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愈看着她,问道:“听说大舅兄出来了?”
听是问自个儿娘家大哥的事情,金氏心里一暖,点头说道:“谢爷关心。葵花楼的掌柜和伙计改了口,顺天府那边就将大哥放了出来,未时进的家门。”
“真是这样简单?”胡愈的眼中渐渐露出锐利的目光来,“我听人说,你回娘家前,先去了一趟吴王府。”
金氏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嗫喏着说道:“王爷如何得知这事的……
“我如何得知不重要。你只需回答我,到底有没有去过。”
胡愈话中隐隐透出的怒意让金氏极为不安,自成亲以来,两人从来都是相敬如宾,红脸的事情都不曾有过,而今日胡愈却动了怒。想了想,金氏知道瞒不过,就点了点头:“大哥犯了事,父亲和娘亲心急如焚,四下设法,只求能保住大哥的性命。前日好不容易托人搭上了顺天府通判骆大人…….”接着,她详细的将事情说了一次,待说完就看见胡愈脸色铁青,忙问,“爷,这里面是不是有不妥当的地方
“你怎么如此糊涂!我就怕你糊涂行事,前日才特地让疙瘩送信回来,嘱咐你不要着急,大舅兄的事情由我来设法吗。”
“妾身怕爷为难,这才让父亲自己设法搭救大哥…….”金氏惴惴不安的看着胡愈,“妾身也知道不该将家中的事情说与吴王妃知晓……”
胡愈强压住心里的怒火,道:“我说你糊涂,倒不是为着父亲和母亲。你可知道,吴王妃此番去福建,是皇上的意思?你又知不知道,骆大人跟赵王走的最近?你还知不知道,大舅兄之所以会打死人,其实是别人布了局等他去钻?”
金氏听得身子发凉,张着嘴好半天才带着哭腔道:“爷的意思,是妾身中了旁人算计,侯爷和夫人也中了旁人算计?”顿了下,又道,“爷,这可如何是好?”
胡愈沉吟不语,手指轻轻敲击着黄花梨的桌面。
金氏不敢多言。
隔了好一会儿,胡愈高声吩咐疙瘩备马,而后匆匆离去。
金氏望着丈夫渐行渐远的背影,原想给娘家送信,人叫到了跟前,却又摆摆手,将人打发了出去。
鲁先生远远看见门前的槐树下立着一人一马,颇为诧异,催马紧走几步,看清是胡愈,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这不是胡大人吗?胡大人在鲁家门前站着,不知所为何事?”
胡愈丝毫不以为意,笑着上前见礼。
后面车内的兰英莲闻言,连忙打帘子往外看,见真是胡愈,嘱咐荣姑姑几句,荣姑姑下车去,走到两人跟前,道:“夫人请胡二少爷进去说话。”
鲁先生面色依旧不好看,但到底没有言语。
到前厅坐定,兰英莲直言不讳的问:“胡二少爷想必已经知道了胡二少奶奶去王府的事情,胡二少爷来此,是不是有话要说?”
胡愈拱手恭谨的说道:“贱内不懂事,被人撺掇利用还不知道,属下本想亲自去王府跟吴王妃谢罪,但是又担心于理不合,所以特地来拜见英莲将军,希望英莲将军能替属下在吴王妃跟前解释一二。”
“胡二少爷如今在金吾前卫任职,与我无半点干系,不用在我面前自称‘属下’。”兰英莲冷声说道,“还有,王妃不是小气之人,告罪解释这些就不必了,胡二少爷只管约束好自己家里人就是了。”
第209章 父子
兰英莲的话怒意尽显,但胡愈来之前早料到会如此,他面上的恭敬谦恭依旧不减,沉声说道:“将军不喜我自称‘属下’二字,那我就再不提。但请将军放心,我一定会看护好家里的人,不让他们再被有心之人利用。”
兰英莲直视着着胡愈,目光灼灼,须臾,她淡淡一笑:“胡二少爷看得住二少奶奶,这我相信,但胡二少爷能否看得住其他人?”
其他人所指何人,厅中的两人心中肚明。胡愈迎着那迫人的目光,道:“我斗胆问将军一句,两军对阵,敌一万士卒,我三千军士,如此大的战力悬殊下,将军会如何取舍?是智取还是以命相搏?”
“胡二少爷这样说,想必是胸有成竹了,既如此,那我就等着胡二少爷智取了。”兰英莲端茶送客。
随仆从一路出了大门,胡愈听得门轴吱呀作响,转身透过缓缓闭合的红漆铜丁门扇凝视着内院,直至再看不见,他才一跃上马。
此时厅中的兰英莲正闭眼诵经,神态平和恬淡,丝毫不见方才与胡愈言语相对时的咄咄之势。
鲁先生走进来见她这般,本能的将脚步放轻了,在一旁静囘坐,待兰英莲睁开眼他才道:“依着我的意思,像胡愈这样的阴险小人,就该一阵乱棍打出去,何必放他进来脏了地方!”
“我自认识人无数,却越来越看不透这胡家这二小子了。”兰英莲淡声说道。
她让胡愈进来,原本打算对他晓之利害,再由他去点醒安陆侯,这样一来,等着看好戏的人先前的算计自然落了空。可胡愈不等她开口,便自己先行提出要约束家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还有前次禄的事情,胡愈也从中横插了一杠子,既帮了芮儿一个大忙,消减他在忠州犯下的罪孽,又为自己谋得了利益。
鲁先生清楚忠州之事的始末,对胡愈观感十分差,闻言不以为意,“不过是唯利是图之辈罢了,有何看不懂的?”
“逐利不假,却还未到不折手段泯灭良囘知的地步。”兰英莲轻轻的摇了下头,“他从忠州回来,原本对他信任有加的卫王心存猜疑,因此对他百般刁难,他的处境可谓四面楚歌,如此情形下他却能扭转局势,消去了卫王心中的猜疑,还立下功劳,多方逢源替自己在金吾前卫谋得了百户一职。如此心性,如此手腕,将来说不得能有一番作为。只是可惜了,今日观他言行,他毫不避讳的将生父比作敌人,可见已生心魔,心魔不去,他多年的努力必定会毁之一旦。”
到那时,那桩秘密便成了他救命稻草……
兰英莲神色渐渐凝重。
“将军,你脸色如此难看,是不是中了暑气?”鲁先生见她突然不做声,脸色又变得难看,不由关切的问。
兰英莲轻轻的摆摆手,“不是。”简单的应了声,又是不说话,鲁先生猜到她心中有事,便在一旁坐下,不再去打扰她。
安陆侯夫人杨氏遣开身边服侍的,亲自服侍安陆侯胡霆沐浴更衣。
“侯爷,梅大人那里可答应了?”
“答应了。”胡霆捻须颔首,“梅大人升至正七品的兵部给事中后二十余年再没挪动过位置,一来是他时运不济,二来则是他胆小怕事。自古文死谏武死战,他身为言官却没有在金銮殿上碰柱的气魄,如何能成就一番作为?他眼看着就要致仕,一辈子的官路算是快走到了头,他如今已经明白升迁无望,只想将来能名垂青史。前次巡城御史柳大人囘弹劾卫王,皇上那里没有半点怪责,一众言官们心里肯定又开始活动了。梅大人便是其中的一人。”
杨氏嘴角噙着冷笑:“这下,我倒要看看吴王夫妻如何开脱!”
胡霆看了她一眼:“朝堂上谁都看得出,卫王早已失去了在皇上心中的一席之位。我这次帮春意,并非为了他,而是意在兰家。北疆福建西南战局不稳,若是兰千乘名声臭了,朝中就无人可用……到那时,说不定就是我的机会。”
杨氏吃了一惊:“侯爷,您虽在右军都督府供职,可二囘十囘年没有领过兵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报进来:“梅大人求见。”
“侯爷才从梅大人那里回来,他怎么又来了?”
“想是方才拟定的奏折不妥。”
胡霆站起身往外走,到厅中,就看见梅大人在厅中踱步,神情焦急。
“梅大人,是不是奏折……”
梅大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侯爷自己看看吧!”言语极为不敬。
胡霆隐下心里不悦,拆开信,只看了一行,脸色登时就变的青紫,“梅大人先坐下,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梅大人愤怒的一甩袖子,在椅子上坐下,冷笑道:“亏我一心拿侯爷当知己至交,侯爷却拿我当猴一般戏耍!”
胡霆已经将信看完,闻言忙道:“梅兄,你我相交二十余年,那时我还没有袭爵,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心里没数?你也知道皇上因禄米的事情恼了我,我这些日子从来都是小心谨慎度日,又不大与人走动,消息难免闭塞。吴王失踪,皇上这才遣吴王妃去福建的事情我真是不知道。”
见胡霆言辞恳切,梅大人火气略消,又顾忌胡霆虽免官在家,但到底有爵位在身,因此言语客气了许多,“你我并拟的那份奏折里,借吴王妃私自离京的事情而直指兰家,但现在吴王妃去福建是皇上的意思,那奏折上的字字句句可就指向了皇上!”
胡霆回过味来,“大人的意思是……奏折已经呈上去了?”
“若不是呈上去了,我也不至于追到侯府来!最迟明日,奏折便会递到皇上手中。”想着奏折里锐利的词锋,梅大人忍不住颤抖,“我一辈子谨慎,想不到临了还办了次糊涂事!”
胡霆没想到事情突然转变成这样,一时也找不出话来讲。
“侯爷,二少爷求见,说是有要事。”一个仆从匆匆进来,附在胡霆耳边轻声道。
胡霆一肚子火气不及发泄,闻言也没有好声气:“就说我有客人在,不见!”
仆从匆匆的去了,转瞬又回来,“侯爷,这是二少爷让小的给您的。”
仆从递上来的东西,胡霆和梅大人在熟悉不过,是他们一夜未睡写下的奏折。
胡霆劈手夺过来。
梅大人亦是惊疑不定:“我明明呈递上去了,如何囘在胡二少爷手中?”
“让他进来一问便知。”胡霆将奏折捏在手中,吩咐仆从去叫人。
须臾,胡愈走了进来,扫了眼房囘中神色各异的两人,他向梅大人拱拱手,又走到胡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