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陶陶收起电话,看着世界在自己呼出的白色哈气中,变得模糊不清。说实话,多少有些……失落。
顾睿宸知道她来出差,难道她都已经回到京城了,他依然不主动提出让她回家吗?他是很尊重她的选择,可是该强硬的时候,也强硬一下吧!如果顾凌然知道她回来,这会儿肯定就在机场外堵她了。
顾睿宸顺着她,宠着她,她要怎样就怎样,她的选择,他毫不犹豫的全部支持。她知道,在他心里始终有个结,他一直在自责。
她住院的时候,谁都不肯见,除了顾睿宸,或许是因为同命相连吧,她得了抑郁症,他伤了左腿,住在同一所疗养院,所以她肯和他接触,听他说话,听他讲从未见过的部队生活。她目睹了他重伤到痊愈的全过程,在医生的不可思议中,重新站起来,咬牙复健,直到行走如常。
也许是他当时的百折不挠,给了她走出抑郁的动力。他的陪伴,让她知道,即便没有人爱她,她还有顾睿宸,一个关心她、呵护她、陪她长大的好叔叔。
刚到美国的时候,他撇下所有工作来陪她,怕她想不开,所以寸步不离。陪她上课,陪她自习,陪她熬夜做功课。找各种乐子逗她,带她看MLB、NBA比赛,教她打高球,带她去浮潜,陪她去旅行。生活上照顾有加,学习中指点迷津。
一想到他未来会娶一个美丽的姑娘,生一个宝贝女儿,管她叫姐姐,分走属于她的爱,顾陶陶就好心酸。顾陶陶没办法无动于衷,因为它是如此的强烈,她想掩饰却有心无力。
顾陶陶到了预订的酒店,正在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顾凌然冲过来,不分由的拉着她就走。
等顾陶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他拖了10米远。
“等下,行李,行李!”顾陶陶跺着脚,大声说。
顾凌然拽着她的手依旧不松分毫,又回到原处拉着箱子,急急的走出酒店大堂。
“顾陶陶,你太过分了!”
顾陶陶佯装不解:“怎么了?”
“人都已经回来了,居然不回家,还要住酒店!你自个儿说,你是不是过分!”
顾陶陶仰视着顾凌然,有些磕巴的辩驳:“我……我这是出差,酒店是公司订的。”
“不管,你得跟我回家,我已经和奶奶通过电话了,你自己琢磨吧,你如果不跟我走,老爷子老太太肯定会亲自来‘请’你。”顾凌然故意把“请”字咬的特别重。他说话时候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把顾陶陶生吞活剥。
“好了好了,我跟你回去就是了,”顾陶陶甩开钳制,“车在哪儿?”
顾凌然严肃的脸,终于有了丝丝笑意。顾陶陶回家了,真好。
回去的路上,顾陶陶还是有些紧张。毕竟,她已经有7年没有回去,从她去美国前的3年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些往事、那场病,成了她心中解不开的疙瘩、抹不平的伤疤。
“三叔也真是的,知道你回来,居然都不告诉我们。”顾凌然开着车,仍然有些忿忿不平。
顾陶陶闻言,不解的问:“不是顾睿宸告诉你我回来的吗?”
顾凌然大声嚷嚷:“当然不是啦!”
“那你怎么知道的?”
“Joy告诉我的。”
顾陶陶更加诧异,“Joy?”
“嗯,电视上直播比赛,她看见了就打电话恭喜我赢比赛,然后就问我有没有看见你,我才知道你要回来的,不然你觉得我会去酒店找你?我肯定直接就堵在机场闸口了我告诉你!”
顾陶陶干笑,世事千千万,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既然不是顾睿宸说出去的,那她要不要告诉顾睿宸,让他来撑场子啊,她真的有点儿害怕。
“三叔,你、你可真!!”顾凌然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忿然的心情,他很想爆粗口,可是电话彼端是他崇敬的三叔,他没办法像顾陶陶那样直呼他名字,对他大呼小叫、指手画脚。
“你看见顾陶陶了?”
“是啊!”顾凌然狠狠咬着后牙根,“三叔,不能这样,你什么都顺着她!”
“你走到哪儿了?”
顾凌然看了看窗外,把地址报给顾睿宸。
“专心开车,我这就回去。”
顾凌然又诧异,“你也在京城啊?嘿,我这暴脾气!”
顾凌然摘掉耳机,随手一扔,耳机直接蹦到顾陶陶脚边。
顾陶陶弯腰捡起来,放在小格中,依然安静的坐在副驾驶,默默无声。
顾凌然稍稍缓和了一会儿,又把电话打给顾思聪,顾凌然的亲姐姐,顾陶陶的堂姐。
真热闹,这下真要熬成八宝粥了,顾陶陶苦笑。顾凌然,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把所有人都招过来,怎样?围观我哭吗?
“咱姐马上就回来。”
“哦。”顾陶陶闷闷的哼了一声。
“你没见过阿童木吧?”
阿童木是顾思聪的儿子,因为未满月的时候曾经做出一个酷似阿童木的动作,然后有了这个名字。
“看过照片。”照片中的阿童木,圆滚滚的特别可爱,眼睛圆圆,集合了爸爸妈妈的优点,特别招人喜欢。
“这小子,聪明,有我当年的影子。”顾凌然说起外甥,异常的骄傲,好像那是他儿子似的。
“跟你一样,那不得笨死。”
顾凌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声说:“顾陶陶,如果因为这句话气的我翻车,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
顾陶陶笑开,不停抚摸着他的头,软声软语的安抚:“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姐姐是逗你玩的,小然然。”
终于到了家门口,顾陶陶开门下车,才发现腿居然有些发软。
看着熟悉的门头,所有往事扑面而来,开心的,欢笑的,大哭的,生气的,像电影片段一样不停的往外涌着,几乎要把她的脑子挤爆。
这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所以她压根不想离开。当她用再也不回来要挟爷爷的时候,爷爷依然铁了心把她送出去。所以,她也铁了心。
顾凌然在旁边催促:“走啊。”
顾陶陶咬了咬下唇,声音微微颤抖:“我有点儿害怕。”
顾凌然扳过她的身子,迫使她正面对着他,语气凝重的一字一句道:“顾陶陶,你什么都不要想,你只要知道,所有人都是爱你的,没有人要放弃你,从来没有,哪怕爷爷……你知道爷爷那些年有多自责,多伤心?”强行把你送走,粉碎了你的心,扼杀了你的快乐,你得了抑郁症,从那时候开始,爷爷也几乎不再说话。
“嗯。”顾陶陶点点头,调整了呼吸,和顾凌然一起走进院子。
这院子,和当年并无异。偌大的院子里种满植物,若是春夏,满园的绿色荫荫,还有扑鼻的花香果香。长廊上面爬满了葡萄枝干,她记得小时候最期待的就是夏天,因为她可以爬上梯子,亲手摘下香甜多汁的紫葡萄,那是她吃过最味美的葡萄。
“陶陶。”
长廊尽头有人在喊她,她听得出,是奶奶的声音。那一刹那,眼泪就像来势汹汹的洪水,漫过堤坝,淹没一切,根本无法阻挡。
顾妈妈扶着顾奶奶走下台阶,着急的走向院中的顾陶陶。
“妈您慢点,陶陶不会消失。”顾妈妈轻声安抚。
顾奶奶不停的摇头,眼泪簌簌而下,声音颤抖着念着顾陶陶的名字。
顾陶陶不敢抬头,腿也被钉在原地一般,没办法挪动分毫。肩膀忽然多了一股力量,她知道是顾凌然。
那半截长廊,她从来不知道会这么长。
“陶陶,真的是陶陶,”顾奶奶拉住她的手,几近呜咽的说,“我的乖囡回来了。”
顾陶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扑到奶奶怀里。乖囡,奶奶最喜欢这样喊她。坐在奶奶的怀里,听奶奶讲故事,听奶奶抱着她说:“奶奶的乖囡,奶奶最喜欢了。”
她怎么能因为爷爷的固执,就一门心思的认定他们不爱她,不要她,要把她赶出去呢?
“奶奶,我错了。”顾陶陶抱着奶奶,抽泣着不停道歉,几近嚎啕的哭着。
顾妈妈不停的抹着眼泪,被牙齿紧咬着的唇微微泛白。虽然陶陶不是她的女儿,却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已经事过多年,但是只要想起,还是会觉得心疼。
顾凌然撇过头,用袖子抹掉眼泪。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放学回到家,看见的却是哭闹不止的顾陶陶,哭的几乎已经词不成句的顾陶陶不停的哀求爷爷:“我不要去,爷爷,求求你,我会活不下去的,这是我的家,除了这里之外我没有家,爷爷不要赶我走。”
顾凌然第一次看见从来不求人的顾陶陶哭嚎着哀求,整个人彻底傻了。他听见顾陶陶在哭,口口声声的说再也没有家。
院子外停着一辆商务,车边站着两个人。他们在等着,把顾陶陶带走。
顾凌然冲过去阻拦,爷爷却固执己见,什么都不听。
顾陶陶就那样被送上那辆车。顾凌然站在门口,似乎能清晰的听见顾陶陶在车里悲鸣的声音。他没办法看着顾陶陶就那样走了,虽然他总是嫌弃她个子矮,嫌弃她挑三拣四,和她斗嘴,可是她是他姐姐,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粘着、要她陪他玩的姐姐。
顾凌然不顾家人的阻拦,拼命的追着车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要带走顾陶陶,把顾陶陶送回来。
他追出大院,追了几条街,最终那辆车还是不见了,他坐在街头,不停的哭,不管有多少人在看。最后他从口袋找到了零钱,打电话给顾睿宸。
三叔最疼顾陶陶了,如果三叔在家,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他找不到顾睿宸,接电话的人说,顾睿宸外出执行任务。顾凌然无措的站在熙攘的街头,连三叔都帮不了,顾陶陶该怎么办?
顾睿宸驻足在相距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哭成一片。站在他旁边的,也是刚刚回到家的顾思聪。
阿童木茫然的看着,舅舅在哭,姥姥在哭,太姥姥也在哭,他有些好奇,那个背对着他的阿姨是谁?是不是也在哭呢?
“妈妈,他们为什么哭呀?”阿童木晃了晃妈妈的手,小眉头皱着,很是不理解。
“他们是太高兴了。”
“妈妈,你怎么也哭了?”
卢思聪擦掉眼泪,笑着对儿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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