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歌就满面感激的收了簪子,给了含笑二十文钱,让含笑回去告诉陈纯贞,今日千万不能慌了手脚。
含笑拿了赏,笑着回去了。
纯歌看着含笑出了门口,转身时候,就看见和自己隔着三间屋子的陈纯瑶站在门边,用一种前所未见的冷幽眼神望过来。
纯歌心里,立时咯噔跳了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喊了一声十二姐姐。
陈纯瑶又朝着纯歌看了几眼,却没有接话。苍白的脸上,因为削瘦,带着一种楚楚可怜的气质,眉宇间却藏着一丝魅气。
一身紫色软烟罗鸢尾花绸衣,更将她整个人衬的风姿绰绰。纯歌看着往日还喜欢穿红着绿,洋溢着少女灵动的陈纯瑶陡然间喜好上了这样幽沉的色泽,心尖上,慢慢凝了冰。
陈纯瑶见纯歌望着自己发怔,忽然翘了翘唇角,慢悠悠扭着腰肢回了自己的屋子。
随着那扇门慢慢紧闭,纯歌心里涌动着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深。
第八十五章 年节
不仅是纯歌,三太太和大老爷也在担忧着陈纯瑶回来后的状况,本想单独给陈纯瑶准备个院子住,好好待嫁。陈纯瑶却一口驳了,说是和姐妹们相处的日子已是不多了,想在原来的地方住着,也能和姐妹们三不五时见见面。 。
大老爷怜惜陈纯瑶出了这种事,又愧疚到这地步是被大太太算计的,更怕连这点事都不答应陈纯瑶,反而会让她闹起来,就准了。
可三太太和大老爷心里都是不放心的,叫了十几个婆子守在门口,又叫了五六个丫鬟,天天什么事都不做,就专跟着陈纯瑶,吩咐她们,绝不能让十二姑娘一个人呆着。
陈纯贞好几次偷溜过来找纯歌,都想趁机去看看陈纯瑶,被挡在了外头,三太太得知消息,就会立时过来将陈纯贞带走。
每到这个时候,纯歌都能从静默立在门口看戏的陈纯瑶脸上看到一抹深深的讥讽。
很快的,就是年节时候了。
陈纯芳病重躺在床上,还在理事,太夫人担忧她要强再坏了身子骨,更撑不了多久,就叫了二夫人和四夫人帮着她理事。
大年初一,李建安一大早就去了太夫人屋子。
太夫人让他喝了盅热茶,才问他道:“你媳妇身子骨如何了,今日可能回家去。”
李建安想起陈纯芳病中苍白如雪的面容,淡淡道:“也不是大事,我过去一趟就是了。”
太夫人板着脸不高兴道:“说什么胡话,这还不算大事。那是你岳家。”又扭过头问身边的李妈妈武哥儿起来了没有。
李妈妈满脸都是笑,道武哥儿昨晚被五少爷带着玩焰火,睡得晚了,这会儿还没起来。
李建安听见,皱起了眉。
身为男儿大丈夫,又是嫡子,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却贪玩贪睡。又想到今日过来时候,看见文哥儿还被乳母先牵着过来规规矩矩请安拜年,眼里闪过些怒色。
太夫人眼尖瞧见了,埋怨道:“瞧瞧你这张脸,难怪孩子怕你,武哥儿从小身子就弱,多睡一会儿,也不打紧。”
李建安拧眉不语。
李家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以前陈纯芳就常常抱着哄着,后来到了这边,也是被母亲护的跟个女孩一样。这怎么行,男孩子长于妇人之手,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太夫人把李建安神情收入眼底,在心底里微微叹息,挥手催李建安快出门。
“好了好了,武哥儿前头才不好呢,今日你也甭带他过去了,等过两日天气暖和些,再让他过去瞧外祖父外祖母。你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太夫人一心护着武哥儿,李建安只得苦笑,眉宇中藏着一丝不悦,朝外面走去。
李妈妈就嗔怪太夫人道:“您也真是的,国公爷也是想武哥儿将来有大出息,您却总是埋怨他。”
太夫人瞥了一眼李妈妈,笑道:“他小时候要被他父亲教训,我不也护着他。要做严父是好,也得看看孩子受不受得住。就武哥儿那么一把小骨头,哪经得起他摔打。”
“可武哥儿终究将来是要继承爵位,顶门立户的。”
说到这个,太夫人就往后头武哥儿歇息的套间暖阁看了一眼,面带忧色道:“我也愁着呢,如今只巴望着陈家那十三丫头进了门,再多生几个嫡子。否则,还真是……”
再多生几个嫡子,到时候还不知道陈家那边能弄出什么动静来。
李妈妈心里话转了一圈,看见太夫人沉吟的样子,知道太夫人心中也是有底的,就没把话说出来。
第八十六章 遇见(一)
李建安到了陈家,大老爷三老爷和陈端仪都出来迎他,几个人坐在那里喝酒。
陈端琅年龄小,被大奶奶牵着手出来见了一回客,就喊着要找十三姐姐去玩。
连大奶奶就飞快的朝着李建安脸上睃了一眼,见李建安虽面色不动,却用眼角余光瞥了瞥陈端琅,不由得心里暗惊。
喜怒不形于色的国公爷,也会分神注意一个孩子,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难怪婆婆先是使劲夸耀这位十三姑娘,后面见了大姑奶奶派回来的黄妈妈,就陡然改了主意,还做出那种没脑子的事情。
连大奶奶拉着陈端琅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陈端琅吃痛,就喊了一声大嫂。
连大奶奶立时笑颜如花,哄着陈端琅去后边的小花园找宝哥儿玩。
陈端琅撇着嘴,别别扭扭跟连大奶奶走,说要找纯歌一起出来,连大奶奶没有答应,他就满心不乐意。
连大奶奶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松口,今日婆婆特意交待了要将十三丫头困在屋子里,还叫人去给八姑娘陈纯荔送了一大盒子亮闪闪的头面首饰,一身红皮裘的梅花袄子,显见是另有打算的。
不管婆婆打算成不成,自己一个儿媳妇家,可不打算参合进去,上面长辈怎么说,自己怎么做就是了。婆婆一大早就去请十三丫头陈纯歌去厨下帮忙看着那些婆子,好把人拘在那边,这会儿再把人叫过来这边花园岂不是要坏了婆婆的事!
想到大太太的为人,纵然是族亲姑母,连大奶奶也觉得犯不着惹这等事,忙连哄带拉的把陈端琅弄去找了宝哥儿。
琥珀听纯歌吩咐,去西侧院那边给三太太送栗子糕回来,看见连大奶奶扯着武哥儿就走,觉得奇怪。
连大奶奶可是个能干人,跟谁说话,都是春风满面,和和气气的,处理起事情来,也是一把好手。大老爷大太太都喜欢的很,说是有大家子风度。
刚才隐隐听见七少爷吵着要找姑娘,都快到厨房院那边门口了,连大奶奶却拖着七少爷走了,半点情面都不留。
这可不像是连大奶奶会做的事体。
琥珀心里存了疑惑,就怕大太太那边再起什么波澜。
连大奶奶可是大太太的族亲侄女和儿媳妇!
一想到这个琥珀心里就发紧,不自觉快了步子赶着回去告诉纯歌。
回去的路上,琥珀又看见了一身大红锦缎,环佩叮当围绕的陈纯荔兴冲冲朝前头倚翠斋那边走。
厨房院子那头,纯歌正带了几个婆子检查菜蔬。
大太太久不理事,和大老爷绷着脸,一应事宜都是三太太操劳。
快到年关时候,大太太的病倒立时好了起来,找三太太说了。三太太也痛快,马上交出了管家的事。
终归不是自己家中,又是年节时候,迎来送往,账目也繁杂。三太太可不想到时候白白帮人忙活一场,倒落不了好,被大太太安一个私吞银两的罪名。何况还有陈纯贞的婚事迫在眉睫。
大太太接手处理家里事情,也是名正言顺,大老爷暗暗担心大太太再弄出什么事来,却看她打点事情,都似往常一般,妥妥当当,不由得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终究是当家的主母,再要这样下去,大老爷也觉得传出去难听,如此便是皆大欢喜了。
等纯歌听到大太太恢复管家后就要自己去看着厨房的婆子时,虽意外,还是温顺的接下了。
不管大太太是什么心思,既说了要小辈帮着分忧,自己就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大太太总不能为了陷害自己,跑去厨房下毒,害死陈家上下,至多也就是捡着些机会骂几句罢了。
虽无伤大雅,到底还是要小心,纯歌检视的就很仔细,身后跟着的几个管事婆子见纯歌一副精细样,不自禁撇了撇嘴。
还真以为太太是好心要教着管家呢,做梦去吧,好端端的姑娘,弄到厨房这种烟熏火燎的地方,还不知道太太在盘算着什么。
真是个傻子!
纯歌听见身后小声的议论,但笑不语。
这些人,都是大太太的心腹,从来眼高于顶,没头没脑的自己这么个庶出姑娘闯了进来。害的她们正是可以大捞油水的年节时候也不便利,自然心里不痛快。说几句,也就说几句吧,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纯歌带着翡翠看完早上去采买回来的食材,厨房里又热气腾腾,不自 脸上有了汗,就想站出去透透气。
身后婆子忙搬凳子拿椅子安置纯歌,心里笑开了花。
早该出去了,否则真是
纯歌在厨房外头的小院子背对着坐下看雪景,悠闲自在。翡翠在旁边不服气道:“姑娘,您这一转身,她们又不知道要往自己口袋里装多少。”
当人奴仆,做牛做马,例钱也少,若不中饱私囊,怎么养活一大家子人。整日看着主人家吃香喝辣,谁又愿意吃糠咽菜。
水至清则无鱼
虽说自己是奉了大太太意思过来监管厨房,但也不能把人给得罪死了。
这个话,纯歌不好直接告诉翡翠,就笑着道:“胡说什么呢,我不是还在这里看着。”
翡翠气的跺脚,拿悠然自在的纯歌又没法子,干脆嘟着嘴站在那里不说话,眼睛却止不住不时往后头扭着看看。
纯歌看见,低着头轻声的笑。
转眼却看见琥珀气喘吁吁的走回来,双鬟髻上还带着些枝头上蹭的残雪。
琥珀疾走了几步,左右看了看,见那些厨房的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蹲下身子附到纯歌身边小声道:“姑娘,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纯歌立时抬眼,不动声色的望着琥珀,见她神色惶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琥珀就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顺带着看见陈纯荔往倚翠斋的事情一起告诉了纯歌。
听完这番话,纯歌马上站了起来,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心中暗自叫苦。
倚翠斋,别人不知道,自己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