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着点点头,“嗯。”
侍者微微偏首,对着别在衣领上的麦克风低声道,“开门。”
紧闭的门扉无声地朝两边滑开,迈步而出的侍者,不卑不亢地在中年侍者身后一步远处站定。
“带这位小姐,到小汉密尔顿先生的座位上。”中年侍者偏头低声吩咐。
张雅薇跟随着侍者,消失在合拢的门扉之后。
小汉密尔顿先生?
汉密尔顿?
尉临风注视着她的背影,深邃眼眸,变得更加晦涩难懂,“邀请她的,是米尔斯?汉密尔顿?”
中年侍者微微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铺在地板上的地毯,有着重叠的规则几何图形,厚厚的长绒,足以消弭一切足音。
偌大的一个厅堂,居然没有半个人影。
她跟在侍者的身后,攀上宽阔阶梯。
二楼,靠近楼梯口的地方,摆放着一大簇含苞怒放的白玫瑰,花瓣上的晶莹水珠,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
交错的中国式木质屏风,隔出一个个**的小空间,不时地,有低低的谈笑声传出。
侍者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Edith小姐。”他低声道,“请跟我来。”
她不再打量四周,快步跟上,进到一个靠窗的无人隔间,在圆桌旁落座,年轻侍者微微躬身,即转身告退,一名白衣侍者紧接着闪身而入,端着一盘饮料弯腰凑到她的面前,声音低沉悦耳,“您需要什么?”
她微怔,从这些细微而滴水不漏的服侍中,感受出了这间俱乐部的非凡。
“这杯吧。”轻抬眼眸,微笑着点中一杯散发着琥珀般光泽的红酒。
侍者淡淡一笑,将她指定的饮料轻轻拿起,放上桌面,跟着躬身告退。
她抿了抿唇,觉得嘴唇有些发干,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旋即放下,开始打量起四周。
折叠式的木质屏风,有着雕琢精细的边框,纯白的丝绸布料被紧紧绷住,上面绣着的,却是西式风格的榭寄生,盘绕的长青藤拱绕着怒放的黄色玫瑰,构图严谨的画面,宛若欧洲古老家族的徽章一般,散发着无声的神秘与高贵。
旁边的隔间里,却忽然飘来几句音量不大的交谈。
“什么?”一个压抑不住惊讶的女声,以稍稍拔高的音量道,“莱伊少爷,还没有结婚?”
“小声点。”苍老的男声制止道,“没结婚,也不代表你有希望。听说,他已经有了一个十几岁的儿子了。”
“爹地!”那女生娇嗔了一声。
她涩涩一笑,指尖微微一抖,被那声法语的亲昵称呼,勾出无数回忆。
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窗前,低头俯瞰街道上步履悠闲的行人。
刚才在街上的时候,似乎并没有看到二楼有窗户呀?
是了,她旋即恍然,这种玻璃,从外面看,应该便是普通的镜墙。
俱乐部对面的那家咖啡馆,三哥姿态优雅地跷着脚坐在窗边,手执咖啡杯,正浅尝轻啜。
心头大定,她微微一笑,正欲转身回座,收回到半路的目光,却忽地僵凝。
呼吸忽地急促,她一点点回转身。
俱乐部的门前,经过的那个人影,有着一头灿烂得连阳光都失色的耀眼金发,以及,无比熟悉的侧脸。
她猛地扑向落地窗,眼神贪婪地注视着他。
爹地!
心跳骤停,根本来不及思考,她回转身,急奔下楼。
坐在对街咖啡馆的尉临风,几乎还没品出他自己随手点的究竟是什么品种的咖啡,眼角的余光就瞥见那个刚刚不久前才走近勒克莱尔俱乐部的张雅薇,一脸焦急地跑出。
眸光一闪,他掏出零钱丢在桌上,一扭身,出了咖啡馆大门。
爹地!
爹地!
喉咙犹如被巨大的鱼刺梗住,疼痛难耐,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呼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背影,脚下不停地朝着他追去,路上的行人纷纷让路,她却还是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眼看着那个身影就要走过街角,消失在协和广场的拥挤人潮里,她的胸腔里,像是有火焰炙烤。
拐角处,那个熟悉的背影却微微地放慢了脚步,侧了侧身子,原本插在裤袋里的右手抬起,撩起鬓边掉落的发丝,掠到耳后。
那只棱角分明的右手,中指上,戴着她熟悉到已经镂刻于心的猫眼石戒指。
相隔数十米远的她,顿时犹如被施了定身法般,定在原地。
“薇薇?”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怀抱。
她的视线下垂,凝视着尉临风手上的戒指,扶住他的手臂,整个人慢慢软倒,“没事,我……没事。”
是幻觉吗?
又是幻觉吗?
那个生不如死的梦境,她,还没摆脱吗?
墨绿色跑车在偌大的停车库里猛地转弯掉头,一个漂亮的甩尾之后,精准地停上了专属车位。
米尔斯?汉密尔顿表情愉快地甩上车门,按下车锁,吹着口哨,朝通往地面的楼梯口走去。
“小汉密尔顿先生。”楼梯口等候着的侍者躬身行礼。
米尔斯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手上的钥匙“叭”地一声,扔到侍者的怀里。
侍者右耳里塞着的黑色耳机突然啪啪一阵响动,“先生。”侍者直起腰,望着米尔斯的背影,“跟您报告一下,Edith小姐,已经来过了。”
“来过了?”米尔斯伸手搭上楼梯旁边的扶手,顿住脚步,扭头看他,“什么意思?”
“我们把Edith小姐安排在了您常坐的位子。”侍者道,“她似乎是在窗边看到了什么人,追了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米尔斯在侍者的叙述中沉下脸,回过头,抬脚迈上更高的阶梯,“……知道了。”
她双手抱头,蜷腿坐在落地窗前,俯瞰巴黎夜空的闪烁霓虹。
为什么会这样?
“公主。”爹地微笑着站在玄关,放下行李,朝她张开手臂,“我的公主。”
她眼角带泪地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狠狠地摔倒在地。
“薇薇,出来吃饭了。”穿着一身棉布衣服,却能干净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妈咪,摆了一桌好菜,拿着个勺子舀汤,“先喝口汤吧,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哦。”
“不要,我要先夹菜。”她伸手摸向桌面,手指却穿过筷子。
她以为自己疯了。
或者,是快要死了。
那些栩栩如生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地,欺骗着她的眼睛。
“你看到了什么?”尉临风跪在她的身侧,“嗯?”焦躁与心痛,在他的眼中交织,“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
“……是爹地。”她揪住自己的发,将脸深深埋入膝盖间的空隙,“我看见他……那么走过去……还带着戒指……”
感觉自己被紧紧地拥住,他喃喃地将她的头,搂在自己的胸前,“傻瓜……”
心痛,却无法控制的蔓延。
明知道不应该,却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那些自己营造而出的幻觉。
“公主,我的公主,我好爱你……”
爹地,总是喜欢一脸灿烂笑容地,紧紧抱住她。
妈咪嗔怪的表情,犹在眼前,“薇薇,要按时吃饭,不要老是只吃零食。”
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了……
可是,为什么,她的毛病,会在法国巴黎的陌生街头,毫无预兆地发作?
因为那一声法语的“爹地”?因为那一口只能淹死几只蚂蚁的红酒?
她揪住他的衣袖,将在勒克莱尔的画面,在脑海中一点点回放。
明亮的街道上,修长的身影,带着一派闲适神色,微笑着,在不算拥挤的街头人群中穿越。
直到转过街角,背影消失,却在地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影子?影子!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三哥……”她扬起头,眼神里,带着无数希翼,“我的幻觉,为什么会有影子?也许……也许这是真的呢?”
尉临风的瞳孔,猛地一缩。
垂首坐在沙发上沉思的连亦寒,张开了眼。
“这里……这里,是巴黎啊!是爹地的故乡!”她撑身欲起,双眼之中的萤光,渐渐亮起,“也许……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死!”
“薇薇……”尉临风暗哑着声音,“薇薇……”
她的鼻尖微酸,却不肯回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沙发上的众人,“没有这个可能吗?真的……没有这个可能吗?”
连亦寒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的双眼。
他知道,他们都在等他如何决定。
“若谦。”良久之后,连亦寒终于开口,“打个电话,给奎克。”
手握话筒,奎克静静聆听。
艾菲尔铁塔,抢劫,米尔斯?汉密尔顿,勒克莱尔,还有,薇薇的猜测。
奎克闭了闭眼,沉声道,“立刻回国。”
话筒那头,忽地一静,“立刻?”曾若谦的清冷声线里,带着一丝疑惑。
“立刻。”奎克重复道,“一秒钟,也不要耽搁。”
徐徐垂手,话筒在奎克的掌心中微微滑落。
没死?
奎克的脸颊微微一抖,抬手捂住眼睛。
没死?
“呵……呵呵……”毫无预兆地从唇缝逸出的笑声,带着凄厉意味。
“回国?”她微微一怔。
曾若谦轻轻地瞥了她一眼,清冷脸庞也忍不住生出一丝波动,闭了闭眼,狠心扭过头,对连亦寒道,“奎克说,立刻走,一秒钟也不要耽搁。”
连亦寒点了点头。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我不要走!”挣扎着,想要挣脱尉临风的怀抱,“我不走!”
“薇薇……”尉临风丝毫不敢放松,紧紧箍住她的双臂,低声在她耳边劝慰,“不要这样……”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抬手将戒指展示在她眼前,“如果他是真的,那这个,又是什么?”
如果那个幻觉是真的,那么,为什么他能带着这个戒指?
她瞪着眼前的戒指,眼泪开始在眼眶中凝聚,忽地开始更加用力地反抗,“我不走!不走!不走!”
连亦寒闭了闭眼,给了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的张天浩一个眼神。
她若有所觉,想要扭头回望,后颈处便传来一阵疼痛,顷刻间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尉临风接住她的柔软身躯,负责出手的张天浩揉了揉手背,叹了口气,“这丫头的脖子,还蛮硬。”
☆、第十六章
张雅薇回复意识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