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沈御总结性的说:“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谁,哪怕是最亲的人,有时候,都不会去在意你作为一个弱者时的自尊,因为你不够强,不够成功。这些人,只会看到你成功时的光芒。”
在强者的世界观里,软弱是可耻的,是理所应当该被唾弃的,一个无法让自己变强的人,有什么样的理由跟资格、去跟残酷的现实谈什么自尊呢?
沈御愿意跟舅妈、表兄道歉,不是因为他真的可以原谅他们曾经带给自己和母亲的伤害,而是因为他看到了,真正使他们陷入这种境地的始作俑者,毕竟不是他们,而是那个叫做爸爸的人。沈御的亲生父亲,一个在国内财经商界发光发亮的人,苏景之。
所以,他从此之后对自己的要求,就只有优秀、优秀、更加优秀。
上一次的回国,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优秀,可是当他被狼狈的打回美国的时候,他才清楚的知道,在苏景之的面前,自己还远远不够优秀。
可是,一次两次的失败,那又怎样呢?打败他,永远都是自己绝不会停止的目标!
故事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沈御收回他投注在墙壁上的目光,也收回了自己的神采,他以为西昔都要睡着了,低头一看,却见西昔正牢牢的看着自己。
“怎么?要跟我说些什么吗?比如,安慰一下我童年受伤的心灵?”沈御调笑道,而后暖暖的意识到,这好像是他们之间很久都没有过的轻松气氛了,不觉得看向西昔的目光中,更添温柔。
却见西昔对着自己轻轻的摇晃了头,在沈御有些不解的蹙起眉头时,西昔有些哑然的声音说道:“沈御,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我在苏家待了快一年的时间,我都没有见过你,但是我却几乎每一天都可以听到苏家的人在谈论着你。他们每个人提起你,都是骄傲的语气与神情,就是方家那个当时才不过十四岁的小女孩儿,都以嫁给你为目标。我当时就在想,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能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你?”
西昔坐起身子,依然将自己置入沈御的怀里,她的表情很认真,眸光也牢牢的锁定了前边的某一个地方,随着回忆,好像一瞬间就回到了她刚来到苏家的光景,方清妍陷害她,苏律讨厌她,冯芳也各种嫌弃她,苏家的佣人更是看她不入眼,在苏家她就是一个尴尬的、不招任何人喜欢的角色。
这样的她,却每天都会听到一个被所有人都喜欢着的人的名字,羡慕之余,心中难免的就生出一种嫉妒的情绪,更何况,他还是当时她最在乎的、苏景之的儿子。
真的是、很羡慕很羡慕,又讨厌死这个人了。
“从我出生,从我有了记忆,从我知道有一个女人是我的妈妈开始,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生命中都没有出现过喜欢自己的人。我的妈妈不喜欢我,我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小时候有段时间好像经常是,但凡见到妈妈往家里领男人,我就会叫爸爸,后来被打了几次,才长了记性,不敢乱叫,再后来,懂了一些事,我就知道,他们都不是我的爸爸。”
当时是有多尴尬呢?那些男人都嘲笑她,连带着也嫌弃楚青眉,楚青眉拿她出气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其实我刚去孤儿院的时候,被一家人收养过,但是那个家里的一个少爷不喜欢,才一个星期,我就又被送回了孤儿院。孤儿院里也没有任何的朋友,我也从来都不知道、也学不会怎么讨别人喜欢。”
沈御静静的听着,心里却早已是惊涛骇浪,从西昔说起第一个字眼的时候,沈御就知道了,这是第一次的,西昔愿意向自己倾诉一些什么,而这些东西,沈御甚至敢保证,西昔从来都没有对第二个人提起过。
仿佛是安抚似的,又或者是安慰,紧了紧西昔细瘦的腰身,沈御的心里泛起一阵心疼,十指连心的心。
“你或许知道,又或许不知道,我为什么对苏景之有那样大的依赖,在我长达十几年的人生中,苏景之的出现无疑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人生总头一次,有人用那样淡然又欣赏的语气跟我说话,从他的眼睛里,有的时候,很多时候,我都看到了一种关注——也许那都是错觉,但是当时,只觉得,原来自己也是可以被人这样的喜欢着、这样的呵护着。而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苏景之。”
“无论如何都不能不承认,苏景之的一个决定,改变了我的一生。如果没有他,我不会有后边这样光鲜的人生,我不会遇到你,没有遇到你,也就不会知道自己原来是可以有很多种感情的,可以羡慕、嫉妒、生气、喜悦、那些同过往的麻木统统不一样的情绪,这个时候,我开始发现,我好像真的像是一个人了,我是鲜活的,我是丰满的、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了。我不是活在灰色国度里的行尸走肉,而是一个人。”
西昔话里的信息,沈御知道苏景之在西昔的人生当中充当了某个重要角色,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在西昔生命中也这样的重要着,想想自己这两天的别扭跟所作所为,他心里不由得对西昔生出了一丝愧疚,还有无法抑制的惭愧,似乎,自己并没有她说的那样好,因为从一开始接触她,自己就是带着某种目的的。
也许是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多的话,使得她的嗓音沙哑,可是她所说的话,却一点一点的点亮了这个灵魂,沈御好像看到了,西昔的眼睛越来越亮,或许,那就是灵魂被点亮了。
说到这里,西昔顿了一下,也不知道突然想到了哪里,眼睛里的光亮又开始缓缓的黯淡下去,沈御看到了,很想伸出手挡住什么,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倾听。
“沈御,我的生命初识,有两盏灯,一盏灯是我的妈妈,可惜她早就油枯灯尽了,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因为她而流眼泪,可是今天,我突然很想哭,我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想哭,昨天,我还可以在那个女人面前那样骄傲的跟她谈判,今天,我却因为知道,她跟我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我突然连唯一的一点莫名的希望都没有了。”
“失去跟抛弃到底有什么不同呢?苏景之走了,西爷爷去世了,我一直以为的妈妈原来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真正的妈妈我却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而我的爸爸,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这一盏灯,其实从来都没有亮过。”
“我到底是失去了,还是被抛弃了?”
“沈御,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可以有属于自己的家人,而我却没有呢。”
西昔话里话外都透出了无边无际的虚弱,她伏在沈御的怀里,好像将自己的全部都交付给了沈御,而沈御,自己对年少时回忆带出的伤,西昔所说带给他的那种柔软的疼惜、愧疚,都让沈御此刻的心理防线降到了最低。
两人之间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坦诚过,他们可以很亲密的裸裎相拥,但是却从来都没有像这样的对彼此倾诉过自己的内心最深处。
有某种情愫在两人之间悄然的升温,西昔不由自主的抱紧了沈御,又喃言道:“西爷爷去世之前,让我带他去墓地,西爷爷当时跟我说,要我一定要找到我的爸爸。”
西昔想起来当日那个老人哭的那样的伤心,却又那样深切的对她说,一定要让她找到西若亚,他的儿子,她的爸爸。
说到这里,西昔的嗓音更带上了浓浓的鼻音,沈御心疼无比的搂着她,听着她低声而又小心翼翼的询问着自己:“沈御,你说,我爸爸的那一盏灯,会有亮起来的那一天吗?”
最后的一句询问,却再一次的掀起了沈御心中的波涛骇浪。
说了这么多,到了这里,沈御明白,西昔要的不是一个答案,不是一种敷衍,而是他的承诺。
其实,对于西昔这样会有某种事物有过分执着的性格,要做一件事情,完全没有必要征求他的同意、甚至与重视他的承诺。
别的事情不说,就说楚青眉的事情,凭着西昔现在跟明邵肆那样好的关系,她可以去找明邵肆帮忙,但是她至少是现在为止,都还没有那样做,她跟自己离开,她选择跟自己在一起,她把心里所想一切都告诉了自己,她信任自己,她希望帮助她做这一切的人,不是别人,而独独是他沈御。
对于自己不想让西昔了解过去父辈之间事情的理由跟想法,在西昔无条件的信任之前,沈御终于感觉到了可笑。
那毕竟是与她的人生无比相关、至关重要的东西,他又有什么理由,去任意操控她的人生呢?
当沈御这样自嘲时,完全没有注意到,先前便是他强势的进入到西昔的世界里,参与了改变她的人生当中去,而现在,他对西昔的感情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他竟然已经开始想要让西昔掌握住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有任何人的操纵的。包括他自己也不行。
甚至于,他愿意陪着她一起走下去,如果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盏灯都不会再亮起来,那么他愿意为她点亮第三盏灯,并且,永生不灭。
过了良久良久,久到西昔几乎都要失望的抽回自己被沈御还握着的手时,沈御却突然地收紧,他低下头,幽深的眼眸注视着西昔的眼睛,他无比温柔又无比坚定的对西昔做出了他人生中的,或许是第一个承诺:“会的。有我陪你,一定会的。”
这声音极近又似遥远,那腔调包含着这史上绝无仅有的温柔,西昔几乎都要流出了眼泪的,可她只是低下了头,将眼泪悄悄的流入了掌心中去,熨烫了她手心的太阳,补充了那温度。
轻叹了一声,也许为终于结束掉的冷战跟别扭,也许为了终于相通的两颗心,沈御抬起西昔藏起来的小脸,动作轻柔的吻砥品尝她脸上的泪珠,继而在她耳边轻轻的笑着提议道:“不如,明天我们一起去拜会楚女士吧,毕竟,她也的确是养了你五年的。”
这一点,西昔是赞成的,要说起来,一个十五岁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竟然要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中间必定是少不得要经历很多的苦难的,西昔无论如何都该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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