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猛地一拍桌案:“你是不是今夜就要斩了我首级,拿去给曹操献功啊!”
张辽连忙撩甲跪下,道:“吕将军,在下绝无此意!荀攸的确曾劝我投降,但我忠心于将军,绝无反叛之念!
吕布怀疑地看着他。似是在衡量应不应该相信。
“恩……文远对我忠心,我当然明白。”吕布似是想到了什么主意,突然换了笑脸,温和地道,“起来吧。”
“是……”张辽应声起身,但他很清楚地看到,刚才吕布的手摸了摸腰间佩剑。他只觉得一阵心寒,原本以为吕布虽然对上级不怎样,对下属好歹还是赤诚信任的,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战场上和荀攸说了几句话,就被如此猜疑。而吕布此人,一旦起了疑心,就会疑神疑鬼……往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让张辽预料对了,不好过的日子很快就来了。
包围濮阳城以后,吕布让张辽对曹军诈降。
张辽对这个命令非常无语,吐槽过程参见上章荀攸心里活动。
……好吧,其实张辽知道吕布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吕布对他起了疑心,想要通过诈降这件事来测试他的忠诚度。对于吕布来说,大约觉得这样的方式最简单有效而又不动声色了,却不知别人早就将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张辽心中怨怒,口中却只能答应:“是,属下即刻点兵。”
吕布道:“带兵太多,恐被他们识破,你只带两千部下去诱敌,余下的人马归我亲自调遣。我去攻打濮阳东门,两军并进,一举那些濮阳!”
“文远,好生去做。”吕布离开坐席,走到张辽身边,难得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大踏步向外走去。
张辽简直无法置信,只给他两千人马,而吕布率大军去攻东门?这算是什么计策?若曹军相信诈降,两千人不足以攻占城池,而若曹军不相信诈降,必定派大军守护城西,吕布若拿不下城东,城西的张辽就要全军覆没。
诈降和声东击西,原本都是妙计,但被吕布这么一混搭,立刻变得不伦不类。张辽僵立在原地,那一瞬几乎听到了失败之神的敲门声。
吕布为了试探他,甚至有意要他陷入危困之境么?
“吕将军!”张辽叫道。
吕布转过头来,咧嘴笑,他原本一身煞气,刻意摆出的笑容便也透出凶狠虚伪:“文远,此战定让我军勇武传遍天下!”
他一手拿着方天画戟,另一手则豪气地在空中一挥:“散帐!”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辕门外,两旁战班的将军见状,也取回兵器纷纷离去。高顺临走时回过头来,似是想对张辽说什么,然而终究是摇了摇头,叹着气走了。
小剧场
张辽:(自语)吕布那种人,真的有谋士愿意跟他么?
某叶:文远将军,还有陈宫!陈宫!还有陈登!陈登!还有陈登他爹!陈登他爹!
张辽:陈宫是借吕布来坑曹操的,陈登是曹操派来坑吕布的……
某叶:……所以陈宫和陈登爱的都是曹操?吕布你悲催的……
番外一:不彻底的反水(下)
张辽第二次见荀攸,是在他已经把绑着诈降书的箭射到城上以后。他看见那抹素色身影在城墙上冒头,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站的位置十分危险。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刚才看我军那表情分明就是在嘲笑。
想到自己被吕布猜疑,还有被迫进行低智商的诈降,罪魁祸首都是这个谋士,张辽恨得牙痒,不,是手痒,手一痒就从马上取下弓箭,开弓就是一箭。
箭先是对着荀攸瞄准,然而半途却不得已改变了主意。若射伤荀攸,诈降之计也就彻底暴露——虽然现在也可能暴露得差不多了——吕布也许会怀疑他是故意作梗,更要难为他了。
一直到这时候,张辽还没有要背叛吕布的打算。毕竟跟了那么久,换主公不同于换大白菜。
但后来发生的事让他觉得,他实在是早该抛弃吕布这棵白菜的。
第二天晚上,诈降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
张辽看看天上,残月小星。看看城上,寂静无声。
他隔着护城河对里面喊:“曹军开城!”
吱呀两声,城门洞开,吊桥放下,接着城内大片火把倏地点亮,喊杀声震动内外。曹仁从城中飞马冲出,二话不说挥戟便刺。
张辽一枪拦住,喝道:“曹将军,这是何意?”
曹仁道:“无他,取汝首级尔!”
被看破了。这个结果张辽并不感到多意外,连自己都难以相信的诈降,能骗过曹军才是怪事。
他只是觉得悲哀,悲哀于吕布的错误。悲哀于自己的命运。
但,为将者当奋勇杀敌,瞻前顾后岂是丈夫!张辽怡然不惧,长枪横架,“当”地一声,接下曹仁一戟。
曹仁直觉虎口发麻,心中暗惊张辽之力,口中喝道:“张文远,汝计已败,还不束手就擒!”
“少废话!”张辽打马转来,一枪又取曹仁咽喉。
他现在要按照吕布的要求,诱敌,拖延时间,等待那根本不会降临的胜利。
这时候他第三次看见了荀攸。依然站在城头,看来对那个箭靶子位置情有独钟。素色衣袂翩飞,如凭虚御风,冷静地注视着张辽军。那一身干爽,和张辽的身陷重围,血满战袍,形成鲜明又残忍的对比。
没有犹豫,张辽百忙中尚有余力从囊中抽箭,挽弓开弦,继续白日那未能建功的一箭。
——谁让他在吕布这边呢,其实他只是很敬业而已。
箭飞出以后,张辽忙着刺穿又一名冲来的敌兵,等他再回头时,城上的荀攸已经不见了。
厮杀,厮杀到握枪的虎口开裂,暗红的血丝染上枪杆,厮杀到即使身上被划出了很多伤口,却感受不到疼痛。
本来战争的场面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却在听到身边的惨嚎声时,恍悟这一次是不同的。
敌人至少有八千,加上弓弩手要有一万,张辽带领的区区两千人,简直是以卵击石。
更糟糕的是,他无险可据,又不能撤退,面对着数倍于自己的曹军,只能硬拼,只能搏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亡的增加。
这算什么?他是为谁而战?他效忠的吕布陷他入如此境地,而吕布根本不相信他的效忠,只是用荒谬的计谋,让他们白白牺牲。
每一声惨叫都令张辽心中一痛,那些是他亲自选拔的精锐,是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如此丧命,太不值得!
张辽后悔了。他坚守着的那份效忠根本毫无意义。这一切原本不该发生。
吕布最终没有攻下城东门,而张辽军经过一番惨烈拼杀,折损了三分之二,还活着的人数不到八百。
终于,曹军撤退了,吕布军撤退了,张辽握紧了缰绳,一滴血珠从盔顶滑下,滑落手背,跌落尘埃。
四野恢复寂静。
张辽看着城墙边的累累尸体,突然想要大笑又想要自嘲:吕布你看,你又打败仗了。
打了败仗以后,身为主公该怎么做?
曹操会一笑说是我轻敌不怪诸位,刘备会抱着张飞哭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孙权会把奋勇杀敌的将军找来挨个褒赏。
但张辽还没回营,就见心腹急急慌慌地跑过来道:“将军,不妙了!吕将军雷霆震怒,说要罚您的出战不利之罪!”
张辽全身浴血,连枪尖都在向下滴血,战马身上也**的,分不清有多少汗有多少血。闻言,他猛地勒住缰绳,仰面望向濮阳城东,神色阴暗。
“将军,您快回去吧,魏续等几位将军也说是因您在城西战斗失利,我军才会失败的,您若不快点回去解释,吕将军必定会听信他们的话!”
张辽再度觉得想笑,吕将军你出的馊主意,却要找我来背黑锅么。
“徐松。”张辽叫心腹的名字。
“将军?”
“我跟了吕将军多久了?”
“这……总有四五年了吧。”
“唔,竟有这么久了?”为何他觉得竟像一个刚入旗下的小卒一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
张辽慢慢地将枪尖插入脚下的土地,慢慢松开握枪的手,片刻后又突然用力握紧。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张辽猛地提起了枪杆,枪尖一滑掀起一溜尘土:“我军听令!”
“在!”
“吕布刻薄寡恩,陷我等于绝境,又欲强加以败军罪名,我决意弃之而去!愿意跟随我的,即刻出征,不愿者……”他停顿一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就地格杀!”
开玩笑,留着那些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的让他们去给吕布通风报信么?张文远从来就不是个善心人,枪下亡魂不知凡几。既然下了决定,就别给自己留下后患。
全军肃然答应:“愿意追随将军!”
很好,果然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亲信。张辽挥枪道:“全军向西北进发!”
张辽并不想就此投降曹操,一则他刚刚与曹军惨杀一场,现在投降,曹军根本不会给他开城。二则前一刻还是吕布的属将,反叛后马上回头来打他,这种事张辽也做不出来。
所以张辽领军北去,他去投奔谁了呢?
他谁也没投奔,他去做山大王了。
其实抛弃一个主公,真的就像抛弃一棵白菜一样简单。
张辽占据山头,过上了山大王的日子,那一夜惨烈的厮杀随风逝去,没了吕布这棵白菜,生活走入新的菜园。
但他偶尔还是会想起他射荀攸的那一箭,想那一箭虽然在黑夜中瞄不太准,但力道不小,中了箭,只怕不死也得重伤。虽说各为其主,张辽心里还是挺愧疚的。
这种愧疚的心态在曹操送来招降信时,发挥到了极致。张辽对着曹操的招降信很是纠结了一番,直到一名小喽啰——或者应该说是一名士兵,颠颠地跑来对他说:“送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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