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一跳,话便不自觉地出了口:“老板,向你打听一个人。”
“这位小爷,您尽管问,”老板洋洋得意地自诩道:“不是我夸下海口,我在这儿开茶垆有好些个年头,凡打这条街上住的,路过的,在我这里喝过茶的,十个里面有八个都认得。”
这老板磨嘴皮的功夫倒是上乘,我笑了笑,道:“那好,请问这附近有没有是不是住这一个称作十三爷或者是四爷的人。”
老板猛地一顿,皱着眉,如悟道:“原来小爷您要找,四爷和十三爷……”
他正说着,却听到那边一声吆喝。“老板来壶茶,再来两个包子!”
“嗳……就来!”老板回转了头应了声,又转回目光,继续道:“这四爷谁不认识,不就是……”
“老板,怎么回事?还做不做生意。”那人不耐烦地大声催促道,硬是截断了老板的话头。
“来了,来了!”老板也是颇为的无奈,抹了抹了桌子,抱歉着道:“小爷,您慢坐,我去去就来,和您详说!”我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他便转身忙碌去了。
我站起了身理了理长袍的下摆,道:“我们走吧!”
雨苓诧异问道:“主子,不打听了。”我沉默地笑了笑,径自迈步,走出了茶垆。刚才初听到
“安定门东大街”时却是那股子冲动劲儿想着打听一下,可是现在却后悔了。说不定人家早就不记得我为何人了,不过是酒后的一句笑言,我倒还记挂心上。再说那玉佩若真是他们丢的,到时人家打听起来,那不是自讨没趣么?
自己讪讪一笑,遂加快了脚步。暮色翼然垂下,街上收市,夜归的人群行色匆匆,却氲出了一波一波的暖暖的微曛暮霭。行了未几多时,听到一阵徐步而行的马蹄声。
眼前那毛如白雪的神俊白驹化成灰我也认得。我脚步一顿,避闪不及,楞楞地站在原地。因为骑马人那深幽的眸光几乎在同一时刻已紧锁住了我的脸颊。
他翻身下马,身后的随从亦急身下马从后而上替其拉住手中的缰绳。与我一脸的错谔讶然截然相反,他眸光清冷,恍若不生波澜的古井,长身箭步仿佛沉淀了周围的万物,缓步走向我……
我失神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冷峻的面容趋近,才回过神;慌忙抿嘴一笑,支吾着道:“这么……巧啊!我正好路过此地……”
“巧?”他微微挑起左眉;眼底流露一闪而过的精利,“是,很巧,赵公子!”
我身子一僵,暗自苦笑自己拙劣的演技,反倒好象是刻意地掩饰着什么。从沧州到北京虽不是第一次见面,却是头一次直面与这个冷酷的男子对话。他冰冷低沉的只言片语,却隐着慑人的气势,令得一向大胆如我既然不禁地噤若寒蝉; 颗颗冷汗从额头上渗出。
他沉沉凝着我,开口问道:“赵公子,在下有一事向你打听?”
“恩!“我垂眸,点了点头,“四爷,请问。”
“
请问你当时在破庙之中,你是否见过一块玉佩?”
“玉佩!!”
我遽然一抬眸恰恰对上了男子冷睿的目光,看透一切的冰锐,又是一阵焦促。他并不追问,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瞅着我,淡定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思凝了片刻,紧抿住双唇,狠咬了咬牙,挺起了胸膛,直视着他,道:“是!不仅看到了,还拣到了。”
“你拣到了玉佩?” 耳边又一缕毫不客气的问话。
“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毅然回答道:“是我拣到了,不过现在被一个下巴带痣的小蟊贼偷了。”
“偷了?”薄唇畔扬起一丝浅浅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讥诮。
“怎么?四爷,不相信?”我极其讨厌那怀疑质问的眼神。
他一副清冷淡漠的表情,冷冷地道:“即是没了,信和不信有那么重要么?”
“重要!”我字字铿锵,“但不管你信不信,既然是在我手上丢的。责任在我,那你就开个价,我赔你就是了。我赵靖晖从不会贪图小利,占人便宜。”
“不必了!”他一扬手,身后的随从遂将白驹牵至其身侧。他翻身上马,拉勒住缰绳,瞟了我一眼,淡然道:“多谢告知。”随后,双腿一夹马肚,策马而去。
我转身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傲然身影,握紧了双拳,忿忿然地在心中暗自赌定,等着瞧,我一定会把玉佩双手奉上到时候,到那时你等着感激涕泠吧!
翌日,睡眼惺忪的我带着昨日的余疲强撑起床,涮洗一番。嘱咐雨苓去叫上图勒海,早早便离开了秦府。
“格格。”雨苓不禁有些怨嗔,“昨儿个不是说不找了么,怎么一转眼,您又执拗起来了。”
我一撅嘴,忿忿然道:“你没见昨天人家怎么看我的,好象是我中饱私囊了,我咽不下这口气,今天非得把那小贼找出来不可。昨晚我向秦府的管家打听过了,这北京城的小偷无非就是在这几个热闹的地头上流窜着作案。他若是真偷了那玉佩,定卖了或当了。这等好吃懒作的人得了银子要么就是喝酒嫖妓……”
“您不是要去妓院里找吧?”雨苓睁大了眼,不置可否地质问道。
我拿起手中的折扇轻敲了一下雨苓的头。“当然不是!傻丫头,就算是妓院哪有还嫖宿到现在的,做亏本的买卖啊,就算去也找也不该是现在。”。
雨苓捂着头,撅嘴委屈地辩道:“奴婢又没去过妓院,我怎么知道。”
“那我也不是没去过,……”话刚出口,我心念一转,这倒也是,这个年代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谁会去那里。难怪这涉世未深的雨苓不知道的了。
图勒海杵在一边,见我俩都是姑娘家却在讨论着此等话题,不免有些尴尬,咳了咳嗓子,插话问道:“主子,那您说我们现在去哪里找?”
“还有一个地方是这类人经常会去的!”我眸光一转,笑着道。
“哪儿?”
“赌坊!”
“赌坊?!二人齐声惊讶而道。
“不错!”我将手中的折扇往另一手心一撩,道:“就是赌坊!”
光线昏暗,乌烟瘴气是那时的赌坊共通的特色。人头攒动间那些赌徒们几乎个个杀红了眼睛,三教九流的人不管是富有的还是穷困的,有的一掷千金,有的赌上身家性命,顷刻之间,命运皆在小小的赌桌上翻掌为云,覆手为雨。最后的赢家必定是这赌场的庄家。随后又是多少人倾家荡产,卖儿卖女,越发地弥足深陷。
我虽然是一身男装打扮,可是俊俏白嫩的脸蛋加上一身不俗的衣着,自然是没少吸引赌场里好奇探究的目光。若不是为了找到那个下巴有痣的小偷,我一刻都不愿在这种龌龊的地方多呆。
硬撑了头皮找了好几家,仍是未见那人的踪影。刚才自信满满不由地开始松了弦。
第八家了,难道真要把这全京城的赌坊全都给逛遍了。“主子,”图勒海皱了皱眉,伸开长臂,挡住了我的去路,“您别进去了,您和雨苓去那里的酒馆等奴才,奴才一个人进去找,这地方您进去实在是不合适。”
我幽叹了口气,轻轻拂下了他的臂膀,道:“我也没办法,可你又不认得那个蟊贼的模样,咱们再找几家,要是还没有,那就作罢吧!”
见我语气似有了松动,雨苓和图勒海倒是点头答应了。
幽暗的灯光下,我双目一刻不曾松懈地找寻着那个身影。“奶奶的,手气真背,这把又输了!”一个赌徒高声呵骂着,将手中的骨牌重重摔至赌桌之上。我唇边挂着一丝讥笑,心中暗暗诅咒,看你那副嗜赌的样子活该输钱。他怏怏地摸了摸干瘪的钱袋,显然是已经囊中羞涩了。一双鼠目不觉地扫了眼四周。
我无意一瞥,不由一惊,定眼瞧去,消瘦的下巴下分明是一颗显目的黑痣。此时,他四目恰恰也转到我处,见我直直望着他,颇为诧异,皱了皱眉头回望向我。突然,顿悟似地撒腿便跑。
“图勒海,抓住他。就是他偷了玉佩。”我大声一喝。话犹未落,图勒海已大步流星,追赶了出去。那小子仗着熟悉地形,溜得极快。不过,图勒海毕竟是身手矫健的练家,一路紧追不舍。待我和雨苓粗喘着大气赶上他们之际,只见已被图勒海逼近身的蟊贼顺手拣起地上的一根粗木棒,紧握手中,穷凶极恶地挥舞着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图勒海,小心!”我焦急叮嘱道,狗急跳墙的穷徒随时可能干出疯狂之事。
“就你小子这祟样,和我拼……”图勒海轻蔑一笑,未待对方反应,已是一个箭步上前,一掌打掉了蟊贼手中的木棒,随即敏捷地擒住那人的胳膊,重力一按,膝盖顶其腰部,便将那人反擒着压倒在地。
“诶呦,大爷饶命,大爷饶命,该说的我都说了。”蟊贼前身贴着地面,艰难地仰头哀求道。我上前几步蹲下身子,方才看清的原来他的脸上早已片片青紫。那伤患血渍未干,看来是被打了不多久。这样的人定是得罪了不少仇家,哪一天被送上西天都恐怕不知。
“说!我的玉佩你弄哪里去了?”我厉声问道。
“哪有什么玉佩啊,我不知道,小爷,您认错人了吧?”他抵死不认。
图勒海猛地加重臂上的力道,他又是一阵鬼嚎似的丧叫。
“你到底说不说?”我拿折扇猛拍了拍一下他的脑袋。
“不是说了么,还要说?”他脸上的肌肉因痛苦扭曲着。
“什么乱七糟?”我故意扬了扬声,唤道:“图勒海……”
“在!”
“我说……我说……”稍稍的威胁,他便泄了气,喃喃交代道;“我把它卖到了琉璃厂的‘宝善斋’了。”
“卖了?”我拿折扇又是一记猛击,追问道,“卖了多少钱?”
“奶奶的,说起这事,老子就窝火,那玉佩少说也值两千两,”那小子开始嘴里不净地嚷骂起来,“那煞千刀的老板只肯给一百两打发我,要不是为了还赌债,老子才不卖呢?别以为老子不识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