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田贵妃被这阴沉沉的声音激得打了个寒战,惊疑不定地望一望仍旧哀哀哭泣的梅妃,又望一望一脸冷漠的淳安帝,迟疑片刻,一咬下唇,斩钉截铁地道,“臣妾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梅妃绝不会做出这等歹毒之事!”
梅妃身子微微一颤,抬起头来,满面讶然望了一眼田贵妃,美眸中闪过一抹感激之色,随即又垂下头去。
“那么,”秦皇后咬牙切齿的道,“臣妾请皇上宣太医上殿,当面验看那绢花,也好让贵妃心服口服!”她举袖擦一擦眼泪,顺便抹去了面上一抹似有似无的得色。
淳安帝胡子抖动更加厉害,抬手给身边侍应的内监总管打了个手势,那内监总管便道:“传太医院太医上殿!”
太医院院正周方亲自带着太医院最善于鉴毒解毒的三位太医上殿,整整齐齐跪在丹墀之下。
淳安帝示意将那朵紫色牡丹以托盘送至四位太医面前。周方与三位太医头碰头,取出各种鉴别毒物的器具,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换了十来种鉴别方法,才向上叩头:“启禀万岁,此花无毒。”
“什么?”秦皇后和秦家女眷面面相觑难掩震惊之色,秦皇后更是一叠声责问,“你们可曾仔细验看?”到最后声色俱厉,“可要知道欺君是何等重罪!”
周方和三位太医重重叩头:“臣等不敢欺君,此花的确无毒。”
秦皇后身子一软,瘫坐在地,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会无毒?这不可能!”
秦老夫人则把怨怪的目光毒辣辣恶狠狠瞪向身边一个大宫女,那宫女则一脸无辜回望过去,秦老夫人经多见广,哪里还不知已经遭了暗算?伸手指着那宫女,恨声道:“你……我秦家和皇后娘娘都待你不薄,为何你竟这般吃里扒外陷害娘娘?”
那宫女吓得花容失色,怯怯地道:“奴婢……奴婢怎知……奴婢从小侍奉在皇后娘娘身侧,以娘娘为天,又怎会害娘娘?老夫人这话奴婢可担不起!”
淳安帝冷声道:“秦老夫人,怎么,事情败露便想弃卒保车不成?”
秦老夫人身子一颤,知道自己的话反而引起皇上怀疑,当下不敢再说,颓然垂下头去。
淳安帝向梅妃伸出一只手,柔声道:“爱妃,你受委屈了。”
“臣妾不委屈,臣妾知道,皇上一定会给臣妾一个公道的。”梅妃仰起脸来,点点泪痕衬着娇艳的芙蓉面,说不出的惹人怜爱,她跪的时间久了,双膝酸软一时站不起来,勉强借助淳安帝的力量站了起来,却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几乎扑跌在地。
淳安帝急忙将她拉进怀中,低声安慰。
梅妃破涕为笑,却从淳安帝怀中挣脱出来,低低的道:“陛下,满殿的人呢。贵妃姐姐等人也还跪着呢。”
淳安帝袍袖一摆:“诸位爱妃,诸卿,都平身吧!”
梅妃亲自过去将田贵妃搀了起来,在田贵妃耳边用气音悄声道:“姐姐,多谢你。”
田贵妃报之一笑。方才那种情形,她实在是没得选!即便她对梅妃落井下石,一旦查出绢花有毒,秦皇后也照样不会放过她。更何况,她和几位位分颇高的妃子头上也戴着梅妃所赠的绢花,怎的众人都没事,偏偏皇后中毒了?她可不信梅妃会那么蠢!
第七十四章 失势
所有人都起身归座,只有秦皇后和秦氏一族仍旧跪伏在地。
淳安帝在梅妃服侍下饮了一杯热茶,这才缓缓问道:“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皇后脸色苍白,所有的精气神都散了,整个人像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秦老夫人跪爬几步,连连叩首:“皇上,请您相信,皇后娘娘是无辜的啊!”
“朕知道!”淳安帝厌恶的看了秦老夫人一眼,慢慢地道,“皇后虽然年华已逝,但朕相信,不管什么年纪的女人都是爱惜自己的容貌的,皇后绝不会给自己下毒……”
秦老夫人松了一口气。秦皇后的身子却彻底软了,她和淳安帝几十年夫妻,怎会不知道淳安帝是怎样一个人!
“……但,皇后稳坐中宫已经将近三十年,理应睿智理性,怎可因为自己受伤,便随意攀诬旁人?实在是失了一国之母应有的气度。念在皇后中毒,本是受害之人,朕不忍苛责,宴会一时还不会结束,皇后体力恐不能支持,这便回宫歇息去吧,以后若无事也不要随意出凤仪宫,还是将养身体为要。”
变相将秦皇后禁足了!
秦老夫人老泪纵横,就要上前替秦皇后求情,秦皇后死命扯住她的袖子,含泪摇了摇头。
淳安帝沉沉的目光落在秦老夫人头上,冷冷一笑:“秦老夫人年事已高,秦爱卿——”
顺安侯秦海忙跪爬几步,颤声道:“臣在。”
“令堂这般年纪,正该颐养天年,你怎好叫老人家如此操劳?万一……”淳安帝声音沉了下去,“万一在府外有个什么,岂不是你的不孝?”
秦老夫人满面悲愤,却强自压抑下去,叩首哀恳:“臣妇老迈,今后只在府中含饴弄孙,再不踏出府门半步。”
淳安帝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唇角下撇,却是不满意的表情。
秦海闭了闭眼,又向前跪爬两步,再次叩首:“臣愿自降一级,成为二等侯。”
淳安帝目光一闪,语气不波:“哦?爱卿,朕为何要将你官降一级?”
“臣……”秦海瞪了一眼秦老夫人身后的秦夫人一眼,“臣教妻不严,这妇人若是个能干的,臣母也不至于这般年纪还跟着儿孙受累……若是她肯及时劝慰皇后娘娘,娘娘也不会气恼之下,迁怒梅妃娘娘……总之全是微臣之过,臣甘愿领罚。”
“好!”淳安帝拈须微笑,“爱卿深明大义,若是朕不准奏倒不免辜负了你这番美意。好,朕准了。”
秦家满门跪地谢恩。
“好了,一场虚惊而已,宴会继续!”淳安帝脸上又漫上和煦笑容,吩咐重开歌舞再整筵席,又问身边的梅妃,“爱妃,你送给皇后的绢花朕看着甚好,似乎比平日内务府所进的要好许多,还是你宫里能人多啊!”
梅妃虽然受宠,但她的座位按位分排摆,距离淳安帝甚远,淳安帝为了表示安抚,特命人将梅妃的坐席挪了过来。
梅妃却表现得十分谦恭,并未因此生出半分骄矜之色,闻言,立刻站起来,含笑道:“陛下过誉了,臣妾宫中也并没有这样的巧手之人,这是臣妾命人买进宫中的,也是盈然绢花铺所产。臣妾想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所以特意用心选了各式各样的花,命人按照宫中姊妹们的喜好,分别送了出去,送给皇后娘娘的自然格外用心,也命人检查了数遍,并无不妥才由臣妾亲自送了过去,还是九皇子殿下替皇后娘娘选了那一朵烟绒紫呢,要是臣妾只怕会选姚黄。”
淳安帝目光一沉,细细看了九皇子一眼,九皇子举了一杯果子酒在唇边,正要饮下去,忽听梅妃提到自己,手一抖,酒洒了一桌子,忙不迭站起来,就要请罪。
淳安帝哼了一声,却已掉开目光。
九皇子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又不好立刻坐下,真正进退两难。
六皇子南宫允征自幼喜好舞枪弄棒,德妃母家乃是武将世家,南宫允征从九岁起便跟着舅父上战场,如今不过十五岁却已经久历沙场,屡立战功,是一员骁将。身上脸上的伤疤皆是功勋的见证。他性子沉稳,素来不喜多话,此刻也不过摇摇头便又自斟自饮。
五皇子只比六皇子大三天,为人却相去甚远,他素来在帝后面前唯唯诺诺,离了帝后却暴虐狂躁。此刻自然也不敢怎样,规规矩矩坐着,只是那偶尔一现的阴沉目光令人不敢直视。
大皇子年纪最长,母妃身份却不高。因此性子十分温和,和诸位皇子都交好,见状不免要替九皇子解围,笑道:“九弟,你莫非也有什么才艺要表演不成?”
九皇子灵机一动,借坡下驴:“父皇,儿臣因仰慕六哥少年英杰,读书之余也跟着师傅学了几招,虽然不成气候,强身健体却也够了,趁此机会,请父皇和诸位皇兄指点一番也好。”1656
淳安帝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梅妃却眉头一皱,柔声道:“今日是歌舞欢宴,九皇子年纪尚小,拿刀动枪已是不妥,倘万一一时失手,伤了自己,岂不令人痛心?”
德妃盈盈一笑:“梅妃妹妹真是杞人忧天了,谁不知道六皇子自幼便习学武艺,九岁就上了战场,比九皇子如今还小呢,若想梅妃妹妹这般前怕狼后怕虎,只怕也不会成就今日之威名了。”
“姐姐此言差矣,”梅妃并不气恼,温言道,“六皇子天资过人,世所罕见。而九皇子自幼身子孱弱,故而多在书山跋涉。以己之短强求冒进……”她怜惜的摇了摇头,“只怕……”
淳安帝点了点头,眉头微微蹙起:“业儿,你不好好读书,是谁教你强行练武的?”
九皇子南宫允业满头大汗,结结巴巴辩道:“儿臣自幼体弱,母后担心儿臣,便叫儿臣读书之余也要练习骑射,也增强体质,儿臣照做之后,也觉得读书之时精力更为充沛了……”
淳安帝脸色阴沉,不阴不阳地道:“皇后么,历来会管教孩子!”秦皇后先是把五皇子养在膝下,结果五皇子成了个两面派,后来又把九皇子养在身边,好端端一个聪明灵秀的孩子渐渐也失去了灵气!
想到这里,淳安帝无名大火一冒三千丈,险些将手里的金爵捏扁。
皇后不在,内眷之中田贵妃位分最尊,忙笑着打圆场:“康儿前日曾说过九皇子近来读书甚有进益,不如让九皇子作诗一首,不知陛下意下如何?”一面说着一面给南宫允康使了个眼色。
第七十五章 邂逅
南宫允康在朝中素有贤王之称,礼贤下士,为人温和宽厚有礼,也甚得淳安帝喜爱,忙站起来,笑道:“母妃所言极是,父皇,九弟年幼,又知上进,实在难得。”
淳安帝却早已没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