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面色仍然平静如昔,只偏头认真地想了想,随即道:“小的一介武妇,粗手笨脚,舞得不好看,还请卫公子多包涵。”说罢,从一旁的另一个侍卫手中借来雪亮的长剑一把,挽了个剑花,就在当地舞了起来。
剑光灼灼,剑气凛凛,一气呵成如流水般倾泻而出的剑招里,女子的身影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她一边舞,一边曼声吟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剑尖从石桌上挑起一杯酒,剑身一横,左手轻挥,酒杯已握入她手。仰头一口饮尽,继续道: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扬手抛出酒杯,在地上跌得粉碎,女子步法渐快,长剑舞得密不透风,交织成一片雪亮的银网,直叫人看得连呼吸都摒住了。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最后一个字余音缭绕,长剑已收至身侧,一切恢复平静,只剩下先前那银亮的光影在视网膜上留下的重重暗影。一众人等早已如痴如醉,兀自沉浸在那华丽灵幻的剑之舞和孤独不羁的诗句里。
卫行露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后,第一个动作就是看向安秀,安秀虽然一脸平静,但那眼底的惊艳与痴迷却瞒不过他,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叫人欲罢不能!饶是安秀这样视天下女子为污浊蠢物的高傲之人,怕是也心动了吧?
卫行露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子恭谨有礼的告退,心一点点地沉下去,不加思索地,他做出了一个当时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事后却极其庆幸的决定,在安府留宿一个月!
一个月,应该足够他了解这个女人,等满足了好奇心后,他应该就会失去兴趣了吧……
如果说,他卫行露这一生中有什么事是失算了的话,应该就是这个决定了。这个一时兴起的决定,不期然地网住了他的一生,让从未有人进驻过的心,深深地插进了一个人影,一瞬间抽丝拔穗般几下疯长,已是将他的心裹得严严实实,眼中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这个女子真的很奇特!如果她不想让人察觉时,可以将全身气息收缩到极限,明明就站在那里,却能让人轻易忽略她的存在,饶是他再怎么留意观察,也再看不到那日的惊鸿一瞥了。难道他的判断失误?那日的惊艳不过是个偶然?他开始隐隐有些失望,直到那一夜……
那夜,月凉如水,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再过几天便要离开安府了,对那个女子的探索就这样终结,虽然符合逻辑,但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甘。就这么想着,一直清醒的到了后半夜,夜深人静时却听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歌声,声音赫然是她,那个一直搅乱他心湖的人!忍不住披衣下床,推开门,顺着那歌声传来的方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女子就躺在屋顶上,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她身上,她双手枕在脑后,轻轻哼唱着一首歌,曲调奇异而忧伤,在静谧的暗夜里静静流淌,一直流进了他的心里……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
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
路太长,追不回原谅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
你的捆绑,无法释放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
越圆满,越觉得孤单
擦不干,回忆里的泪光
路太长,怎么补偿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
你的捆绑,无法释放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却在生长
低沉哀婉的歌声中,他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仿佛要冲出胸膛般快速而有力地撞击着,要怎样的悲伤才能酝酿出这样孤独绝望的深情,要怎样的深情才能渲染出这样痛彻心肺的悲伤?女子反反复复地唱,他就反反复复地听,一个在屋顶对月长吁,一个在廊下痴痴凝望,静止的画面,流淌的心事……
自此,他彻底沦陷,在这个占据了他所有目光的女子面前,他一反常态,以往那些心计手段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反倒青涩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少年,耍性子、闹别扭,蛮横霸道地要求她的眼光只能够停留在他一个人身上,她多跟其他人说一句话,都能引起他无穷的妒意。可是,他等到了什么,在女子的眼底他只看到了一个人,影影倬倬,仿佛随时会消失不见,实际却一直伫立在那里,那就是安秀……
第12章
舒空觉得很奇怪,这几天,卫行露一反常态,居然每天都安安静静地呆在车厢里,连话都很少说,更不用提像以前那样戏弄她了。他安静下来,童舒空反倒不自在了,因为卫行露一双眸子总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眨都不眨,带着强烈的怨气,实在是让她不寒而栗!就在这别别扭扭的状态下,第四日晚间时分来到了云岭山,此处距离芙蓉镇大概还有十多里地。
“卫公子,天色已晚,车队必须加快脚程,这附近都是荒山野岭,只有赶到前面的芙蓉镇方可打尖歇脚。”童舒空看了看逐渐深沉的暮色,对着卫行露禀道。
卫行露撩开帘子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吩咐了下去,车队立刻加快了步伐。
正行进间,前方的车队却突然发生了骚乱,人喊马嘶,童舒空警惕地护在卫行露的马车旁。
“出了什么事?”卫行露跳下马车,沉声问道。
童舒空没有回答,环顾了一下四周黑黢黢的密林,忽然伸手扯过卫行露护在身旁,漆黑的玄武剑悄无声息的出鞘,侧耳倾听,电光火石间,手抬剑扬,一抹清脆的“叮当”声响起,三枚铁黎子被打落在地。
“公子,现在开始切不可离开小的身旁!”童舒空低声嘱咐了一句卫行露,随即愈发沉静地盯着密林深处,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全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如一头暗夜的黑豹。
“哼哼,不愧是张暗调教出来的弟子,果真有两下子!”一声冷哼响起,一个身着夜行衣,高挑瘦削的女人从密林里走了出来。
童舒空没有回答,只是紧盯着女人的动作。
“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你可知我们有多少人么?”女人扬了扬手,身后幽暗的密林深处陆续走出三五成群的蒙面人,刀光剑气映着幢幢人影,说不出的凌厉肃杀。
“你们的人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哦,就凭你一个,你以为能救他出生天?不如束手就降,我家主子爱才,或可饶你一命!”
童舒空忽然微微一笑,身形忽动,鬼魅般欺上前去,玄武剑如毒蛇吐信,无声而迅捷的一晃而过,左侧的三个黑衣人就委顿在地,包围圈顿时裂开了一道口子。她迅速拉着卫行露,闪身夺路而逃。
女人暗恨一声,领着手下追了上去。卫行露也练过一些功夫,腿脚并不慢,饶是如此,在漆黑的密林里奔跑,毕竟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很快便开始气喘吁吁、脚步踉跄了。
“舒空,你,你自己跑吧,她们,她们不会杀我,只会抓我做人质而已……”卫行露有些艰难地迎风开口,冰凉的夜风灌进胸口,让他有些胸闷心悸。
童舒空伸出手臂,改拉为搂,将他锁在自己臂弯里,同时回剑挡掉身后接二连三飞来的暗器,轻声笑道:“这是卫公子第一次叫小的的真正名字呢,还真有点不习惯。卫公子放心,小的是公子的侍卫,断不会丢下公子的!”一边说着,脚下不停,已是跑到一处断崖边。
卫行露早已痴了,呆呆地看着身侧近在咫尺的那张清秀脸庞,两人身体紧紧相贴,从未有过的亲密感油然而生。
到了断崖边,童舒空停住脚步,身后的黑衣人已然追了上来。她转过身,松开卫行露,低声道:“公子在此处不要妄动,谨防暗器!”说完,一振玄武剑,如一抹暗影般投入追杀的人群,玄武剑的每次拔出与刺入,都伴随着肉体破裂声和鲜血扬空喷溅的声音。她既不乘胜追击一步,也不受迫退后一步,始终稳稳地立在卫行露身前五尺左右,将他牢牢锁定在玄武剑的保护范围之下。
立在屠戮圈外的首领女人眼看着手下人越来越少,其脸色愈发阴沉,焦躁地低吼一声,扑了上来,加入了战圈。女人一加入,童舒空的压力骤然增大,这种不顾江湖道义的车轮战术到底还是有效的,她开始体力不支,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卫行露看得一颗心揪得紧紧的,双拳握了又握,拼命忍着想要冲上前的冲动。首领女人覷了个空子,一剑刺在童舒空左臂,在卫行露的惊叫声中,童舒空咬牙退后一步,将对方的剑尖从左臂上卸除,随即玄武剑舞得更急,眩出一片暗色重影,凌厉的剑气将围在四周的众人逼了开去。
她闪电般转过身,拉过卫行露,想也未想地纵身跳下山崖,身后顿时一片惊呼,首领女人情急地窜上前,往下看去,夜色中,山崖深不见底,崖间的风呼啸而过,将两人坠落的声音完全淹没。从这样的高度跳下,应该没命了吧?首领女人沉吟着不语,身后一个手下凑上前来犹豫着问道:“头儿,接下来该怎么办?”
“明儿一早下到崖底,只有寻着两人尸首,这任务才算完。”
第13章
身子飞速下坠,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卫行露闭着眼,将头靠在童舒空肩上,紧紧抱住她,心里恍惚地想,能够就这样跟够能就这样跟她死在一起,也不觉遗憾了……
“卫公子,可以睁开眼睛了,我们还没死呢!”耳边的风声不知什么时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