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洛定下了旅团的规则。
「我是头,你们是手脚。手脚按头的指令,忠实地行动,是为大原则。」
「那是以机能来说,并非以生死而论。例如,头死了,由谁继承也可以。应因情况,亦有脚比头重要的时候。这点要弄清楚,不要搞错了。」
「我的命令是最优先的,不过我的命却不是最优先的。」
「我也是旅团的一部分。应该让其活着的不是个人,而是旅团。」
为什么?因为人不能长生,所以希望总有些东西能够长存。并不是说旅团是非长存不可的,只是,库洛洛选择的是旅团。
洛西西不可能真正变成库洛洛的原因,是因为他不够纯粹。
他恋慕阳光。
一种他绝对不可能,也不能够得到的温暖。
洛西西和叶小欢,所不可调和的矛盾在于——前者无所谓杀人,而后者需要理由。在更深层次的潜意识里,叶小欢认为,杀人是不对的。
一个人一条灵魂,一条命一条血印,全都是罪。
叶小欢说:杀人是错的。洛西西说:风太大,我听不见。
叶小欢说:谁来救救我。洛西西狞笑:你叫吧,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于是叶小欢叫:破喉咙!破喉咙!洛西西大怒:你丫闭嘴,吵死人了!
我和芬克斯被萨恩拖进村帮忙盖房子。中午饭是在他家工地上吃的,对门大婶很热情地送了午饭过来,看萨恩的眼神就像看女婿。据说这位对门邻居家的奈奈小姐今年七岁,伤风感冒还在流鼻涕。
「这么个小山村,加起来也没五百个人吧?」
「啊,是啊,人是越来越少了。」萨恩颇是感叹,「我小时候人还多一点。村里看来看就那么几个,你看我都没兴趣讨老婆。虽说也有和外面通婚的……不过这种情况,说不定哪天就败亡了。」
「不担心吗?」
「担心?」萨恩大笑,「哪有什么千秋万代。」
萨恩很对芬克斯的胃口,所以也不嚷嚷着什么火红眼的事了。
人都是很感性的生物,对上眼了,就会为他找借口。哪怕他坏事干尽,都能找出十七八条理由为他开脱。东巴强迫女主,就应该迁到万剐。库洛洛强迫女主,那就是虐恋情深。当然了,这只是意淫——说不定你脱光了站人面前,人看你一眼的兴趣都无。
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这个中年汉子有所接触。而第二次再来窟图塔族,已经是一捧黄土葬孤魂的情形。
我想要向叶小欢证明,没有理由也可以杀,没有谁不能杀。叶小欢只是沉默以对,仿佛她从来不曾存在过。
萨恩死于病毒。
九五年秋天,我接下了猎人协会某些头脑的指示,开始解决这个麻烦。官方公开不能做的事,总有人要做。充其量要被质问的也只是“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你?”既然谁都可以,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为什么,我们在流星街苦苦挣扎的时候,你们却可以享受这样平和的人生?
我们都是阳光背面的灰烬。
我没有动手,只是坐在萨恩的坟边,看着月下的杀戮。「我送他们下来陪你。」我对他说,「还有,对不起。」
世界上的幸福都是相同的,但不幸却各有各的不幸。
小春卷入黑道的争斗,受尽折磨而死。流星街的孩子看不见明天的太阳,永远留在了铁丝网的另一侧。我代替了他人的人生,生命中只剩下痛楚和绝望。
哪一个更为不幸?
我下的只是杀光的命令,但也有一部分团员对眼睛感兴趣,比如侠客和飞坦。在他的唆使下,也有几个动手挖眼睛的。
“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我微微皱眉。
“卖钱。”侠客理直气壮地说。
“随便吧。”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道德底线被破坏得一干二净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了。
确认了没有活口之后,其他人全都解散,我自己留了下来——我要等酷拉皮卡。我想解决这个后患。
然而等到酷拉皮卡的时候,我也同样等到了金。
厮风风火火赶过来就对我报以老拳。莫名其妙打了这一架,差点连骨头都断掉了几根,他这才停了下来。「你在干什么?!」
「出气!」这家伙没好气地回答,「你又在干什么?!」
「等漏网之鱼啊。」
「你!!」
「你什么你!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我也没好气,「斩草除根有什么错?省得他长大了跑来找我报仇。杀掉我没什么关系,万一带掉路边的花花草草就不好了。」
「我靠!」
「……」
「总之,既然我来了,就不会让你再动手了。」金说,「老头子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算了……」我注视了他一会儿,沉默了半晌,「遇见你算我倒霉。」
「……」
「……或者……我可以告诉他真相?」金似乎也觉得态度过于强硬,说了句缓和气氛的话。
「你确定?让他从此憎恨世界?」我嗤笑,「算了吧。」
「对不起。」
我微微摇头,拒绝他的道歉。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
杀了就是杀了——鲜血是不会因为理由而变得暗淡。
“团长!”窝金吼了一声,直接挡在了我的面前。信长也阴沉着脸走了过来。小杰和奇牙的愤怒清晰可见,但他们的实力并不足以对我们造成威胁。
“我没事,只是失血过多有点头晕。”伤口已经完全崩裂,血顺着膀子直流下来。
金发少年躺倒在地,一群人乱哄哄地围在他的身边。
不知他的契约是不是已经生了效,胸口有一点微凉的感觉。但心脏还是扑通扑通好好跳着。
我以为我还活着。
但说不定,已经死了呢。
天空中一道闪电,随即响雷轰然而过。偶然路过的路人,瞥到我们这里诡异的状况,也急忙快步离开。
“想要找我报仇的话,尽管来好了。”所谓一笑泯恩仇这种事,大抵是不存在的。更不用说什么孽恋情深的死去活来——团酷都是YY出来的。人类的爱恨都有着自己的底线,这是天性,与意愿无关。
事实是,血债只有血来偿。
“有时候,死掉的比较运气。”
“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讲这句话吧!”黑发少年抬起头来,他的表情充满了愤怒,“为什么?!你们要肆意杀害别人呢?”
肆意这个词,真是很绝妙。
明明没有绑上索链,心却疼痛地好似烧灼着。声音的余韵中还有叶小欢最后的挣扎……对不起,对不起,求你别恨我,别恨我。
十六年的桎梏,好像怀抱冥王的潘多拉,人间的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镜子破碎了。
虚幻的彼岸,以及温暖的阳光,都不见了。
“大概是因为……我们……寂寞吧。”
台词好像也是哪里抢来的……管它呢。我耸耸肩转过身,将皮大衣拖长的背影甩给了他们。
白马王子娶了白雪公主,七个小矮人敲锣打鼓。睡美人得到了王子的吻。变成野兽的王子也终于得到了自己心爱的人。童话里最后的结局总王子与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童话全都是骗人的。
“走吧。”把花子接到手上——丫头死命搂着我的脖子不肯放开。“爹地,我要回家。”
“好的,我们回去吧。”
大雨哗哗下着,片刻间,血水被冲刷地一干二净,再也不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