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夏天又转头跟梁泊雨说:「我让他们把那两个人带过来,你先回避一下。」
梁泊雨怕还有人知道官银的事,不想离开,「为什么要我回避?」
可夏天想的是如果梁泊雨再像刚才一样认不出人来会让人怀疑。
「你说为什么要回避?」见梁泊雨站在原地没有想动的意思,夏天朝旁边几个闲着的人摆了下头,「来人,把梁大人带到远点儿的地方去。」
立刻有人毫不客气地走到了梁泊雨跟前,梁泊雨只能乖乖地跟着他们走远,心里却在咬牙切齿地想:行,欺负老子现在没人是吧?你等着回燕军军营的!
后被抓住的这两个人是年初时建文帝派到北平去打探消息的探子,是被梁峥发现之后找借口给抓了关进地牢的。对梁峥的事没什么了解,也不是给夏天纸条的人。简单问了几句,夏天又问了赵溪一些问题。然后他让人把他们看好,自己往梁泊雨那边走过去了。
这时天早已经大亮,大火在吞噬了官驿和附近几栋民居之后因为风势减小和可燃物燃烧殆尽逐渐减弱,被返回去和后赶来的民众扑灭。耿炳文这边在火一着起来的时候就听到了消息,但是他认定是燕王率兵攻击侧翼失败,所以派人潜入城中故意放火,想在他派人救火分散兵力的时候攻破中军。所以下了命令:只要火势没到会危及全城的程度,军中的人必须坚守阵地,不准离开,让官驿附近的百姓自行扑救。
夏天支走其他的人之后跟梁泊雨说:「你知道赵溪的事吧?」
「什么事?」梁泊雨紧张地看着夏天。
「赵溪跟梁峥的事。」
「你刚才没问他吗?」
「问了,他不肯说呢。你知道吧?」
梁泊雨暗自松了口气,「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刚才说什么让他说话小心点儿?」
「我是觉得他说得太难听了,听不下去才那样说的。」
「这天底下还有你听下去的话?」夏天用眼角睨了梁泊雨一眼,又抬头看看天,「战事真有那么激烈吗?竟然到了现在连一个耿炳文的人和真定守军都没看见。」
「这不正合适吗?」梁泊雨远远地盯着赵溪和另外两个人的身影。
「正合适?」夏天耸了耸眉毛。
梁泊雨把目光转回来,「是啊。咱们趁着耿炳文还不知道你我的死活,想办法出城吧。」
「按你的计划耿炳文不是很快就要走了吗?再说现在也封城了吧?」
「就是因为他要走了才要这样做。他回到金陵肯定要向皇上禀报这边的战况,很可能会提到我和你让我写信的事。这样他不知道你我的死活,皇上也就不知道你我的死活,你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跟我走了。」
「可是你回到燕王那儿早晚还要领兵上阵吧,那样皇上还是会知道你没死啊。」
「我无所谓的,主要还是让金陵那边不知道你的行踪。而且我也想尽快回去告诉燕王,让他停止攻城,好节省兵力准备迎战要来接替耿炳文的人。」
夏天不说话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想光明正大地以查案的名义进入北平是不可能了,但跟着梁泊雨就不一样了。不管这仗打到什么程度,只要没过黄河,燕军就一定得回北平补充粮饷和兵力。而且夏天十分清楚:梁泊雨一定有办法搞定燕王让自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虽然从内心情感的角度来讲,他也是不想跟梁泊雨分开的,但现在多了一层他想让梁泊雨带他回北平的意愿,夏天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利用他的嫌疑,于是觉得很不舒服。
梁泊雨拉拉夏天的袖子,「想什么呢?是担心夏文敬的父亲吗?你放心好了,锦衣卫的消息灵通着呢,他很快就会知道你没事了,至多是以为你又被我挟持了,他那么谨慎的人,肯定不会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的。就这么定了吧,啊?现在城肯定封了,咱们想个办法看怎么出去。」
又想到房正现在还生死未卜,夏天终于下定决心:利用就利用吧,反正是为了查案和找人,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理由。
「现在要想出城除非有耿炳文的手令。」夏天说。
「要是云锦没走就好了,可谁能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呢?」梁泊雨挠着头,东张西望地看了一阵,然后他一拍脑门儿,「有了!」
夏天清点了一遍人数,他从都察院带来的人除了被房正和沈宪带走的,剩下的人都在,另外还有唐小三和抓来的三个人。其实本来还应该有两个官驿值夜的伙计,不过头一天晚上夏天接到字条后把他们打发回家了。
宋之义被沈宪带回了金陵的事耿炳文知道,但是因为涉及到锦衣卫他就没有多问。现在按察使和都指挥使都听他的调遣在忙着守城大计,所以梁泊雨料定耿炳文在离开之前必定无暇安排人手调查官驿的火灾。这样夏天就让剩下的守卫押着后抓来的两个人分散开来留在真定躲起来等沈宪,并且命令他们不可以把自己和梁泊雨安然无恙的情况说出去,否则将来回到金陵以后绝不轻饶。
留下的人安排完了,夏天又让人按照梁泊雨说的去买来了马车、猪血、猪油和猪下水。然后他们把猪血、猪油、猪下水里挤出来的液体和从烧过的官驿弄来的黑灰混到了一起。
最后梁泊雨、夏天和唐小三把混合好的东西涂在了脸、手和其它可能会露出来的皮肤上。涂的过程当中,三个人轮流跑走吐了几次。等差不多他们稍稍适应了令人作呕的味道,能勉强忍着呆在一个地方不动了,他们便用布包好头,一起躺进了马车。
一切准备就绪,夏天让自己的人都散了。
赵溪拿着鞭子坐到马车上,喊了声「驾」,拉着装成重度烧伤的三个人往唯一没有被燕军进攻过的南门去了。
第六十七章
南门内聚集了很多想要出城的人。整整两天,除了手持耿炳文手令的南军,守城官兵一个人都没放出去。
时近正午,太阳已经升到了当空。秋老虎的气势不可小觑,阳光逐渐变得晃眼,地面上的温度也被架了柴火一般节节攀升。赵溪驾着马车驶近城门,沿途因滞留人群而变得有些拥堵的道路瞬间通畅。人们纷纷捂着鼻子闪到一边,开始十分不满地对着马车指指点点。
赵溪来到门前把车停好,抄着袖愁眉苦脸地下了车走到负责检查的守卫跟前,「军爷……」
「你拉的什么?!怎么……这个味道?」其中一个守卫向后撤了一步。
「呃……其实是烧肉的味道。」
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到了赵溪身上。
「军爷,小人是前几天进城送粮的,因为城里有亲戚,就和几个朋友暂时留下没走。可没成想,昨晚官驿大火把在那附近的亲戚家的房子给烧了。好不容易救出几个还有气儿的,请军爷通融一下,让小人在他们咽气之前把人送回家吧?他们城外的家里都还有父母在等儿子回去呢。」说着赵溪的眼圈儿红了,他抬起袖子来使劲抹了抹。
「你救出的人在车里吗?」
大家都在看着,站在赵溪面前的守卫不好直接抬手掩鼻子,只能皱紧了眉头小心地呼吸。
「是。」赵溪悲痛欲绝地垂下头。
「你是说你们是一起的?」
「是。」
「那为什么你没事?」
「大人,实不相瞒,小的昨晚去赌钱了,发现官驿这边起了火,赶回去时已经……已经来不及了。这……这可让小的怎么向他们的家里人交待啊!」说着赵溪居然流出两行热泪,在被梁泊雨随手用黑灰抹黑了的脸上冲出两道白色的痕迹。
在场围观的人顿时唏嘘不已。那守卫无奈地又看看马车,「你在这儿稍等。我去问问我们总旗大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跟一般守卫穿着不太一样的人从城楼上下来了。
「就是那辆马车吗?」他看了一眼赵溪,「诶?是你?」
「大人认得小的?」赵溪吓了一跳。
那总旗盯着赵溪脸上黑灰也没能遮住的疤痕,「你不是前些天进城送粮的吗?那天我在,记住你了。」
「啊?大人好记性。」赵溪松了口气,赶紧把刚刚跟守卫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你哪来的马车和马?」总旗怀疑地看着赵溪。
赵溪眨眨眼,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两圈儿,「昨晚嬴了些钱,全搭上了才勉强买了辆车,马是从官驿里跑出来的,被小人抓住了。您看那屁 股上还有官家的印记呢。」
总旗抬脚朝马车走了过去,「我看看车里。」
这时停了半天的马车附近已经吸引了一些蝇虫在周围萦绕。总旗不愧是总旗,勇气可嘉!他身后的守卫再不情愿也只能跟上。
赵溪快走几步来到车前掀开车帘,立刻「嗡」地一声,几只大头苍蝇迎面飞将出来。与此同时总旗和守卫再也忍不住一起抬手紧紧掩住了鼻子。
看着车里貌似被烧得外焦里嫩、一塌糊涂的三个人,总旗痛苦地把五官抽到一起,「你确定他们还活着吗?」
赵溪点点头,从腰上拔出马鞭,用手柄的部分捅了捅梁泊雨,「大哥,你要挺住啊!」
梁泊雨颤抖着抬了抬手臂,勒紧了嗓子,用好像马上就要断气了一样的声音挤出几个字,「爹……娘……等……等等……」
吧嗒──梁泊雨的手又垂了回去。
「可是耿将军下了令……要不……」总旗面露难色,「百户大人出城了。要不我去找千户大人禀报一下?」
「大人!来不及了!」赵溪伸手在梁泊雨的脚腕子上又捅了一下,然后把沾了混合物的手指杵到总旗面前,「您看,人油都出来了!」
总旗吓得向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