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此刻,马车缓停了下来。“爷……到了……”王守贵掀开了马车门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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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一探头,视线扫向车外。这儿并非曹府的正门,像是后苑的偏门,夜色中;早有小厮打起灯笼候在门口。
胤禛靠进车首,先我一步行下了马车。我跟在其后,刚探出半身,却是一只手伸至眼前,掌心微微摊开……惊怔下,我抬起头,对上那双乌黑深邃的黑眸,冷漠的神情下蕴涵着难以读懂的情潮,迟疑一刻,我终是伸出手,但却只是搭上他的手腕,轻盈地一纵,稳稳地跳下马车。收回了手,仍不忘小声地致谢一句。如此一来,坦然间化散了可能的暧昧。
他淡瞥了我一眼,神色沉黯如夜;将僵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放下,没有丝毫的情绪,一甩袖,负手径自而行。
王守贵在前面提灯引路,我们二人在其后同步而行却都沉默不语。一路上,如水的月光送来枝和叶的婆娑倩影。银晖悄然穿过从枝叶的罅隙中,洒在地上如朵朵素花,犹如稚嫩的孩子,伸手偷偷地触摸着路人的心事。
过了后苑,我蓦地辇停了脚步。他亦是驻停了步子,回转头,沉眸微眯……
我福了福,道:“多谢四爷!穿过这水榭便是西跨院,这里的路,我都认得了。天色不早,四爷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曹府的侍卫每隔一时辰便会轮换一次巡逻的岗哨。,若是不慎遇上了巡逻的侍卫。男装打扮固然免不了一番查问,可总与他一道同行落得尴尬要强上百倍。
见他莫不作声,我又是一福,越过他盈然而行。
“等等!”
脚下的步子应声而止,纤眉微微一蹙,我转首疑望向他。心念一闪,嘴中嗫嚅着道;“四爷还有何事?那些银子,明日我定会还给四爷的!”如此愚顿的措辞一出口,却已后悔不及,暗恼自己的英明扫地。
他闻言亦一愕,沉下眼眸,低低一笑,薄唇之角轻扬的弧度分明是一抹嘲笑。我轻轻地一耸肩,不置可否,等待着他的答言。
他近了半步,把我的身形罩住,不知何时一抬手,手上竟多了一碧青药瓶。
“这……”我甚疑。
他悠淡地道;“臂上的伤需揉散了淤青,否则明日定会肿起来。”
我抬手若有所思地扶上磕伤的臂膀,浅浅地勾起一道笑,如水透彻;“谢四爷!不过如此一来,这药瓶也需等改日会同五百两银子一同还与您了。”
不去探究他的眼神,自然地伸手接过递上的药瓶,揣在怀兜里,再一次福身告辞。
我抄了条近路,匆匆穿过了水榭,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一个侍卫和仆人。转眼已到了西跨院的门口,隔着花丛瞧见了屋内烛影摇曳,心弦陡然间一松。看来,雨苓该是已平安在屋内候着我了。
我缓缓地上了台阶,伸手推开未曾落栓的门扉,脸上笑意盈盈,张要开口呼唤,探头一望,屋内既然空无一人。
“你还知道回来么?”一声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忽尔升起,我闻声转眸,门外的台阶之下,胤祥披着银霜,英俊的面容上不见往日的沐人笑容,面色阴沉,如夜的沉眸噙着怒火。
我心中一搐,低声唤道:“胤祥!”
他缓缓上前,冷冷地扫过了我的一身装扮,略缓了一拍,显然是强压下心中的怒意,紧睇着我的眸光里柔软了些许,低声问道:“究竟去哪里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难道你不知道么?”
据实相告么?心中踌躇了小刻,我唇角淡勾,菀尔中带着几分娇气:“只许周官放火么,就容不得百姓点灯么?你知道的,我不过是闷得发慌,才偷偷溜出去转转而已。”
不知他究竟有否遇到雨苓和悦蘅,或是从她们那里知晓一切。我兜了圈,敷衍于无形,觉非是刻意地隐瞒。“青楼解围”,“玉林阁”那段故事,若是据实相告,只怕不止是一顿斥责,还会徒生不必要的误会。做贼心虚?即便是心中坦荡,我也宁愿赌上一赌,暂且隐瞒下来。
听了我一袭话……胤祥却敛眉微蹙,我心下一紧,莫非他已经……
不料,他兀兀地低笑起来,伸手向我欲将我揽入怀中,手指却是恰恰触到了臂膀的淤青之处。我一吃疼,浅意识下,悄然后退了一步。胤祥微楞,凝着我的脸,余光扫到我的臂膀之上。蓦地一跨步,我躲闪不及,他便快如闪电地擒住了我的手臂,另一手掀起我的衣袖。
白皙的皮肤上赫然一滩赤紫的淤青。
他骇然紧抿双唇,脸色霎时间又一次沉郁,咬着牙逸出一句:“这是什么?如何受了伤的?打哪儿受的伤?”
直面着他逼人的气势,我哽咽半响,偎上身,靠着他,另一手搂住他的脖颈,凄哀哀地道:“都受伤了,你还好意思责备我么?你看看这淤青就知道是被撞伤的,又不是被人打的。你知道的我这个向来毛躁,所以才不小心自己弄伤了么!”
我偷偷窥探了胤祥眼里的复杂,显然他是强忍下细问的冲动。突兀地,他一把将把我打横抱起来。我惊呼一声,下意识轻蠕身体,略显惶恐地望向他。他低下头,贴上我的脸颊,柔声道:“别怕,我只想帮你去上药。”
胤祥不过行了两步。便听到“扑咚”的落地之声。我俩同时低头,诧异地寻声探去。地上,那碧青瓷药瓶饶是不停地摇摆打滚着。
“这是什么?”
我心蓦地一凛,对上胤祥近在咫尺的疑惑眼神,强持住镇定,道:“什么是什么?是一瓶药啊?你看我受伤了,自然是要用药的,刚才回来的时候遇见了晴月,顺道从那里取了瓶药油。”
胤祥轻哼:“哦!是么?你自己这儿没有么?”
我颌了颌首,轻声道:“看我这记性,若不是你提醒,我倒忘记,雨苓都搁在药箱里头呢?”
胤祥没有追问,亦是不顾地上的药瓶,将我轻置在塌椅上,径自朝着内屋寻药而去。
我抿抿干涩的唇角,转眸,轻瞥了眼不远处的碧青药瓶,不禁于心中喟然长叹。刀剑有形,惟谎言;是无形如潭,我稍不慎下轻扯了谎言,如同一足陷入泥潭,即便收了步,只怕是足靴早已玷污,为了隐瞒那污迹,于是乎,总在拔步与深陷间犹豫不决。
正想着,胤祥从里屋而出,我赶忙敛了心神,含笑而视。
他掀起我的衣袖,仔细地查看了臂上的淤伤,沾了药油,两指并起,触上我的皮肤,轻轻地揉散着淤青。动作虽极是轻缓,我却仍是吃痛的紧蹙起眉头。
胤祥瞥了眼我,凛沉之色凝于眸中,语气却是温柔起来,“忍着点,我若是不用些力,只怕明天这膀子就要肿起来了。”
“哦!”我委屈地应了声,心念一转,淡淡一笑,装作无意地随口问道:“今晚的曹大人的宴会如何?”他提前离席,与我错过,我本是懊怨,但转而一想,总好过溺在丝竹媚骨的温柔乡里,心中倒是切喜。可他随后去了哪儿,我显是起了好奇。
“还行,大小的宴会一向如此,没什么特别之处,你又不是不知道的,”胤祥答得风淡云清,“不过是和十哥拼酒,他哪里是我的对手,醉的不行,还饶是不服气,散了宴还不罢休,失态地嚷嚷着要回来与我再比拼过。”若在平时,他此番地调侃十阿哥,我恐怕早就忍俊不禁地捧腹大笑了。
只是现在,表情顿然间凝住了。他亦是在说谎,非明早早离席,不知所踪,却还说与十阿哥拼酒至席散。
“怎么啦?弄疼你了?”留意到我颇为不自然的神情,胤祥深沉的眼眸打探着注视着我。我沉吟不语,锁视着那俊朗的脸,半响,笑意重拾,“没什么,就是好累哦!”
胤祥低低笑了笑,放下我的衣袖,微一欠身,俯首在我的额前,温柔地一啄,柔声道:“那就早点休息,若是明日臂上还是淤青未散就让太医瞧瞧。”、
“恩!”我温声轻应,道:“你也早些休息吧。”
夜如沉钩,胤祥离开后,凝视着窗外面无星的沉夜,带着一丝淡淡的凉意。通身一阵的疲倦,眼帘轻合,整晚上却是有一句发自内心,毫无欺瞒之意。
大概,今天真的有些累了……
那日之后,我和胤祥各自将心中的疑惑小心隐瞒,绝口未提。我如约,谴了雨苓将银两和那瓶未曾揭封的药送还给了胤禛。
在南京的逗留了也有好些日子,南巡的队伍也终于重新开拔,踏上行程。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中华门,仍是有百姓们把握最后的时机,为了一睹圣颜,沿路夹道相送;官道两侧,扶老携少; 跪伏观瞻顿首叩拜;山呼万岁。皇帝极佳的心情,安然接受前明遗老逸民们的山呼“万岁”;他脸上亦是一派雍容自若的表情。
大概是受染了此等好心情,临近苏州府的时候,康熙爷竟是来了兴致,决定改了方案。仪仗的队伍仍是走旱路,可却是拨下了小股精锐大内侍卫,改走水路微服入苏州。我倒得了隆宠恩准一同伴驾行舟,只是雨苓打小惧水晕船,两来生在北方的悦蘅素来向往南方的泛舟水乡湖泽,于是我便求了德妃,得了恩准雨苓同悦蘅暂且调换,留了悦蘅在我身旁伺候。
清朝的苏州本已甚是繁华,漕运更是鼎盛之时,古运河上,往来的商船频繁,我们那两三条普通不过的商舟与其间并不显眼。
鱼米之乡;舟船辐辏之地;钱粮极广;清幽燕洒。
古桑干河;银波泛泛;晚霞蒙蒙。落日夕照;河上舟横遍布;有的渔船人家已经燃起了炉灶;升腾袅袅炊烟,炊烟晚霞相并,蔼蔼如幕;……饶是一番人间仙境。
船舱之外,更是轻悦笑声,丝丝入耳,柔中带媚。夕阳下,修长健挺的身影旁轻偎着娇小的女子。
舟船上,皇帝身边伴驾的妃子只有密嫔一人,密嫔娘娘本是姑苏人氏,相传更是康熙南巡邂逅才带回宫中。此番回到故乡,更是心悦颜笑。固尔,两人常常结伴于船头浏览沿路山水。
我竟一时恍然,晚霞映晖之中,那一身平常百姓的打扮,乍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