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书。”梅儿正认真的翻译地名,没来得及思考就随口答出来。
“怎从未见闻过?”七雄之国乃用篆书,字体端庄势圆,而芈露口中的楷书方正规矩,特别是它的简洁干练让燕丹觉得极为新奇独特。
一问惊醒梦中人,梅儿忙忽悠:“我以前大病过一场,很多事情都忘记了。这个楷书呀还是最近几个月专程从箐肴那学来的,你也知道她是云南……哦,不,是滇国人,那种偏僻蛮夷国家的字燕大哥没见过也很正常的。”
“可……”燕丹还是觉得不对,刚欲再问就被梅儿阻止:“哎哟,问这么多干什么,我可赶着把它译好你才能走的!”
待梅儿译完地名,燕丹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凝香是要离宫?”
“对呀。”梅儿知道找他帮忙翻译,肯定也逃不出他的法眼,所以大方的承认了,可心中又有些担心,补充一句:“千万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特别是嬴政!这是我们的秘密哟。”
燕丹口不对心的劝阻:“其实大王对你很好的,何必因为囚拘而生小孩子脾气。”想着“秘密”二字,他的心中荡起了波澜。
“谁有空生嬴政的气呀!”梅儿狡辩,却因燕丹的话回忆起被嬴政打一巴掌的事,真是窝火,从小哪受过这般失颜面的皮肉之苦。
燕丹被梅儿提高的音调惊到,这是她第一次发火,连大王的名讳都敢喊出来。他决定顺着自己的心境,不再劝阻此事,“凝香是要回楚国?”
“No。”一想到出宫梅儿心情又好了起来,她摇了摇食指否认,又轻敲地图上的一处,笔头圈上重点,“我要去邯郸。”
对于一个历史小白,战国诸雄中她比较了解的就只有秦和赵,都城也就记得咸阳、邯郸两处,已经身处咸阳的梅儿自然将邯郸作为穿越旅游首选地。
“你去赵国!”燕丹担忧道:“如今秦赵两国开战在即,何以身犯险境。”
“所以还有一件事求燕大哥帮忙。”梅儿笑嘻嘻的巴结。
“唉,说吧。”看着那笑容,燕丹真是失落如簧巧舌的力气。
“燕大哥真好,等我在宫外站稳脚跟,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梅儿欢心的道出感激之情。
二人交谈片刻,已是日落西山。
“有人来了!”擅武的燕丹听到门外的动静,立即隐遁于暗处。
“公主?”箐肴没礼貌的推门而入,看到屋里端坐的主子总算松下口去,“我和姑姑找了好久,原来您躲在这里呀。公主,快些来用膳吧,烤炙这么久我都饿死了!”
“嗯,不小心看书入了迷。”梅儿心虚的起身,“走吧。”
梅儿牵起近旁箐肴的手,腕上门旁堇甯的胳膊,急急离开。用过膳再回书房时燕丹已经离开,漆案上摊放着一方缣帛,竟然是战国地图,连墨迹都未干透。细看之下那一笔再一划的楷书临摹得如此生硬,却又透着真挚。咸阳和邯郸间连着一条弯曲转折的路线,似述说着燕丹满心的担忧。
缣帛的左上角用篆书写着一段字,很久后才知道是“丹心汗青”四字。
如今的梅儿不懂其中深意,只觉得这方缣帛入手轻软,心情却不知为何感到沉重。长舒口气,执手祈愿:但愿诸事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卖俏行奸
庶囿坐落于咸阳宫西北处,方圆纵横四十里,为帝王贵族进行狩猎、游乐的标准园林建筑。囿内亭台楼阁、奇花异树以供赏玩宴游,林野武场、飞禽走兽以供骑射祭祀。
庶囿前方的寒梅宫自然成为秦王的别居之所,不仅是坐落的位置好,主要是其内的浴池,引来的温泉浸泡后深有保健疗养之功效。
浴池设计巧妙,池壁安有塞子,一处引单纯泉恢复疲惫,一处引炎热特甚之泉治百病,另外安在池壁底部的塞子引流更新池水。
常年清澈的温泉今日流出寒梅宫的时候,却是漂着无数的绿叶汇入到宫河中,引来宫奴们探究的好奇心。
那绿叶上镂空着四字篆体“冬袭叶清”,角落还刻上了一枝残梅,寄予相思之情。
梅儿深知炒作的冲击力,绿叶刻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芈露那厮求回君心的把戏。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说她借赵姬孤寡囚质于赵之事比拟自己独囚冷宫的苦寒。
“卖俏行奸”第一计——散布谣言。初胜,待收成效。
守株待兔数日,梅儿开始担忧,毕竟是主动出击更有成功几率,等待这么久太王太后都还没有派人来,难道真要直接跳到第三计?
梅儿正打算放弃此计的时候,总算是迎来太王太后的召见。
“这是你宫里出来的?”太王太后摆弄着手里的绿叶问。
梅儿点头如捣蒜,“求祖母成全。”
“可,让哀家如何信你?”想苦尽甘来成为第二个赵姬,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大王即将冠礼,那么按照祖制也该册封王后了。如今祖母身边的人,最得势的要属汐秋。但她毕竟曾是奴婢身份,还排不上王后尊位。论样貌才学、身世地位,凝香自不在各宫命妇之下。只要祖母一道指令让我得获自由,凝香定重夺大王恩宠,荣封王后,楚氏势力必然稳固。”梅儿背好的说辞一股脑说出来,成败在此一举。
“好,哀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太王太后颔首允诺,毕竟是宗亲侄孙,心中难免亲厚,更何况早前大王确实对她宠爱有加,“凝香呀,该长大了。这后宫若是没有权势,苦寒之所难居啊。”
梅儿故作忏悔,眼里流转着泪珠:“凝香知错了。”
没想到太王太后同意得这么干脆,细想想她对自己还是挺亲和的!
“卖俏行奸”第二计——奸计诈骗。由此成功解除禁足令,进行第三计——卖弄风骚。
经过历史的沉淀,嬴政暴君的形象根深蒂固。而他的勤政却是毋庸置疑的,《史记秦始皇本纪》中有此记载: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於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
早期的嬴政虽未亲政,但勤于提升自我,勤于了解国情国事,向来风雨无阻。嬴政自然勤在武场习以射御角力,所以梅儿每天踩着点去偶遇,当然她的偶遇并非是两人偶然相见,而是制造一方倩影让嬴政感遇。
第一天静俏,一袭青衫站在嬴政必经的河边,清风徐徐撩起披肩的长发,箐肴努力的摇晃近旁的树,落叶纷飞制造出凄婉飘逸之美,待嬴政走来,相距恰当似见非见之处踱步离开。
第二天声俏,躲在树丛暗处,待箐肴通报嬴政已至,《相思语》弹拨出悲戚的相思之情,音调断断续续似有似无,悲切的恳求着君王能够驻足聆听。
第三天动俏,一袭红袍倚在嬴政歇脚的廊亭前,箐肴一边击打腰鼓一边撒下花瓣,随着鼓点不断旋转,转动的舞步时急时缓如梦似幻,仿佛是最后一舞般衣裙飞扬得极尽奢华,待嬴政到来时迅速遁走,留下一地红花供君遐想。
虽说这三天害得自己腿麻、手软、头晕,不过一切都很顺利,就待最后一步收网,在嬴政路经庶囿的地方遗下一方丝帕,等他捡起时再假装去找,来个不期而遇,色俏诱之。
可,大王就是大王,当梅儿准备从暗处走出来时,看见他完全漠视此物的继续前行,而其身后的宦阉捡起来,痴醉的嗅了嗅便收入袖中。梅儿气得捏紧拳头,好歹是自己专程选的上等丝帕,麻烦堇甯绣上了残梅,还熏染了数日的梅香,就这样纳入低贱的宦阉囊中,真是浪费她的宝贝!
原来自己真是估计错误,以为这三天足够吊人胃口,结果他老人家倒是把她的胃口给吊上了。嬴政不上道,对她陌路相待,看来这偶遇不成,唯有……卖俏,自己放低身段主动送上门!
庶囿武场。
“大王又没来吗?”梅儿皱眉询问武场的宦臣孙柏,环顾这空荡荡的场地早知道了答案,也就没必要听他的回答,直接下令:“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明明嬴政都是按时来此练习骑射,可她都连着来了四天,他居然也跟着失踪四天,难道真是有意的避开自己?
第五天仍是毫无嬴政身影,梅儿闷闷的在武场里闲步漫游,低着头随意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真是无聊又颓丧呀。
无意间瞥见一只小狗正嗅着地面觅食,玩心大起,她快步向前并腿一蹦,吓得小狗后退数步。梅儿不由嘴角牵起,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窃喜笑容。
心情变好的梅儿正打算和箐肴离开,却突然听到狗吠声。定眼一看,竟然是一只大狼狗狂奔过来,那凶恶的面部好像在骂她吓着了自己的孩子。狼狗越奔越近,梅儿根本来不及思考,条件反射的直接撒腿逃跑,“妈呀,救命呀!”
“公主!公主!”箐肴看着一人一狗的追赶,吓得也是连连求救:“来人,快来人呀!”
可武场向来就少人管理,加之梅儿命令他们退下,这会儿真是求救无门。本许久没做过剧烈运动,此刻的千米长跑累得她额头渗出豆大汗珠,疲惫到只觉这酸疼的腿是在做着机械的跨步。
突然,一件硬物挡住了去路,直撞个满怀。
梅儿听到内侍腾命令的声音:“下去!”
那狼狗真是训练有素,听到指令后立马收敛盛凌之气,呜呜的呻吟着夹尾离开。
梅儿定了定心神,抬头望去,那高大熟悉的身形乃是嬴政,眼泪就这样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大王……”
俗话说,做戏做全套。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她的手渐渐环上嬴政的腰,脸紧紧贴靠他的胸膛,好一阵才将眼泪止住换做低低的抽搐。
嬴政按住梅儿的双肩,轻缓的推离开自己的怀抱,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芈姬来此做何?”
嬴政一直用熟视无睹的方式消磨她的耐性,而此话分明是明知故问,如果她回答“为大王而来”,那就是彻底把自己的尊严踩在了脚下。所以她思虑片刻还是倔强的抬起头颅:“臣……妾身是来学习骑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