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昔!”胆小谨慎的青年脸色更是难看。
另一个始终未开口的青衫年轻人低声开口:“知昔,我们知道你因为兄长的事愤愤不平,但这是大庭广众之下,要是再给你兄长惹来麻烦可就不好了。”
谨慎的青年马上附议。“就是!我们可都是看你不开心才找出来游玩一番,诉苦也要到没人的地方才好!”
叫知昔的年轻人撇撇嘴,端起茶杯猛灌一口,没再说其他。
虽然这一桌的不说了,可听到他们话的另一桌又小声嘁嘁喳喳起两位王爷外刺的事,虽是小声,但大概觉得金星一桌少年没必要防备,所以也让他们听到了不好听的话。
李嗣直面目立刻冷了下来,眼中带着怒火,郭子仪对着茶杯装作研究茶叶形状,乐觉倒是坦荡地看了金星和李嗣直一眼,仍是之前的样子。
虽然没有提到人名,但那几个文人却直言了李隆基猜忌兄弟,又说他非嫡非长,名不正言不顺,当初又是他带头篡位,话说越说越难听。本来金星这些也是预计会听到的,想到师傅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开始也不像李嗣直那么在意,可听到后来,他就怒了。要知道现在别人就无法理解师傅所做的这些事,那么到后面呢,到了将这些都写进史册的时候呢,又有谁会认真体会到师傅的用意!他是从后世来的,所以,想到一千三百年后,多少事实真相将被掩盖……
腾的一下站起身,他没有去指责那些说闲话的人,直奔讲书的高处桌椅上坐下。
不理会众人捧场的掌声以及“小先生”的称谓,金星面色难看的很。
“上回还未说完那三清观大圣留名,车迟国猴王显法,但太白在此讲这西游记已两月有余,均是一个人在讲,难免有些单调,不如今日先不讲那光怪陆离的妖怪故事,今日与众人听客一同交流一下如何?”
金星摇着扇子,握住的地方手指都压出痕迹也没有任何感觉,隐隐的怒气让他此刻气势十足。
听到下面有人应声,金星便继续道:“那起头的不如还是太白了!不如先说说这美猴王大闹天宫如何?他是对,还是不对!”
最后一句让有些人发觉了他的情绪,李嗣直刚刚的怒气稍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乐觉此刻倒是露出淡淡的笑意,眼神中带了好奇,郭子仪也隐有所觉般平静看过来。
如果说此前众人听西游记的故事那是被妖魔鬼怪的故事吸引,未曾加以深思,那么金星此刻的话可就开启了这扇联想的门,仅仅这一句话,就让下面带点脑子的听出了方向,基本上都会想到当今朝堂,因此一下子安静下来,没人敢吭声——苗头还不准,谁敢妄言!
金星故意哗啦一下收起扇子,锐利的眼神瞥了下面一眼,缓缓开口道:“孙悟空为石头所生,是天地灵气孕育之子,他不懂人事,不通人理,不解人文,只有本性,他极端好动,永不安生,性格叛逆如不懂事的孩童一般,他不知自己本领有多高,只因命中有生死便去闯阎王殿,想要武器就去闯龙宫,听人说弼马温的官是侮辱于他便大闹天宫,却也因不知自己本领有多高,所以没能逃出佛祖的五指山!”
“追述两千年前,文字出现,自春秋战国百家争鸣之时,世人为何要学习《论语》《诗经》?为何要学习《孝经》《礼仪》?在座各位为何要断文识字?求仕途之路?那求仕途之路又是为何?”
底下人已有诸多不满,面露怒色者不少。听一个半大的孩子在上面教训人的口吻对他们说话,他们当然不满不忿。
但金星此刻丝毫不觉得自己在托大,虽说自己还小,学识也许不如有些人,但此刻会面露怒色者他却肯定不会比自己强,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听不懂的人,又会有多少才学!
第七十七回 政变遗祸——起始
窗户开启了一半,外面能看到浴堂殿房檐一角,屋子里熏香炉冒着丝丝白烟,静悄悄的,床上透明的纱帐自从一夜被蚊子叮了十几个包就没有拉开过,整天压的每次上床都用钻的,包括师傅。
金星坐在窗下铺了席子的软榻上望风发呆,时不时喝口永乐姐姐送来的银耳雪梨汤,润嗓子的。
敲门声过后,永泰推门进来了。“小公主,马上要传膳了。”
金星点点头。“师傅今晚过来吃?”
“是的。”
一口喝完剩下的甜汤之后便向门走去,一路到偏殿都是蔫蔫的提不起劲来。
永泰看不得他打蔫,赶紧道:“晚膳陛下是现吩咐做的,都是小公子喜欢的,箸春头、汤浴绣丸、凤凰胎——”
“烹鱼白而已!”
“呃,遍地绵装——”
“羊脂跟鸭蛋烧鳖!”
“呃,白龙臛——”
“鳜鱼汤而已!”
金星一遍一遍打击永泰,不过精神倒是好了不少,走到门口时,也见师傅走了过来,旁边的永泰跪拜,金星瞧出师傅此刻心情不错。
寻思了一下,金星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隆基看出他的心思,因此笑道:“饿了吧?为师可又让人熬了一大锅银耳雪梨汤。”
金星挠头道:“师傅知道啦……”
一同进入偏殿,李隆基就突然将人拉到面前,宫人们立刻垂首垂手以眼观鼻,以鼻观心状态。
金星一愣,不过没有反抗,仅是疑惑抬头迎上师傅的眼睛,看得他更加不好意思。“师傅……”声音有些无力。“别这么看我……”听到师傅的笑声,金星更想钻进老鼠洞里,但窘迫中习惯性虚张声势地大声起来。“反正说都说了!人,人之初好为师嘛!在太学听一堆老头子讲多了,我也想教训人一把嘛!”
“金星做的很好。”
金星刚起来的气焰又灭了,他知道师傅叫自己金星的时候总是在认真的时候,脸忍不住红了,叫嚣过后因为夸奖又心虚起来。“没有……只是觉得,其实那群老头子讲的都很好,但,但是我觉得没有强调到现实当中,理论总结出来后教育人,但往往让人忘记因何而总结,现实的意义脱离……”
“有多大能力,就担多大职责,担多少职责,就要负起多大义务……我炎黄子孙,无论是否有学识,都不能没有承认自身到底有多大能力的勇气!不能为懦夫!”
金星抬头便见到一双炽热的眼睛,这是他今天在茶楼最后的话,是让那群人没了反驳静言思之的话,当时的自己只是被反驳的愤愤之下的言辞,也不用师傅如此盯着自己啊,盯的他毛毛的,心跳的比任何时候都快……而且有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师傅并非只是在称赞自己……他也说不上来……
随后就眼看着师傅越靠越近,直到在自己额头亲了一下之后放开,又一起坐到桌前才发现自己刚刚似乎都一直没呼吸!
看到小徒儿有些恍惚又大喘气的模样,李隆基因只亲了额头的遗憾减轻不少,虽不说小徒儿会喜欢上他,但在他故意制造出那样暧|昧|氛围时,起码没有讨厌抗拒的反应,而且刚刚小徒儿的反应真是可爱极了——仰着头瞪圆了眼睛就那样看着,两只眼睛大概因为紧张眨的还不是一齐的,两只手想要抓自己的袖子却只是在空中挠了挠没有抓到,像只小猫,而他自己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手的动作!
“团油饭、王母饭还是荷包饭?”
“啊?哦!”记性回过神,看了师傅一眼,突然觉得不好意思。“呃,王母饭!团油饭吃腻了!”
李隆基笑意更甚,似乎比听到今天小徒儿在茶楼的一言一行还要高兴,宠溺地摸了摸金星的头,递过调羹。“倒也是,里面都是肉,吃多了也难受!”
金星接过调羹,看着手上的调羹跟已经挪到眼下的饭碗,突然觉得师傅对自己太细心了,居然亲自给他挪过来而非让宫人动手,知道他吃王母饭喜欢用勺子而非筷子……
“怎么不吃?”见金星握着调羹看过来问道。
本是因为那气氛诡异的额头吻让金星格外敏锐,又因敏锐而察觉师傅对他的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种好时,金星又冲动了。
一手撑着桌子,侧着身体歪过去动作迅速地在李隆基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还带响声的,然后回坐到椅子上时一时不稳,椅子错开,结果他直接坐在了地上!
“哎呦!”
李隆基还没等高兴,手还没有摸到刚刚被亲——更像是撞到的地方,小徒儿就出现这种窘况,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起身将人拉起来,看到他脸不自然的红,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窘的,李隆基忍不住大笑起来。
“吃饭,吃饭!我饿死了!”金星头不敢抬地说。
重新坐下,摸了摸金星的头,其实李隆基很想摸他此刻红扑扑的脸,但手指动了动还是收了回来,面上也正常地吃饭,但心里面却起伏不平。
今天小徒儿在茶楼的话已经由暗中保护的侍卫一字不漏传到自己耳中,虽说小徒儿的想法不免有些天真,太理想,但那正是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步。经当年张柬之为首的五王诛灭二张迫使祖母让位,又有自己当年发动政变诛灭韦后,之后登基以后又是诛灭姑母太平公主集团,一场场政变,如果不是远方还有个金星的存在,恐怕自己也早就忘记一开始争夺皇位的目的!
自母妃被害死,囚禁在东都宫中六年,他就暗下决心想要坐到那个至尊的位置上,再也不要受人摆布,逃不开命运的境况。中宗即位父皇成为相王李唐得复之时本来这种心已经收了不少,但却没想到中宗暗弱,即使有一些智慧,却将韦氏看的太重,总以为在庐陵二十载让韦氏受了委屈,因此任由其为祸朝野……
也因他实在看不下去,才请姑母帮忙,出了陇右道这趟差事。出了繁华的京城和东都,他才第一次真正认识到百姓的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用自己的眼睛去见识了州县小吏也能鱼肉百姓……他以前被软禁,但好歹有吃有穿,好歹有姨母照顾还没有幽王李守礼那样被人鞭打,而与百姓们真正的生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