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劝说
“母亲——”谢暖玉定定看着大夫人,“您是什么意思?若是林公子来求亲,您会答应?”
大夫人只剩了苦笑:“玉儿,你魔怔了不成?那林宥之出身寒微,有什么好?”
“那父亲有什么好?”谢暖玉声音尖利,“当年您一见误终身,非要嫁了父亲,不管父亲早有婚约在身?为什么事情到了你们头上就是理所当然,到了我头上便是大逆不道?”
“你!”大夫人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实在不敢想象,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你们眼里六皇子自然是顶好的!”谢暖玉冷笑,“您方才把所有责任都推在父亲身上,可是您没料到吧?那晚你和父亲密谈,女儿听得真真切切!把我嫁给六皇子,还是您的提议!您是我亲娘啊!怎么能把我往火坑里推!”
“怎么是火坑?”大夫人也有些恼了,“以你的品貌以咱们的家世,你若嫁过去必是正妃,将来六皇子君临天下,你便是一国之母!那是何等尊崇高贵的地位,如何便是火坑?!”
“寂寞长夜,独守空房,这滋味很好受吗?您还没受够吗?”谢暖玉的声音越发尖锐,张牙舞爪的样子像只小野猫,完全失去了平日大家闺秀的风范。
大夫人脸色雪白,端庄的脸仿佛一个上好的面具,只是此刻那仍旧年轻美丽的面孔上已经出现了丝丝裂痕,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可是谢暖玉的话正正戳在她的痛处,却叫她好一阵说不上话来,好容易平稳了心神,这才尽量和缓了语气,苦涩的道,“玉儿,正因为母亲是过来人,才不愿让你重蹈母亲的覆辙。”
谢暖玉气哼哼地双手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玉儿!”大夫人摇摇欲坠,一声痛呼,终于跌坐在地。
到底是母女连心,谢暖玉立刻奔过去搀着大夫人坐到椅子上,略微柔和了语气:“母亲,不是女儿有意要顶撞母亲,只是此事关乎女儿的终身幸福,女儿说不得,必得拼尽全力争一争。”
大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是我生的,又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养了十二年,你的心思我如何不知?可是玉儿,娘也年轻过,你这样的心思也有过,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平心而论,娘过得快活么?不快活!娘第一次见你爹时只有十四岁,那才是一见钟情,我又是顺安侯府最受宠的嫡女,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后娘娘在闺中之时,也比不得我……”
“原本家里已经给我订了婚,便是当朝的十四皇叔。可是我心里眼里只有你爹,怎么会甘愿嫁给比我大了许多的十四爷?家里也是百般劝我,说谢家虽然也是勋贵之家,但与身为外戚的秦家是没法比的,何况谢庆早有婚约在身等等。我自然不依,软磨硬泡,乃至寻死觅活,无所不用其极。到最后,你外祖母没法子,只得依了我,请皇后娘娘施加压力,要谢府退婚,迎娶我做正妻。”
谢暖玉从不知道这些细节,又觉得和自己如今的境况十分相似,不由听得呆住了,忙追问:“后来呢?”
大夫人有些恍惚,面容枯涩:“后来,谢府答应了。但也提出了一个条件,便是大婚之日,谢庆要同时迎娶原来的未婚妻,也就是薛素馨了。其实原本人家才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儿,是我硬要拆散人家,你外祖母自然不愿,可是那边,你父亲也在绝食求死,没奈何,只得妥协了。于是,两年后,我们成亲之时,同时进入谢府大门的有两乘花轿……”
谢暖玉瞪圆了眼睛,以母亲要强的个性,如何忍受得了!
大夫人先是满面悲苦,然后又是冷峭一笑:“我当时只为了嫁得如意郎君满心欢喜,自然是不计较这些的了,何况,我才是当然的正妻,薛氏再风光也不过是个妾!这后宅总归是要归我管的,到时候,是生是死,那薛氏还不是任由我揉捏?”
“这且不算,玉儿,能以死相逼非要迎娶薛氏,后来即便退步也要让薛氏与正妻同时进门,新婚第一晚甚至也是在薛氏那里过的,你可以想见薛氏在你父亲心目中的份量了吧?”
谢暖玉点了点头。
大夫人的笑意更冷:“那又如何?不过三年,你父亲还不是又娶了陈氏和伍氏?因为薛氏和我先后有孕,不能服侍夫君,你父亲还不是把我们身边的丫鬟收了房?男人总是这样,不曾得到的时候,当你如珠如宝,一旦得到之后便当你是死鱼眼睛了!你父亲和薛氏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是何等深厚?新婚之初也曾蜜里调油,可是后来你父亲新宠在怀,渐渐也不再那么看重薛氏,而薛氏也因你父亲多有爱宠而心生怨怼,终于离心离德,相看两厌,乃至到如今,你父亲连见一见薛氏都不愿!”
“正因两人离心离德,我才有机会对那薛氏下手。身为女子,一生之中只有那么一次披上嫁衣坐上花轿的机会,偏偏你父亲为了这个贱人给了我终生难忘的奇耻大辱!两人反目固然有我的手笔在内,但两人之间若亲密无间,旁人又如何能挑拨得动!所以说,薛氏之所以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也拜你父亲所赐。”
“乖女儿,母亲说这么多,你该有所明悟了吧?”大夫人身体尚虚,一气说了这么多话,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
珊瑚忙斟了茶来。大夫人接过茶,只是不喝,静静盯着谢暖玉。
谢暖玉低着头,半晌喃喃道:“书上说‘吁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可是母亲,”她毅然抬起头来,坚定地道,“女儿还是觉得,母亲这是杞人忧天了!父亲负了薛氏一番深情,是因为父亲多情却不专情;父亲辜负了母亲一往情深,是因为从来对母亲便没有真心,这么多年来不过是看在顺安侯府以及母亲持家有道上对母亲以礼相待而已,一旦母亲有什么行差踏错,父亲还不是翻脸无情?”
“可是林公子不会,”一提到林宥之,谢暖玉脸上漾起甜蜜的笑容,“以诗文言志,林公子的几乎所有诗文女儿都读过了,可以看得出,林公子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且喜爱什么便矢志不渝。而且,外面对他的风评也是极好的,都说他是个端方守正的谦谦君子……女儿觉得,他……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大夫人把手上端着的茶杯掼到地上,怒道:“你怎的这样固执!”
谢暖玉甜甜一笑:“女儿不是固执,女儿是找对了人。”
大夫人气满胸膛,“你父亲也许是对的,的确该将你送走!你现在还小,三年之后,你若还是忘不了林宥之,母亲便替你玉成此事!”这三年之中,她自然会安排谢暖玉见识更多的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也会抓紧时间把谢青萍嫁给林宥之,彻底断了谢暖玉的想头!
人这一生,情爱终是虚妄,只有权力、金钱才是最重要的。
这孩子,到底还是年轻啊!
谢暖玉也不哀求母亲将自己留下来,只冷眼看着珊瑚浣葛带着小丫鬟收拾自己的行装,眼中光芒闪烁,已经打好了主意。
第五十六章 丢人
八月初五下午,一乘青油小车悄悄从诚意伯府后角门离开。
同日,谢府传出嫡女谢暖玉重病的消息。
大夫人瞬间老了十岁,憔悴的似乎变了一个人。她呆呆的望着房间里花架子上的一盆花,眼珠一动不动。
屋子伺候的丫鬟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气氛十分沉闷。
大夫人慢慢把目光移到一众丫鬟脸上,不由得露出深深的失望。如今身边这些服侍的人虽然都规矩本分,差事也不曾出什么差错。可是若论到替主子排忧解难,却连以前那些丫鬟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想要再培养几个那样伶俐的丫头,也不容易了啊!
珊瑚亲自端了一碗安神茶过来,轻声道:“夫人,请吃茶。”
大夫人却不接,问:“什么时辰了?”
珊瑚望了望屋角的沙漏,这才答道:“申末了。”
大夫人又出了一会儿神,喃喃道:“玉儿走到哪里了?”
珊瑚嘴唇蠕动两下,却没有接话,只是劝:“夫人吃茶。”
“不行!”大夫人本来在妃榻上倚着美人靠半坐半卧,这时霍然坐直,“我得想个法子才好!”她扯住珊瑚的胳膊,“你说怎么样才能让玉儿的名声好起来?”
珊瑚大瞪了双眼,一副迷茫神色。
大夫人颓然松开她,泄气的道:“怎么能问你!我真是糊涂了!”只觉得脑仁儿一阵阵发紧,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忽然一拍大腿,“有了!只要有一件更加惹人注意的事情发生,人们自然不会再注意玉儿的事了!”
珊瑚奇道:“不是陈夫人崔夫人都答应不把那日的事传出去了么?夫人何必又……”
“哼!”大夫人一声冷哼,“不过是个空头许诺罢了!她们素日便对我们诸多嫉恨,巴不得我们出点事呢,怎会放弃这样的诋毁我们的机会!这些内宅妇人,饱食终日无所事事,除了传播是非还能做什么!”却忘了,她自己也是个内宅妇人。
珊瑚静静听着,并不插话。
“但,要想个怎样的办法呢……”大夫人冥思苦想。
忽然一个婆子慌慌张张闯了进来,脸色煞白地道:“夫人,不好了!二小姐……出事了!”
大夫人最听不得这样的话,眼前一黑,从妃榻上摔了下来。
桐华院。
箬竹正带着几个小丫头给谢青萍做新衣衫,马上要换秋衫了,谢青萍去年的衣衫已经小了,从外衫到亵衣都要一一新做,因此十分忙碌。但箬竹心里却是十分高兴的,小姐肯将这样贴身之事交与自己,说明对自己十分信任。故而,到处搜罗了今岁最时兴的花色和式样又请教了针线上最巧手的娘子,这才开始裁衣、刺绣。
谢青萍正在伏案写字。书房里静悄悄,只有文竹服侍在侧,茉莉和蔷薇坐在外间守着茶水做针线。
文竹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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