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他。就算只有一半嫌疑,我是宁可错杀一百,不会放过一个。今天我先解决了他,以后再去找妳哥哥算帐。」
贺千羽怒瞪着这个顽冥不灵的男人。
「你根本不是为了余心洁,你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当初如果你肯陪着她走过来,她原本很有机会复原的,是你的背弃害得她走上绝路。」也害得展翼被判那么长的刑期。「可是展翼呢,他却没有任何机会。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他没了亲人,丢了未婚妻,毁了前途。出了狱,还要背负强暴犯的恶名,永远都洗脱不清……你还要怎样?」她悲愤的大喊。
「妳说永远,是什么意思?」展翼终于开口,一个字一个字清楚的问。明明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只要他肯去自首……
「为什么不让妳哥哥去自首?却让妳的男朋友继续担罪名?」方致平也有相同的疑问。
「他已经没办法去自首,」她无力的回答。「真相是他一直到临终前才告诉我的……」
第十章
「临终前……」展翼喃喃的重复这三个字,只觉得浑身冰冷。那仅存的一线希望已变成幻影。
「临终前?!哼!」方致平冷哼了一声。「拿妳死去哥哥的名声来交换活着的爱人,实在是太上算的买卖!」他唇边凝着一个冷笑,再度对准了枪口。
展翼一回过神,清楚地看见方致平眼中的杀机,显然他是连贺千羽这个目击者也不会放过的。反射性的把她拉到身后,贺千羽挣扎着,想要挡在他面前。
「不用抢,都轮得到的。」方致平淡淡的丢下一句。
展翼冒着近距离中枪的危险,突然猛力扑向方致平。他抓着了枪管,方致平仍死抓着枪柄不放。两人挣扎中,他扣下板机,子弹击中展翼左胸的上方。鲜血一涌而出,瞬间把他的上衣染红了一大片。
方致平似乎被这个血腥的画面吓了一大跳,稍微分了心,展翼用力夺过枪,在失去意识之前,奋力将它往后一拋。那把枪在空中画出一道拋物线,飞向崖下。
听到那砰然一声,他终于安心的闭上眼。贺千羽说过,她学过空手道和防身术,应该足以抵抗赤手空拳的方致平吧……
枪声蓦然响起时,贺千羽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停止了。她脚步踉跄的奔向展翼,恐惧地伸出双手盖在他的胸口上,彷佛这样就可以阻止鲜血继续流出。脑中一片混沌,颤抖的嘴唇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展……翼……不……不要……」
方致平站在一旁,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办?他真的杀了人了!展翼是活该,是死有余辜,他只是伸张正义……
可是眼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渐渐在他眼前死去。只不过是一个扣下板机的动作……
他凝视着那只开枪的手,似乎仍无法相信……
接下来呢?该怎么办?现场有一个凶手,一个垂死的受害者,还有一个活着的目击者,任何人只要有点脑筋,都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枪已经没有了……他还有双手啊!贺千羽只不过是个弱女子……
缓缓向前跨了两步,他的脚步声似乎惊醒了贺千羽的神智。她抬头悲愤的瞪着他。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仍然看得到死神就在眼前……
她挣扎着站起身,像一头失去伴侣的雌豹,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一拳又一拳的往他身上招呼。不要命又毫无章法的打法,反倒让他难以招架,顿时逼得他一步一步往后退……
这个疯女人!方致平畏惧的骂了一句。反正没了枪,他是不可能制服得了她的,所以也没法子杀人灭口了。他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往停车处奔去,先走人再说。
贺千羽没有追赶。打死了他又有什么用?她跑回展翼身边,现在她比较知道该做什么了……
先送他去医院。可是这地方这么偏僻,救护车找得到吗?一来一回会浪费许多时间,天又快黑了,不如自己送他下山!
她弯下腰,奋力的想把他抱起来。可他七十公斤的体重不动如山。她不放弃的又试了一次、两次,到了第三次终于成功……
她小心的开过一段碎石路,生怕太过颠簸会加重他的伤势。一回到柏油路,她立刻加足马力,空出一只手把眼泪擦干。泪水对展翼有什么用?只会阻碍她的视线。车速愈来愈快,展翼的生命正随着鲜血从他体内一点一点的流失……她需要每一秒钟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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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邻的两张病床,各躺了一名脸色苍白的病人。
窗帘紧拢,透不进一丝阳光,让人分不清楚是白天还是黑夜。
贺千羽先醒了过来,她迷惑的坐起身,一时弄不清楚自己是在哪儿,她的动作牵动了手臂,引起一阵剧痛。现在她没有心思去顾虑自己的伤处,怎么可以睡着?就算把全身的血液输光了,都该清醒的等着展翼醒过来……
她慌乱的下床,奔到他床边。他的脸色灰白,不见一丝血色。胸口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他流了那么多的血,子弹距心脏又那么近……她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腕上,感觉到微弱而清晰的脉搏,才稍微放下心。
至少他现在还活着,感谢老天……
都是她的错,她犯的错总是让展翼承受苦果。多年前她糊里胡涂的证词替他惹来一场牢狱之灾;多年后,她笨拙的口舌,又给他招来杀身之祸。现在就算展翼还肯要她,她怎么有脸待在他身边?
她静静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他。想趁着还能够的时候,把他牢牢的刻划在脑海中。
此刻这张沉睡的脸平静无波,闭着的双眼看不见怨恨。待他醒来之后呢?他看见她的第一眼会是什么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见他的双眼张了开来。
展翼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妳受伤了吗?」微弱的声音在沉静的病房中,她仍听得清清楚楚。
「别……担心我。」她哽咽的说。「你忘了自己捱了一枪吗?」
是的,方致平朝他开了一枪,他想起来了,也想起贺千羽说的故事。
可是,那当然不只是一个故事,是真相。
为什么心中并没有任何真相大白的喜悦?那个长久的问号,终于得到解答,却已经没有接续下去的可能。
他,永远永远都是一个强暴犯。
无力的手从她发上滑落床单。原来贺千羽不是相信他的无辜,她一直「知道」他的无辜……
她也并不胡涂到在公园雇用一名流浪汉。胡涂的是他,竟会相信那个荒唐的理由。
那时觉得受骗上当无所谓,他反正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他现在才知道,他是在收债。他的事业、他的爱情……
「妳真是个好妹妹。」他简单而清楚的下了结论。流失了太多血液,替换进他的血管中的似乎是冰水,没有温度。
「对……不起。」他冰寒的语气,让她只能一再重复说过无数次的话。
为什么?为了妳超强的记忆力?或是为了妳连爱情都可以拿来还债?他无声问着,已经听腻了她的道歉。以前他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他宁可还是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嫁祸给我?」他从来也不认识贺千峻,想不通哪里得罪了他。
「那天晚上,他喝了太多酒。酒后乱性,一时胡涂。事后自己后悔极了。余心洁坚持报警,他乱了手脚,一心只想转移注意力。你正好是一个--方便的对象。之前你们在同一家餐厅吃饭,他听见你的同事问起那条领带。一切都是巧合。」
方便的对象?只是巧合?真吸引人的借口。
「他怎么死的?」雷打在他头上,替天行道吗?
「胰脏癌,发现时已经是末期。出事后不久,我出国念书,哥也同意移民,之前他是反对的。那件事后,他变得沉默寡言,总是满怀心事的模样。家人都以为他是因为还不适应国外的生活。一直到他过世前一天,他才对我坦白,留下了遗言。要我无论如何替他补偿你。」
「妳补偿得可真彻底。」连人都赔给他了。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含讥带讽的话,仍让她心中一阵难受。「那个方致平的事……你要不要报警?」她换了个话题。
「算了吧,我想他不会再找我麻烦。」换了他站在同样的立场也不会放过凶手,他只不过是弄错了对象。
贺千羽倒也同意。她从不以为方致平会为了余心洁赔上自己的前途,他会对于展翼下手,大半是出于自己的罪恶感吧!
尤其是她绝对不愿意为了这件事引起记者的注意。展翼肯定不会乐意再度成为社会版上的话题人物。
「警方会来问。」枪击事件,医院恐怕是不得不报警的吧。
「他们可以问,我不一定要答。」他对于警方没有任何好感,自从多年前的敲门声之后。
「那我就什么都不说。」贺千羽当然也不喜欢警察。当年他们什么都不查清楚就把展翼送进牢里。白忙一场,也是活该。
这个世上,只有对展翼有利的才是正义。对他不利的,统统都是不义。
她只是展翼得了偏执症的爱人。
和她说了这么些话,展翼觉得十分疲累了。不只是身体上,更是精神上。分不清楚对她的感情,似乎样样都有一些……
他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她白皙的手臂上有些瘀青,医院提供的衣服宽宽大大的,掩住了她美丽的曲线--这个柔软的娇躯,在不久之前仍亲密的偎在他怀中。她疲倦的大眼满是愁绪的回望着他,像是还有许多话要说。
还能说些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对她说些什么。索性闭上眼睛休息。在睡着之前,他又低喃了几句:「肩膀是不是脱臼了?请医生帮妳接回去……不可以拿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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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贺千羽没有再在医院出现。
既然确定展翼的伤势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她不以为展翼会想看到她。
况且展翼的公司也不能丢着不管。
她每天和医生通电话,钜细靡遗的谈论他的病情,医院里自然会有人去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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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手轻脚的拉开窗帘,薄暮的阳光温柔地洒满整个房间。
那个背影有点眼熟,却又不是他所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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