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霭,你到底在感慨什么?”
“要是我能娶到这样的男人。”她嘴里啧啧,沈默无奈道,“我记得你已经娶亲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给我炫耀你正君给你绣的帕子。”
“你不懂,一个是过日子的男人,一个就像是那,那梦里的男人。”
“如果是我,我便只要那能陪我过日子的,平平淡淡相守一生。”
云霭看着他摇头,“所以我说了你不正常,就不像个女人,除了你这道伤疤倒是挺豪气。”
“我要用饭了。”
“行了,不烦你了,晚上我们几个要去和花酒,你去吗?”
沈默摇头,“我温习。”
“还温习,有什么好温习的?”云霭收着她的画卷走开,沈默叹了口气,慢慢地把清淡的饭菜都用完。
皇城的西城门叫做轩轾门,东边沚泽门,城门口的街上,有一家甚是大的医馆,占了三个门面,其中一个门面就整个用来当正门,一个药童打扮的少女正躬身点头哈腰地送走了几个客人,一抬眼看到来人,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师,师傅,讨债的来了。”
门里掀帘出来了一个中年女子,擦着手,“嚷什么嚷,我有欠债吗?”
那药童缩到她身边,那中年女子抬起眼,叹了口气,“你来了,小童,去关门,今日不营业了。”
那中年女子带着那来人进了内堂,刚进门,衣领就被人重重地扯起,她的双眼里布着血丝,“我离朝的时候是四月初,现在是十月,六个月,就这一次,她就整整占了六个月不止,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承远,你揪着我也没用,我一直很努力地在给你查医书,可是能试的办法我们都试过了,还是老样子不是吗?”
风承远松开了手,喘着气,“为什么她会这么长?”
“这我也不知道,你觉得你才是这具身体的本尊,也许她也是这么觉得,连我都分不清,你们两个到底哪个还是多出来的那个?”
“我要你除了她。”
“行行,你息怒,我一直在试,一直在试。”
风承远从医馆出来,医馆的门上被人画下了一只飞燕的形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一直出了沚泽门。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地驶入皇宫午门,没多久风承志便带着一个近身回到了御风殿,“主子,不派人去接应厉吗?”
“不用。”
“为什么?”
“因为我压根没打算派人去。”她勾起唇角,“厉离开的时候我给她下了药,凭她的身手,早晚会被我这六妹发现,到时候…”风承志没有说完话,身后那近身却出了一身冷汗,是不是有一天,她也会是这样的下场。
沈默打了个盹,起来的时候天色仍早,他翻了几本书页,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了,他叹了口气,换了件外衣,还是决定上城郊去散散心。
西面轩轾门不想再去,南门和北门都较远,他慢慢地朝着沚泽门的方向走出去,沚泽门外的林子是最茂密的,秋日的落叶堆积了满地,还有片片红枫飘落,他轻轻伸手接了几片,一路向着枫林深处走去。
一道不同于他踩在落叶上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呼吸的声音,很重,难道这林子里也会有野兽?
沈默正想要转身,眼角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下却看到了一个人影,一手抓在树干上,身下和那树干上都是血迹,那沉重的呼吸声正是她发出来的。
他动了动脚,踩在落叶上发出阵阵声响,那人突然转过头来,沈默无声地讶然,还是看向了她,她那双沾满了血迹的手撑在树干上,她满身都是血,根本看不出来伤有多重,但是看她只是撑着树干却不挪动的样子,肯定已经快到了她身体的极限。
那双充血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是风承远,那位从来只是杀人的六皇女竟然也会有受伤的时候,他该走开的。沈默已经要转身,只是那个瞬间,终究还是多看了一眼。
那种绝望的眼神,在闪过杀意和冷漠之后,所透露出来的绝望,他是那样的熟悉,那绝望中的深沉不甘。
那种困兽的绝望,除了拼死一搏,已经无路可退,沈默闭上了眼,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转身,他肯定是疯了。
娘亲已死,他已经离开了那个满是谎言的华丽牢笼,也许,他已经不用再去考虑任何后果,他既然选择了报仇这条路,就已经注定了把生死置之度外。
风承远,你和那里任何一个皇女都不同,也许,只有你才可以帮我。
11伤重
祥和楼不招待留宿者,这只是一家单纯的酒楼,晚上定昏亥时便要打烊。不过酒楼后面有几个单独的小院,院后各有独立进出的偏门,慕容肃就住在其中一个小院。
“表姐,拜托快请大夫。”沈默从那已经从车角开始渗血的马车上下来,慕容肃拧着眉,不过还是转身正准备出去,那马车里传来一道明明已经无比虚弱却还是让她心头一颤的狠戾嗓音,“沚泽门。”
沈默还没明白过来,慕容肃倒是了然,“沚泽门边的莫林医馆,我知道了。”
沈默目送她离开,伸手掀起了马车的门帘,她还是睁着眼,一路回来,他以为她肯定要昏迷过去了,可她一直硬撑着让自己清醒着,那血小了不少,却没有凝涸,他都要怀疑就算大夫来了,也要摇头说没救了。
之前好不容易扶她上了马车,这会却是实在没力气再搬她下来了,何况,就算到了现在,那眼里的戒备和似乎随时会爆发的杀气,都还没有减退过。
“你永远都这样不相信人吗?”
沈默没得到她的回答,自己喃喃自语,“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就不用承受背叛,出卖。
那双眼盯了他一眼,似乎在想着什么,末了又转开闭上,不过拳头紧握,看样子她还在死撑着不让自己的意识涣散。
莫林挂着医箱带了两个药童跟着慕容肃赶来,她却不知道那是风承远,直到掀开马车门帘的时候才讶然地张大了嘴,“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小童小武,快搬人进去。”
“小心点。”她急吼吼地跟在身后,慕容肃已经去准备好了房间,她放下医箱,“你带小童去烧开水,记得加药,越多越好。”
她打开了药箱,取出一块厚重的像是熊皮一般的乌黑皮囊,打开来,赫然是五六把大小各异的银刀,她取出最大的那把利索地把风承远身上的衣服全都割开,沈默转身想要走,却被她给叫住,“替我扶住她。”
沈默啊了一声,莫林皱眉道,“快点,小武,换刀。”她把手里的刀向后递,那小武送了把稍小的到她手中,她看着风承远,吸了口气,“这些伤口处的肌肉都被蚀烂了,我要割去刮骨,你知道的。”
苍白的脸似乎点了一下,沈默根本看不下去,坐上床头照着莫林的意思微微扶起她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偏过了头,却无法阻止那像是金属器皿相刮发出的让人牙酸耳痛脑胀的吇声,手上被溅上了温温的血迹。
门被推开,那小童跑进来,“师傅,水来了。”
“加药了?”
“加好了。”
“承远,咬牙,受住了。”
沈默一惊,这大夫竟然认得她,他转过了头,正看到莫林接过小童沾了水的软绵纱布,朝她几乎可以看到白骨的伤口擦了上去。
他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收缩般开始痉挛,风承远终于从喉口发出一声难以克制的痛呼声,沙哑地让人可以感受到其中的血腥味,她的上身明显僵直,莫林手下不停,又让小武递了一瓶药粉过来,朝伤口上撒去,接着开始用纱布缠上。
“你大概轻了一半。”她一边缠一边夸张地打趣,“这几日肯定会高烧不断,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你的了,要是伤口感染那一切都要重来,要是新肉长不出来,我也,没办法了。”
慕容肃回到房前的时候,就看到沈默弯腰凑在院里的花圃中,无力地干吐,“你没事吧?”
他摆了摆手,摇头轻笑,“我还以为只要不怕死,自己可以承受住任何事了,要是那伤在我身上,我宁可一死了之。”
慕容肃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去让厨房给你熬碗小米粥。”
沈默一手捂着小腹慢慢站直起来,朝风承远那间房走过去,莫林还在里面,他走到门口,还没进去,却听见了莫林的声音,“怎么会有人能把你伤成这样子,很多人?”
“一个。”她自嘲地嗤笑了一下,随即传来几声咳嗽和吐血的声音。
“你小点力,真当自己铁打的,我让小童去熬安神汤了,喝了睡下去。”
“不。”
“什么不的,我是大夫,听我的。”
“不。”这一声上了怒气,莫林却恍若未闻,“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这才刚出来,她没这么快,再说这伤成这样子,你让她来受着不是还省得自己难受。”
“不。”
“行行行,你不就不吧,我看你什么时候睡过去。”
沈默听得不解,莫林接着道,“你伤口的腐烂都是尸烂,人死后才会这样子。我猜猜,是不是你杀了人,结果那人却像是回光返照,突然变得力大无穷,而且刀剑不入,你避无可避,终是被伤了,被她碰到的地方就开始腐烂,而她维持了这样子半刻就全身爆裂成灰?”
“是。”
莫林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有人再用这种恶毒的药。”
“什么药?”
“我们叫做招魂散,下在活人身上,只要一个时辰内这人暴毙,药效就会发挥出来,一个时辰后药就没用处了。不过就算是成了活死人,也有办法除去,只可惜你当时不知道。”
“怎样?”
“那活死人只怕一样东西,人尿,只要碰到,她就会烂去。”
沈默重新回到花圃前面开始干呕,吐得只剩下黄疸水,手脚冰凉,那个要杀风承远的人,必然也是牵扯在这场争斗中的人,不管是不是他要寻的仇人,他都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