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秀小男孩张无忌脉门被扣，又是半身酸软。他飞右足向她腰间踢去。殷离手指加劲，他的右足只踢出半尺，便抬不起来了，他怒叫：“你放不放手？”说着，他一口向殷离的手背上啃去……
殷离大叫一声，松开右手，左手却五根指爪却向他脸上抓到。张无忌忙向后跃，但已然不及，被她中指的指甲刺入肉里，在右脸划了一道血痕。
而殷离的右手的手背上更是血肉模糊，严重得让我怀疑张无忌是不是属订书机的……
金花婆婆瞥了一眼殷离的右手，轻轻咳嗽了两声，转过身来，拉住殷离，也不说几句话告别一下，便飘然而去……
只有小萝莉殷离眼含泪光地回头叫道，“张无忌，张无忌……咦？”一直眼中只有张无忌的殷离终于见到站在灭绝师太身后的我，一时脱口而出，“你不是丁……”
只是这时的叫声正好渐远渐轻，终于在她说出整句话之前彻底隐没……
我擦汗……
灭绝师太见两人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沉默了半晌，忽然淡淡地道：“晓芙，你来！”她这么说着，却没向她瞟一眼，径自走入茅舍。
纪晓芙犹豫了片刻，对身旁的小女孩小声道，“不悔，你在外边玩儿，别进来。”
杨不悔歪了歪头，疑惑道，“妈妈……？”
“不悔乖……”纪晓芙温柔地抚了抚杨不悔的头发，柔声道，转眼对一旁的张无忌道，“无忌，帮我照顾一下不悔，好吗？”
张无忌这个小男孩一脸青涩，却正义而坚定地道：“当然，只是……那姓丁的女子很坏，定要在你师父跟前说纪姑姑的鬼话。那晚的事情我瞧得明明白白，全是这‘毒手无盐’不好，倘若她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我便挺身而出，给纪姑姑辩明。”
我还没走近茅舍，正巧听见了这句话，顿时脸上一僵，转身看向张无忌。
纪晓芙见我面色难看，也知道我的行为已与之前大相径庭，便担心我对张无忌出手，于是急忙对张无忌道，“无忌，快赔礼道歉。”
“免了，受不起。”明教未来的教主这身份的确是够大的，我淡淡地道，“纪师妹，走吧。师父等着你呢。”
张无忌拉着杨不悔的手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我，像是一只对人类充满了敌意的小动物。而杨不悔则是眨巴着眼睛，似乎是有些疑惑。
我却是懒得理他，只是同纪晓芙一起走进了茅舍。
一同跨入茅舍的那一瞬，我狠下心咬了咬唇，在她耳旁轻轻说了四个字，便装作若无其事一般走了进去，站到灭绝师太身后。
纪晓芙垂首站在灭绝师太面前，灭绝师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晓芙，你自己的事，自己说罢。”
纪晓芙听她的语气冷硬非常，一时竟哽咽道：“师父，我……我……”
灭绝师太一挥袍袖，背过身，淡淡地道，“敏君，你来问她。”
我也不愿在这时横生枝节，便按照台词读了，“是。纪师妹，我问你，咱们门中，第三戒是什么？”
“戒……淫邪放荡。”
“违戒者如何处分？”
“……”纪晓芙沉默了半晌，忽然向灭绝师太道：“师父，这其中弟子实有说不出来的难处，并非就如丁师姐所说这般。”
灭绝师太道，“好，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仔细跟我说。”我悄悄瞥见她的眼中甚至有些期待，她是在期待纪晓芙这几年的不回师门是并非她所愿，这样，她也好将此事一笔勾销，不再追究。
纪晓芙知道此事决不能稍有隐瞒，便将遇上杨逍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不归峨眉私生儿女的原委一一道明。
纪晓芙越说，声音越来越低，“弟子不能拒，失身于他。他监视我极严，教弟子求死不得。如此过了数月，忽有敌人上门找他，弟子便乘机逃了出来，不久发觉身已怀孕，不敢向师父说知，只得躲着偷偷生了这个孩子……”
灭绝师太听罢，面上波澜不惊地道：“这全是实情了？”
“弟子万死不敢欺骗师父。”
只有我知道，她说的全是实情，但没有说完，说尽罢了。比如她躲着偷偷生了孩子不是所有事情的结束，她还和那人组建了一个美好家庭。
灭绝师太却微微露出了一丝柔和之色，道：“可怜的孩子……唉！这事原也不是你的过错。”
纪晓芙倏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惊喜的泪花。
灭绝师太叹了口气，言语间已经不再冷硬，颇有些安抚之意，“那你自己今后怎么打算？”
纪晓芙愣愣地看着灭绝师太，似乎还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原著中，她是准备今后削发为尼，可如今感受到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的她，自是不可能抛下这个家庭的。可她同样抛不下峨眉。
世上之事本是两难全的。
灭绝师太见她不语，便知道她心里还没思量好之后的打算，只是又叹了口气，“你便重归峨眉罢。”
“师父？！”纪晓芙愕然地叫道。
我知道她的心情，她失踪经年不归峨眉，换做其他人，或许早就被逐出师门了，而如今，灭绝师太竟还愿意收她一个偷偷在外面生了孩子之人回到峨眉，这份情感，太令人感动，可对她来说，愈是感动，愈是痛苦。
“你也不必太过激动。回到峨眉后，这几年落下的功夫……”灭绝师太只当她太过感激，便淡淡地说道，只是表情已经完全柔和了下来，她说着，忽然问道，“晓芙，那个害了你的坏蛋男子叫什么名字？”
纪晓芙低头支支吾吾了片刻，才轻声道，“他……他姓杨，单名一个逍字。”
“轰！”
一声巨响，灭绝师太的袍袖猛地击坍了一张饭桌，她的浑身都怒不可遏地颤抖起来，“杨逍……杨逍……”喃喃了片刻，她猛地对纪晓芙厉声道，“你说他叫杨逍？便是魔教的大魔头，自称什么‘光明左使者’的杨逍么？”
我从未看到过灭绝师太，我亲爱的师傅有这样的表情。
这是憎恨，她平日里从来没有提及过的，一种深埋在骨子里的憎恨。平日里的淡漠不是已经忘却了这份仇恨，而是蛰伏在身体中，循着血液流淌。
纪晓芙吓得面色苍白，“他……他……是明教中的，好像在教中也有些身分。”她犹豫了片刻，小声地说着，“师父，他、这人……这人是本派的仇人么？”
灭绝师太咬牙切齿地说道，“仇深似海！你大师伯孤鸿子，便是给这个大魔头杨逍活活气死的！”说着，灭绝师太抬头向天，恨恨地道，“杨逍，杨逍……多年来我始终不知你的下落……”
“晓芙！”灭绝师太突然转过身，对纪晓芙恨声道，“你失身于他，回护彭和尚，不归师门，私养孩儿……这一切我全都可以不计较，我只差你去做一件事！”
“……一件事？”
“没错，你若大功告成，我便将峨眉的衣钵和倚天剑都传了于你，立你为本派掌门的继承人。”灭绝师太冷冷地道。
事情发展到这里，就像是一个飙车族在玩命地把油门踩到最底，就算他忽然醒悟了生命是多么可贵开始猛踩刹车，也无法阻止车毁人亡的悲剧。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虽然极力作表情不变，手心已经全是汗珠。
纪晓芙已经察觉到“这件事”绝不可能轻松，可她也只能道，“师父有命，弟子自当尽心竭力。至于承受恩师衣钵真传，弟子不敢存此妄想。”
“你随我来。”灭绝师太拉住纪晓芙手腕，翩然出了茅舍，直到一处极空旷的所在才停下。但见灭绝师太站立高处，向四周眺望，然后将纪晓芙拉到身边，轻轻在她耳旁说话。
我在茅舍门口看着两人，现实和曾经在电视剧里看到的画面重叠了起来，我只觉得浑身一阵无力，颓然地坐在台阶上。
神秘声音的话语里包含了无限的遗憾，『四个字，换你仅有的生命，这值得吗？』
我默然了片刻，十分光棍地想到，『……死就死了，反正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师父也有人陪伴了。我就当来这个世界打酱油的……』
——“假意答应。”
是纪晓芙在即将走进茅舍时，我对她说的四个字。
也是最后四个字。
……
第 四 十 六 回
……
今天，是平凡的一天，也是不平凡的一天，因为，我，丁敏君，《倚天屠龙记》中的一个毫不起眼的配角，在选择了冲出剧情救下重视之人性命后，即将告别这个世界。
这一刻，我表示，有些遗憾未圆满，有些牵绊太深刻。
我想悄悄地对莫小七说我其实也很喜欢他，我想和陈友谅一起打架吐槽吵吵闹闹，我想看张无忌挠赵敏的脚心，我还想把自己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写成一本《丁敏君别传》……
但如今，已经不可能了。
豁出性命说出“假意答应”四个字时，若说后悔……虽然有点不上台面，但讲真心话，其实，我刚说出这四个字就后悔了！何止是后悔，简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悔得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嘴巴，悔得山崩地裂海枯石烂……可又有什么办法？
在这之前，我以为我是不会这样做的。因为，我一直认为，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谈何骨气、尊严、道义、感情……
可怪就怪在，我偏偏说出来了。
我坐在台阶上，有些低落地垂着头，心中默默倒数着死亡。脑海中那个神秘的声音也不再聒噪地说什么了，似乎也是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
忽然，屋后长草那处一阵震动，以我的耳力，同时听到倒抽了一口凉气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强迫自己压抑的呜咽。
我猛地抬起头，却见高坡上，灭绝师太淡淡地收回右掌，而纪晓芙身子晃也不晃，一歪便跌倒在地……
就这样，倒在了冰冷的地上，动也不动了。没有下大雨，没有飘大雪，没有聚乌云，没有落花瓣，就这样，毫无任何动人场景应具备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