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她已经醒来,席司曜偏头低下视线看她,“醒了?”
“嗯。”她很轻地应了一声。
“马上就到医院了。”
夜清歌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受伤了才要去医院,就说:“我的伤口处理过了,没事的,不用去医院。”
身边的人没有说话,沉重的呼吸充斥在两人之间。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扯了扯他的衣服,“怎么了?”
“我们去医院看你父亲,他可能撑不过十二点了。”席司曜语气平静地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
夜清歌愣了一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害怕自己没有听错,声音很轻很轻,问他:“我们去医院……看谁?”
席司曜知道这么直接地告诉她夜安华就要离世是件很残忍的事,可是已经没有时间和她慢慢解释了,“清歌,你父亲病重,没有时间了。”
夜清歌仰着头,表情木木的,“什么时候的事?”
自己是在失明之后才和霍行知去了那个神秘的小岛上,也是在到了小岛上之后才和外界失去联系,之前医院那边打电话来一直说爸爸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变了?
席司曜摸了摸她的脸,低声说:“就在你走了之后的没几天,我一直在找你,但是找不到。”
他的语气突然有些委屈,听得夜清歌心底一揪,疼了起来。
“这么多天,一点都不想我吗?”他又问,手上不知不觉用力,捏紧了她的手。
夜清歌手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发了,但是被他这么一捏,她还是痛得皱起了眉头,“疼……”
“嗯?”席司曜没反应过来,盯着她神情怯怯的小脸,心底再次软得一塌糊涂。
“疼就乖一点。”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和她说过多少次乖一点了,总是不厌其烦地说着,可是她却总是不懂他说的真正含义。
我的小新娘,你乖一点啊,乖乖地等我爱你,等我给你幸福,不要闹,不要烦恼。
可是清歌,为什么你总是不乖?你知不知道……我也会受伤,我也会耐性用完,我也会不敢再去宠你啊。
两人静默相拥,各自心里都是彼此看不见的伤。
他们就是两只刺猬,想要去爱,一定会伤到对方,如果不想伤到对方,首先就得伤害自己,拔光自己身上所有的刺。
——
到了医院,夜安华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看到夜清歌出现,他明显激动了起来,连连咳嗽。
夜清歌能听出这就是夜安华的声音,她回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人说:“司曜,你让我过去看看我爸爸。”
即使看不见,也去握握夜安华的手,那个给了自己生命,哪怕终其一生懦弱无能,也曾拼了命保护过自己的人。
席司曜淡淡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那眼神意味颇深,而后他才推动轮椅,让夜清歌到了病床边上。
夜安华伸出手来想要握她的,她也伸出手去想要握夜安华的,可是一个无力,一个看不见,最后还是席司曜将父女两人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夜安华在说话,可是他的喉咙口像是堵着什么似的,说出来的话是含糊不清的,不要说看不见的夜清歌,哪怕是一直盯着夜安华嘴唇的席司曜,也只能靠着唇形依稀辨出几个字来。
“司曜,司曜,我爸爸说什么,他说了什么啊?”夜清歌急的要哭了,腾出一只手回头抓席司曜,后者立即就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我爸爸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楚,你能看出来他说了什么吗?”她又问了一遍,小脸上满是焦急和难过。
席司曜低头看她,又看床上的夜安华,沉声说:“你爸问你过得好不好?”
他话音落下之际,床上夜安华的眼睛明显瞪大了几分,自己刚刚说的分明不是这句话!
他是在问夜清歌,为什么会嫁给席司曜,为什么愿意给他生孩子,她难道忘了自己和席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吗?
可是席司曜是不会把他真正的意思告诉夜清歌的,如果他告诉了,那他才是这世上最白痴的人。
她已经很痛苦了,他们之间的障碍已经够多了,哪怕这样子是在欺骗她,但是为了她好,为了他们好,为了孩子好,他不介意自己对她撒谎。
夜清歌点点头,然后转回去面对着夜安华,“爸,你放心,我过得很好,他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你好好休息,让自己好起来。”
夜安华紧紧握着她的手,那么地用力,像是要把自己心底的话从手心传递给她。
夜清歌很痛,可是她忍着,她心里又何尝不清楚夜安华会问自己什么,只是她不想在这个时刻为难自己,她不想……让自己身后的人难堪。
顿了顿,她说:“司曜,你先出去一会儿好不好?我想和爸爸单独说话。”
席司曜神情一凝,刚想拒绝,又听到她说:“我不会再消失,我保证。”
其实他担心的不是这个,可是她都这样说了,而且夜安华就在面前,他只能先退出去。
席司曜走后,房间里只剩他们父女,也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怎么的,夜安华的神色突然变得好了起来,说话也比刚刚清楚了。
夜清歌听到自己的父亲问自己:“清歌,你忘了你妈妈和弟弟妹妹,还有心心是怎么死的吗?”
夜安华并没有急声厉喝,但是越平静的语气,代表他越是失望。
夜清歌只是低着头,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可是她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她的身体也微微有些颤抖。
夜安华放轻了握着她的手的力道,轻轻地摸着,那么慢那么慢地说:“清歌,其实不能怪你,是爸爸无能,报仇这样的事本来就该爸爸来做的,真的难为你了啊……”
“爸……”夜清歌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似乎马上就要冲破眼眶决堤而下。
“清歌,如果你真的很爱很爱他,爱他胜过爱你的父母和你的弟弟妹妹,那么你就忘记我们夜家和他们席家之间的仇恨,安心地当你的席太太,什么都不要去想。”
夜清歌想说,对你们是亲情,对他是爱情,两种感情是不一样的,但是却一样重要。
可是她蠕动嘴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口很痛很痛。
夜安华笑了起来,不问她为什么会嫁给席司曜,不问她为什么看不见了,不问她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只是一直在回忆以前,一直在说着以前一家五口人在一起的幸福生活。
他描述的曾经都是存在的,那些画面清清楚楚地浮现在夜清歌的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一遍遍地凌迟她。
夜安华说着说着忽然就不对了,两只手一把抓住了夜清歌的一只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对她说:“清歌,你是夜家的人啊!你是夜家的人啊!你嫁给席家的人不会幸福的!你妈妈和弟弟妹妹都在天上看着你啊!”
“爸……爸……”夜清歌一开口就已经泣不成声,她抓着夜安华的手,哭着求:“爸,你祝福我和司曜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他没有错,他也对我很好,爸……”
夜安华提着最后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说:“清歌,爸爸不会诅咒你不幸福,但是爸爸也不会祝福你和席家的人,如果祝福了,你叫我怎么有脸去见你妈妈和你弟弟妹妹?清歌,爸爸走了,我们四个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啊……”
“不要这样……爸,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
他们走得这么辛苦,为什么都不愿意祝福他们,为什么都要这样逼他们分开,为什么啊……
席司曜听到她的哭声走了进来,那个时候夜安华已经没气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似是……死不瞑目。
“清歌……”他走过去,将伏在床上哭得几乎要背过去的人扶起来。
“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夜清歌哭着,不顾自己脚上还有伤,就站了起来,转回来要去抱他。
席司曜看她差点扑空了,连忙伸手抱住她,然后将她放到了轮椅上,在她面前蹲下来,轻轻地给她擦拭脸上的泪水,“不哭,不论多少人阻止我们幸福,都没关系,我们还是要幸福,一定要,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呜呜……”夜清歌现在只会哭了,胡乱地点着头,心却早就已经碎裂了。
——我们还是要幸福,一定要。
可是司曜,我们拿什么幸福,我又有什么资格幸福。
给了我生命的两个人,他们都是因为你爷爷才离开我的,我却选择了你,我怎么幸福?
——
夜安华的葬礼很简单,刘敏从花城带着儿子飞了过来,虽然是不择手段才嫁给了夜安华,可是真的是爱的,所以看到夜安华的尸体时,刘敏当场就失控大哭了起来。
她和夜安华的儿子叫夜天凌,吊儿郎当地站在一边,眼神一直盯着夜清歌,眼底闪着贪婪的光芒。
刘敏只顾着哭,根本没有看到自己的儿子在干什么,而夜清歌现在已经失明了,虽然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但是她不知道是谁在盯着自己。
倒是席司曜,岑冷的眼神淡淡扫过夜天凌的脸,这个人,他记下了。
刘敏哭着哭着就突然站起来冲向夜清歌,“贱人!都是你!如果你不把你爸转到这边来,他怎么会突然出事!你害死了你们全家的人!”
刘敏对十六年的事也是知道的,最后一句话直接戳中了夜清歌的心窝。
本来这几天她已经被这些事情折磨得快要崩溃了,此刻又被刘敏这样子骂,以往的凌厉全都消失不见,只剩怯懦。
她知道席司曜就站在她身后,头微微偏转,“司曜……”
席司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声音温柔如水:“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夜清歌点头。
“那我们先回去。”话落,他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直接就推着夜清歌的轮椅,准备离开。
刘敏冲到轮椅面前,张开双臂拦着,脸色凶狠得像是要吃人,“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心虚了吗?夜清歌,如果你承认你自己是贱人是扫把星,我就让你离开!”
夜清歌别过头不说话,手脚冰冷。V5Yk。
席司曜低头看她,旋即抬眸,刀剑般的眼神直射刘敏脸上,唇角闪过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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