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芮摆摆手。
她只盼着胡愈千万不能出事。
要是胡愈因让出躲避处而有个三长两短……
不知过了多久,林文回来了,身后跟着两名彪形大汉,大汉的中间抬着一个用木头和青藤绑成的担架,担架上躺着一名身着战袍男子。
兰芮的心咯噔一下。
最不愿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既然发生了,就应该想办法解决。她顾不得多想,立刻迎上前去。
林文见她,道:“我们到时,胡愈已经昏睡不醒,我看了看,他左腿被一块锋利如刀的碎石刺中,应该是流血过多才会昏厥。”
其实林文不说,兰芮也看见了,一块尖利细长、形如匕首一样的石块竖在胡愈的大腿上,殷红的血浸透战袍,林文他们三人之中有人懂得外伤处理,胡愈的大腿上紧紧的绑着一根青藤用以止血。
情形还不算最坏,如果没有刺中动脉,养一段日子应该就能下地行走。
兰芮吁了一口气,提议将胡愈放到双燕她们几人先前乘坐的马车上,安置好胡愈,兰芮道:“还请林侍卫帮着在军中找一个大夫。我也知道此时军中伤患众多,大夫忙不过来,只是胡二少爷的情形,再拖下去,左腿只怕保不住。”
林文目光闪烁:“三小姐倒忘了,胡愈也是此次平叛的一名兵士。”
兰芮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她吩咐玉桂去照顾胡愈,讪讪的将话头岔开。
林文拱手,“烦三小姐使人照顾胡愈,我这就回去与殿下复命。”
兰芮点头。
大夫很快来了。
军中的大夫最擅长的就是治疗刀剑所致的外伤,只看了眼胡愈的伤势,就决定替他剜肉取出石块。
兰芮问:“他的伤势要不要紧?”
她的身份在平叛的大军中不是秘密,大夫也知道,因此很恭谨的回答:“三小姐放心,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口气很轻松。
兰芮松了一口气,领着玉桂她们退到一旁。
胡愈伤的是大腿,就是不在京城,她们也不好在一旁围观。
玉桂担心的瞟了眼马车,欲言又止的望着兰芮。
兰芮知道,玉桂此时心情也很复杂,毕竟胡愈是因主动让出避难处才受的伤……
她冲玉桂点了点头,没说话。
很快,大夫出来,他的手上还沾着血迹。
“三小姐放心,他没事了。”
兰芮一颗心放回腹中,送走大夫,又让玉桂进去照顾胡愈,想着车内有炭炉铜壶等物,就道:“煮一壶红枣茶,一会儿胡二少爷醒了,让他喝一点。”
玉桂应了。
等玉桂上了马车,兰芮这才觉出累,她挑了一块干净的地方,不顾形象的坐下。
又招呼双燕她们几人坐。
玉桂很快又下车来,见兰芮疑惑,忙解释:“胡二少爷说男女同车不便,待奴婢将红枣茶煮上就让奴婢下车来。”
兰芮吃惊:“他醒了?”
玉桂点头:“大夫剜肉时胡二少爷就醒了,他将嘴唇都咬破了,硬是忍着没出声。”
兰芮忍不住唏嘘,她还以为大夫用了麻药之类的东西。
感叹半晌,她抬头就看见玉桂眼中的钦佩之色。
日落的时候,兰芮见着了姑姑。
兰英莲看见兰芮神情低迷,就那样领着几个小丫头坐在地上,心如刀刺。
要不是自己为一己私心,想跟她多相处,她又怎么会涉险?
兰芮忙站起身来行礼:“姑姑,你没事吧?”
这是她半月来头一次见姑姑,与半月前相比,姑姑神情依旧冷峻坚毅,但眉宇间却多了一股掩不住的疲惫。
兰英莲觉察出兰芮话里的关心,微微动容,不过出口的话却不以为意:“叛军这点伎俩,与鞑子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倒是因我没有考虑周全,累你受了惊吓。”她略一沉吟,“翻过这座山就到了忠州境内,随时都可能与叛军相遇,两军开战,难免有所损伤。等到了山下,你就此与我分开,你有拳脚傍身,我再派几名侍卫乔装保护你,想来比跟着大军安全。”
兰芮答应了,她有自保的能力,跟着大军通行没什么,但玉桂她们却是弱质女流。
兰英莲幽幽叹了口气:“我们还要在忠州驻扎一月,只是不知还能不能与你相见。”
兰芮自是知道她为什么叹气,心有不忍,笑笑:“这有何难,等我安顿了玉桂她们几人,再去见姑姑就是。就算遇上叛军,凭我的拳脚,也能轻易应付。”
兰英莲坚决反对:“双拳难敌四手,你休要胡来。等我这边得空,再去看你就是。”
正文 第111章 胡话
兰芮没和姑姑说上几句话,姑姑就被吴王差人叫走,说是商议连夜赶路还是就地扎营的事情。
山路陡峭,白天尚且难走,夜间更是一不小心就会摔下悬崖,所以这一路上大军从未夜间行军。
而就地扎营又根本找不到平坦的地方,现在已是隆冬,虽没下雪,但夜里会下霜,露天歇宿冻不死人但也能使人冻病。天气寒冷,又要时刻防范叛军再次突袭,就地扎营也不可取。
赶路和扎营都有危险,这事的确不好办。
姑姑走了,兰芮这才发现双手冻得像冰凌子似的。她用力搓手,可丝毫没有用处。
旁边的霜降见了,忙道:“车上有手炉,奴婢去给三小姐拢个手炉过来。”
兰芮摇摇头,不止她冷,双燕玉桂霜降她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人都是早上出发时吃了热饭的——一路上为了不耽误大军行进,中午只能歇半个时辰啃干粮,胃里饿,身上肯定冷。
双燕她们所乘的马车上躺着胡愈。她所坐的马车在前面,中间有一丈长的栈道断了,她们过不去。
几人只能在这里等着。
她吩咐玉桂:“看看车上木桶中净水有多少,若是多,煮一壶茶水过来,若是只够一壶茶,那便罢了,全留着给胡二少爷用,还有,将车上的糕点找出来,留一半,另一半拿来大家分着吃。”
刚才竟忘了让姑姑吃一点,现在想让人去送,又不知她在哪里。
玉桂去了,很快又回来,将手里的水晶糕让双燕几人分,这才道:“茶还有一阵才好,三小姐且等等。”
“恩。”兰芮拿着水晶糕咬了一口,“胡二少爷怎么样了?”
玉桂神色转黯,“睡着了,但奴婢见他两颊绯红,气如牛喘,就用手背挨了一下他的额头,他额头滚烫……三小姐,这可怎么办?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看看?”
发热,可能是伤口感染,也可能是着凉。
胡愈受伤才两三个时辰,天气又冷,伤口应该还不至于感染,很有可能是着凉。
兰芮让玉桂用冷帕子替胡愈敷,又让替双燕她们赶车的车把式去找大夫。
车把式很快回来,大夫没来,说草药用尽,来了写下方子也没药。
有姑姑的名头,兰芮知道大夫不敢说谎。
但没有药,胡愈就只能捱着,等走到市集才有办法。
过了一阵,玉桂下车来给几人送热茶,兰芮又问她胡愈的情形。
玉桂摇摇头,“还是发热,这会儿还说上胡话了。”
兰芮有些吃惊:“说胡话?”
玉桂看了看双燕她们,见几人忙着分茶没留意这边,叹了口气:“一会儿跟文姨娘保证,说一定会出人头地,不再让人轻贱了文姨娘;一会儿恳求安陆侯夫人不要让他去黑屋子罚跪,他再也不去厨房偷糕点吃了;一会儿又骂自己笨,不会读书,连个秀才都考不中……零零散散说了很多,听得奴婢心酸酸的,胡二少爷好歹侯府少爷,没想到竟是这般过来的。”
人生病时是最软弱的,胡愈说的这些,肯定平日压在心底不敢说的话。
兰芮忍不住叹息。安陆侯夫人胡延胡春意拿胡愈当下人待她见过,但万万没想到,小时候的胡愈竟然连饭都吃不饱——谁没事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厨房偷东西?文姨娘出身高贵,为什么不拼一把,争取将胡愈养在身边,那样胡愈也不至于连饭都吃不饱吧。
只是,她又怎么知道文姨娘没有努力过?
“这些话你听过也就算了,别再与人提起。哎,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听说吴王殿下随行带着一名太医,想来太医有药,我一会儿要是见着姑姑,问问她,看能不能从太医那里讨一剂伤寒药。”
霜降端了茶过来,两人不再说话。
吴王和兰英莲最后还是决定连夜赶路。
栈道多处已毁,马车过不去,只得舍弃,兰芮改为骑马,玉桂双燕她们步行,而胡愈也被人从车中挪到担架上。
好在兰芮的行李都在双燕她们所坐这一辆马车上,不然到忠州连换洗的衣裳也没有。
她们走了一夜,第二日辰时才到山脚。
兰芮习惯骑马,但山路不比骑射场,她大腿颠的酸疼,很不好受。
玉桂双燕她们几个更惨,虽说是丫头,但她们做的也只是些端茶递水的活,算得上没怎么受过苦的。她们走到山下,个个脚上都长了水泡,疼的嘴歪眼斜。绿枝最惨,水泡破了,血水将袜子和脚粘在一起,怎么也撕不下来。
兰英莲来时,正好看见几人圈在一起脱袜子,心里就越发难受。
要不是她,兰芮又怎会吃这些苦?
她走到兰芮身边,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你忍一下,吴王殿下已下令休整一日再走。”
霜降忍不住欢呼。
兰芮笑笑,说起胡愈发热的事情。为了方便照应,她让抬着胡愈的那四个军汉跟在他们身后。
兰英莲定定的看了兰芮一时,“我那里还有些药,本来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一会儿我将药交给随军大夫,让他看看,或者能有用。”
胡愈吃了药,果然退了热,下午醒来时,还吃了两碗面糊。
兰芮听着玉桂回话,不知怎的,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