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那男子就是面朝梦简这个方向站着,一直没有挪过步子,现在那几个“农夫”和小孩子都不在,情况就变成梦简与陌生男子执伞相对而立。
呃……
这个陌生人……一动不动的真像雕塑啊……
梦简倒不是不想动,争斗结束得太突然,他还来不及反应,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维持着相对的动作已经有一小会儿了,他一向是除了突发事件对什么事都很没有主见,现在的状况,他倒是不知怎么才好了。
这个……
对方似乎还是没有要动的迹象……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在此间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就离开呀……
心中忐忑地想着,梦简足下轻轻挪了一步,下定决心视而不见地开溜时,男子却抬起伞面,露出整张脸,看了他一眼:“公子请留步。”
梦简动不了了,眨了下眼,转眸看向这时向他走近的男子。这时他才细细端详了下这个陌生人。
看起来很年轻的样子,他自己很没有判断别人年龄的天赋,比自己年长是肯定的了,猜想是二十岁上下罢。身段修长英挺,着一件丝光缎暗红领玄墨直裾深衣,玉簪束发,剑眉轻扬,额前几绺墨发从深沉冷静的眼眸上划过,高挺的鼻梁,轻轻抿起的薄唇,端的是玉树临风,器宇轩昂。
若是个断袖的话,则定然不是那人好的那一口。那人最喜欢或艳丽极致或清秀可人的少年郎了……
惊觉自己怎么想到了这么奇怪的方面,梦简脸上一烧,使劲摇摇头,然后注意到男子因他举动而有所变化的眼神,一阵尴尬,忙笑着问:“公子有什么事吗?”心中腹诽:笑的太灿烂了,控制,控制!
无奈作罢。
男子默默盯着他看了片刻,而后面无表情地开口:“诚如公子所见,在下遭方才几人追杀至此。”
您没挪过地儿就把人家击退了,这也算被追杀?
心中这般想,梦简点点头,表示晓得。
男子声音冷淡而动听,带一丝骄矜:“缘由是在下贫穷,钱了他们一笔钱。”
哈?
梦简没控制住表情,睁大了眼睛。
男子顿了一下,看定少年大大睁圆的清水般的眼眸,续道:“在下为躲避追杀,一路南下,旅途奔波,甚是劳苦。”
……然、然后呢?
“方才幸亏公子挺身而出,护住那个孩子,又挡在巷口,阻挡住街道上人们的视线,使得在下可以心无旁骛地退敌,同时避了伤及无辜。”
呃?怎么成了自己的功劳?没记错的话,他应该也没做什么吧?
“所以,公子如能进一步助在下一把,在下定当倾力报恩。”
哦……什、什么?
梦简正听得混乱,“报恩”两字一下子跃入耳中,眨了好几次眼睛也没反应过来。
怎、怎么扯到这种事情上来了?
“所以,公子请在下吃一顿饭吧。”
这回梦简跟上了:“哦,好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心底里前前后后掂了一掂,忍不住惊呼,“……耶?!”
男子却抿唇一笑,按照梦简的猜测应当是极为冷淡的面容浮现的笑容如沐春风:“公子果然慷慨,在下先谢过了。”
梦简张口结舌了半天,才大大地无奈,应下了:“那……我……对淮左城里建筑一向不大了解,自来也只在望江楼吃过饭……公子如不介意,我们,这就去那里可好?”
男子微笑道:“全评公子安排,在下初来乍到,实是有些迷路。”
梦简怔怔地看他话里分明是尴尬之意,面上却可以笑得如此明朗,又想起他这一身衣衫若是全黑也还好,偏生领口袖口和腰带却是多少有些惹人注目的暗红色,兼之他相貌俊朗,身材高挑,放在人堆里那叫一个扎眼,说是躲避追杀,这样子没人追杀才叫怪事呢!
……自己果真是没眼光,这人哪里同“那人”有相似之处,分明是个怪人。
“啊,还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路上的时候,梦简犹豫了半天,鼓起勇气问。既然说了这么多话也不曾告知身份,大约是有所隐情,突然这样问会不会有些失礼?
“在下姓叶。”男子回答的很爽快,梦简唯唯地点头,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接下来应该出现的“名字”,狐疑地抬眼,看到的又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淡定样子。
“在下”“在下”了半天,该不会……就叫做“在下”吧?
男子想不到他的奇特念头,见少年眼神犹疑,便说道:“在下的仇家刁钻得很,倘若让公子知道了在下的名字,只怕要连累公子,因此,还请见谅。”
哦……梦简低头继续走,有点空落。
从前问阁主的时候,对方也是以相似的口吻相似的话语回应他。
置身事外的感觉。即使对方的考虑很在理,自己这边,却不怎么轻松呢。
又听男子问道:“这回该在下问公子了吧?”
“我叫梦简,没有姓。”梦简低头走在前面,叶“在下”只看得到他如墨般披散在肩背的长发。
这算什么,生气了?
怎么说呢,有点黯然的意味……?
他自然看不到,少年眼底深深深到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神情的那一抹水染的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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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楼依淮水而建,共有三层,内外布设都很是雅致。叶“在下”心想梦简果然是个雅人,自己随手一挑,倒钓了条有趣的鱼儿,施施然随他进楼。
小二见到一向独身而来的梦简今次竟随同了一人,有些惊讶,迎上前去正想询问这是怎样一回事,被叶在下冷淡地一瞅便没力了,赔笑着只敢同梦简唠些家常:“哟!公子又来啦!公子身体可大好了?”
梦简微笑着点头:“恩。”
“二位公子楼上请!”在小二的招呼下,梦简和叶“在下”向楼梯走去。
突然一个朗然的声音在大堂炸响:“这位公子看着似是有些眼熟啊!”
话出口,意有所指。
叶“在下”眼神一紧,却看到青衣的少年身上一僵。
章之一 无关 结
两人一起转过头去寻找开口说话的人,大堂里摆着很多张酒桌,桌边坐了不少客人,两个人起初并未注意,这时才发现,在座的人中随身携带兵器的倒占了不小的比例。
梦简暗中皱眉,虽说天下无处不江湖,但他定居淮左两年有余,面前还从来没一下子冒出过这么多江湖好手。
还没见过人家出手,不知道功夫究竟怎么样呢。
就算是好手吧。
而方才出声的那个人是个二三十岁的男子,一身灰衣,隔了左手边三张桌子,与另外一个二十多岁的黑衣男子坐在一张桌上,摸着额头作回想状:“这位青衣的小公子,在哪里见过呢……”
梦简进门的时候去了斗篷,里面着了一件提花缎雪白云纹曲裾深衣,外罩淡青纱外衣,想想叶“在下”身上没一点青绿色的东西,他便向那人问:“公子指的是我吗?”虽然被当众指认为“眼熟”,他对这个人却委实没有印象。
“啊!想起来了!”那人拄着下巴笑吟吟地看定梦简,“小公子不是云念山庄的少主吗?”
此话一出,就有数道眼光集中到梦简身上。
叶“在下”心中定了定。原来不是找他,那就好,那就好。平生最怕麻烦了,能少惹就少惹,哪怕当缩头乌龟他都不介意的。
不过说来,这个“偶遇的”少年,果然是有些背景的人啊……
梦简怔了怔,又仔细看了看那人,确认自己对这张脸真的全无印象后,他淡淡一笑道:“公子真是说笑。我一介小民,哪里能同那云念山庄扯上干系?何况,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却也知道云念山庄现在的庄主很是年轻,也没听说过他膝下有过孩子,这‘少主’一说,却是从何而来呢?”
“小公子才是说笑呢,”灰衣人笑着反诘道,“司空凉做庄主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云念山庄本姓秦这也是众所周知的,前任庄主死于非命,他却是有个儿子的,虽说是已经死了,但江湖传言终不可信。我同那小少主多年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算算来,年纪和大约的相貌,却是与小公子颇为相近的。”
梦简淡淡地驳回去:“天下样貌相似之人多不可数,倘若你口中所述的人与我年貌相似,多年前相见的话,只怕那时他还年幼的很,长大之后容颜定然会有所变化,仅凭这一样,就将别人认错,未免有失妥当。”
灰衣人还想再辩,与他同桌的黑衣人突然冷声插言:“秦氏武功,是与不是,一试便知。”说话的同时,但见黑影一闪,掠向梦简,当胸一掌劈来。
梦简大惊,躲之不及,僵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侧里伸过来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他手腕,连手带人向后一扯,另一手推出,当空与黑衣人对掌,又同时撤掌,黑衣人平平后退一尺,与他对掌之人提身揽着梦简跳上楼梯,却是叶“在下”。
梦简怔怔抬头,叶“在下”眸中笑意盎然,却是在专注地寻找自己那身丝光锻上是否因为方才掌力相交而落下灰尘什么的。
黑衣人挺身而立,冷冷问道:“你是何人?”
叶“在下”装模作样地弹了弹衣袖领口,仿佛那里灰尘满满似的,而后收敛眼中笑意,板起脸,答非所问:“出手太重了啊,我家公子体弱多病,这一掌若是落到他身上,侥幸不死,也会落得重伤。怎么说也是在下今日午饭的钱包,若是变得昏迷不醒,在下可要饿肚子了,糟糕,糟糕,不好,不好。”
梦简看着他那张冷淡如冰的脸,觉得从那两片薄唇中能吐出从内容到语气都怪异地让人想要发笑的话来,这位“在下”公子,可以堪称神人了啊……
不过,他什么时候成了自己的家仆啊?“我家公子”这个称谓是怎么来的啊?
那黑衣公子显然对此表示无语,一时没有话说,叶“在下”见他沉默,便续道:“我家公子都说了不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