轻轻的苦笑。
“再说了,娘娘既然都说了那皇宫有的只是无穷尽的争斗,还不如这太平行宫清静悠闲呢,依奴婢愚见,娘娘从前是太累了,现在倒是有些因祸得福的意味呀。”
慕鸾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念雨的一番安慰之言而有所轻松,反而更有郁结之色,沉默了下,缓缓的开口说:“可是也只有争斗才能让热血不被冷却,才能让人有血有肉的活着,也只有成为这争斗中的胜利者,俯瞰于世,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而不是任人宰割,任命运宰割。”
听到慕鸾这样说,念雨一时也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只能随着慕鸾而沉默,过了半响,远处有乐声响起,打破了沉寂的气氛,念雨的目光也一下变得明亮起来,有些雀跃的说:“娘娘快听,又有乐声了呢,第一日是筝,第二日是笙,第三日是箫,前几日又是琵琶、箜篌、胡琴,这么多天,天天换着花样演奏,也不知是怎样精通音律,才华纵横的人呢,其实细细听来更像是为娘娘奏的呢,唉,娘娘,这今日的不正是您平日最爱的埙吗?”
念雨絮叨的兴奋声也没有勾起慕鸾多大的兴趣,慕鸾忽然问:“我们来这里多久了?”
“怎么说也是有两月余了吧。”念雨想了下又补充道,“这日日演奏,可就是六七十种乐器啊,真不知这人是何方神圣。”
“两个月吗?却像是二十年呢。”慕鸾神色哀伤,顿了顿又说,“我们回去吧。”
看着慕鸾已经转身往回走了,念雨不免急忙喊道:“这可是娘娘最喜欢的埙啊。”
慕鸾的脚步并没有丝毫滞留,只是一边走一边悠悠的答道:“只有其形而未有其意,不听也罢。”
有其形而未有其意,拿这埙的形要去勘破谁的意呢?说到底,一切都是要讲究先来后到的,他给了她关于埙最初的美好记忆,所以后来一切的埙音在她耳里都不是埙音了,只是无谓的模仿,最多就是模仿的像一点或是不像一点,想必感情在她的心里也是如此吧,迟来一步,是不是也要抱憾终生?远方的吹埙人似是体悟到了这样的愁绪,音调越发哀沉凌乱,终于在慕鸾的身影消失在宫门里的那一刹,于荒芜中戛然而止。
钦安殿内,慕鸾握着一只手炉,坐在榻上,眉目间似有所思。忽然,“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是念雨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走了吗?”慕鸾头也不抬的问。
“回娘娘,您一进来就走了。”念雨恭谨的回答。
慕鸾微微颔首,看着一旁刚刚送来,叠得整齐的新衣和那壶念雨刚刚泡好的茶,很想伸出手轻轻碰碰它们,可最终还是抑制住了这样的冲动。念雨刚刚说的对,这样的细致来贴合自己的喜好,怎么会是李全能顾及的到的呢?而自己刚刚问念雨来这这里多久了,其实心里也是清楚的,整整六十四天,六十四种乐器,第四天是笛,第五天是阮,第六天是月琴……每一样自己都是记得清楚的。“终于到埙了。”慕鸾似是呓语。
念雨收起了刚刚在外面的小女儿情态,而是换上了平日里冷静干练的模样,她走到慕鸾旁边,为慕鸾斟上一杯茶,道:“娘娘可是心里不好受了?的确,以段大人对娘娘无微不至的关怀与体贴,任是谁都要感动的。”
慕鸾勾起一丝苦笑,当日被贬至太平行宫她就觉得不对劲,景天既然一直想利用自己寻找灵符,怎么会突然翻脸?以他的性格,一旦挑破了什么事,势必要处理干净的,怎么会只是把自己圈禁在这样一个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暖窝里?直到自己发现那个经常躲在暗处徘徊的人影,和来到这里所受的各种礼遇,把一件件事连起来,才有所恍悟,这一切可皆是他所为吗?那么他又是如何能让景天这样做的呢?“若真的是他,这样费心为我,是为了把我从皇宫那个大囚笼里救出来吧,可我终究还是要辜负他的美意,并且,还要像今天这样设计让他伤心啊。”
“娘娘,段大人这样是希望对娘娘好,这些奴婢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可是,段大人终究还是不明白怎样才是真的对娘娘好,怎样才是娘娘想要的。所以,娘娘不需要为辜负段大人的一厢情愿而自责。”念雨在一旁宽慰慕鸾道。
“如今这样,他也该断了让我躲在一处偏安之心了吧。呵呵,看来我真的是个不值得别人为我费心、对我关怀之人,注定是要孤独了。”
“娘娘,请不要这样说。”念雨扑通的一声跪了下去,“奴婢会一直在您身边,娘娘当年费心建立的朱雀宫也一直在,还有……还有只属于娘娘的王者之行。”
慕鸾伸出双手扶起念雨,呢喃道:“王者之行?”“念雨,你会一直都在的吧。”说完,不等念雨回答,慕鸾便起身向内室走去,这一句不像是询问,更像是一句陈述,不是询问念雨,而是在告诉自己。
念雨站起身,双目注视着慕鸾的背影,唇间似有轻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