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流苏,再带崔如喜进来。”朵朵上邪冷冷瞟过南樱一眼,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两份布卷仍在桌案上。掀开的一角,赫然写着:
庚辰年己未月丁丑时三刻新湖宫崔公公随行丙寅年己未月丁丑日辛丑时归置这是御笔流朱砂的支取记录。
另一份是一列名单。南妃此刻脸上是一丝血色全无了。不用猜想也知道那是十五年前所有婴儿的出生记录。如果再继续下去,那……南樱暗中观察了许久的朵朵上邪,又在朵朵扬身上停留了些许,掠过殿门口落到小小身上,眸底流过无奈,慈爱,狠绝,不甘,期翼,万般情绪,双拳紧握,蓦地在朵朵上邪面前跪下:“王上,臣妾知罪。臣妾万死难逃其咎,但扬儿和小小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臣妾的错。小小,扬儿,母妃对不起你们。天下哪有不疼孩子的母亲,母妃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一切都是我的错,也由我来还。”说完头狠狠地朝旁边的赢柱撞去,如一道旋风刮过。
弹指金戈 094 赐封 落纱公主
“母妃……”
“南妃娘娘!”
“不要!”
几声惊呼随着南樱的动作乍然响起。小小和朵朵扬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流苏竟似乎知道南樱的意图一般,快速跑到盈柱上挡住,任南樱的头重重撞向自己的身体。
“苏儿!朵朵扬眼里闪过一抹恐慌,紧紧皱着眉看着流苏和南樱,也着急地跑过去。
“娘你,活着便是希望,请爱惜自己!”流苏捂着胸口忍受着撞击过后带来的剧痛担忧而殷切地望着南樱。南妃娘娘对她的好她记得清楚,很少有婆婆疼准媳妇疼成这样的,别说还是宫里得宠的娘娘。刚刚看到南樱想寻短见时连想都没想便下意识的跑过来,第一个念头只知道要阻止悲剧的发生。
南樱眼底光芒莫名闪烁着,似乎挣扎了一下,狠狠推开流苏,勾起嘴角讽刺着:“你是什么身份,我的事情还轮得到你来置喙?”
流苏狼狈地被推倒在地,手依然捂着胸口,这又一撞,那胸口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破裂开来,疼得她脸色都煞白,滴滴冷汗顺着额角留下,却还有些怜惜地望着南樱,“娘娘训得是,娘娘……”流苏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
“苏儿,苏儿被说话了,坚持住……”朵朵扬将被南樱推倒在地的流苏抱至怀里,担心地望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忽而转向朵朵上邪,“父王,儿臣恳请宣御医。”
“你们当这九龙殿是什么地方?”朵朵上邪没有理会恳求着的朵朵扬。而是视线冷冷在南樱和流苏之间徘徊着,流苏代表的可是丞相。
小小轻轻蹙眉,敛裾弯腰,指尖搭上流苏的脉搏,检察着流苏的神色,缓缓而道:“伤及脏气,内损。”说着从小袋子里掏出一个药瓶,取出药丸给流苏服下,“这是用桃花桃仁所制,可疗脏腑之伤,一颗只能舒缓一时,这瓶需长期按量服用,每两日一颗,日后还要好好调养,否则落下病根,一生便要与病痛为伴。”小小说完将药瓶放到了朵朵扬手里。朵朵扬虽然懦弱,对待流苏却是真情流露,也不自觉的有一股保护着流苏的男子气概。也许,再懦弱的人,有了想要珍惜的东西的时候,都会瞬间强大。
流苏伸手握住小小的手,目光殷切,语气满是担忧,“救救南妃娘娘,娘娘是不想你为难才会寻短见的。”
小小给了流苏一抹安定的眼神,起身走向南樱。那一翦秋瞳轻轻眨了眨,泛起一波波复杂的涟漪,掩在眸底深处,连着一抹希冀也掩盖掉,只是轻轻对南樱说道:“一切对你都不重要了吗?”
听到小小这句话,一抹喜色掠过南樱清亮的眸子,然而瞬间又转为浓浓的哀伤与愧疚。犹豫了几许,颤巍巍的手攀上了小小的肩膀,深深将她纳入怀里,泪如珠露,瞬间沾湿了小小那白如堆雪的衣裳:“小小,是母妃对不起你。我知道我不配让你叫一声母妃。母妃不求你的原谅,但能在临死之前见你一眼,母妃就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这些年母妃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哪个衲子不是娘亲的心头肉。失去你,何尝不是剜掉我一块心。可母妃也是迫不得已的。”
小小任由南樱抱着,那温暖的怀抱让她有瞬间的恍惚。这就是母亲的怀抱?真的很柔很软,很暖很舒服。她盼了十几年的怀抱,这一刻突然拥有,却显得如此不真实。
“迫不得已?为什么?”轻轻问出口,小小心里还是给自己一点希望的,谁都不愿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即使是谎言,她也想听听。
“这埋藏了十五年的秘密,我本以为没机会再提了。可上苍有眼让我的女儿还活着,让我们再相遇。”南樱指尖轻抚着小小的脸庞,勾勒着小小的轮廓,转身对着朵朵上邪跪下,“王上,臣妾百死难逃其咎,今日将这一秘密说出,只是希望王上能绕过小小和扬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两个无辜的孩子。”
朵朵上邪轻轻挑眉,却没有太多的情绪:“说!”
“当年臣妾怀胎八月多不慎动了胎气早产。后宫记录臣妾是难产痛了两天两夜才诞下皇子。实则不然,臣妾一天一夜便诞下了女儿,因不足月生产,女儿一出生便气虚体弱,大有不能存活之势。当年臣妾的姐妹秋月浅乃是凝花宫内定宫主人选,适时正在宫中陪着臣妾。凝花宫向来与王室挂钩甚密。月浅怕臣妾在宫中地位一落千丈而影响到她,便擅自做主给臣妾找了个男孩顶替,而将臣妾的女儿带走了。女儿在她手中,臣妾只得按照她的意思做,否则她便要杀了臣妾的孩子。过后不久,月浅不知为何突然失了音讯,连带着女儿也就从此没了消息……但是一日没找到女儿,臣妾也不敢轻举妄动。再者,扬儿本身也无辜,这么小的孩子就离开了母亲和家人,臣妾不忍心,便亲自抚养长大。于是便纠缠至今。王上,臣妾罪该万死,王上任何处决臣妾皆无怨言。只求王上饶了这无辜又可怜的两个孩子吧。”南樱说完俯首重重磕头,一声声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地响彻九龙殿内外,不多时,额头上满满是血,那发间的云鬓珠钗在空中剧烈摇曳着,叮咚直响。
“母妃?”朵朵扬抱着流苏,一脸迷茫而惊慌地望着南樱。那模样犹如初生的兔子对周遭陌生的环境的惧怕性。
“哼,死无对证,任你怎么说都可以了!”萼妃恨恨地望着南樱,果真是个聪明的女人,这样都可以编出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不是想王上也绕过她一命。以退为进,演这出苦肉计,哼,那也要看王上是不是她能哄得了的。萼妃想着一切可能功亏一篑,心里就一阵的不悦。
“你说这一切都是秋婆婆的策划?”小小面色依旧清淡,疑惑地望着南樱。她的说法和秋婆婆的说辞完全不同。
“秋婆婆?秋月浅?你真的是和月浅在一起?月浅在哪里?”南樱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快得令人抓不住其中暗含的意思,“不过无论她做了什么,没对你下毒手,我便感激她了!”
“是真是假,寡人自会查清楚。不过,王室血统岂能混乱,将朵朵扬带下去,即刻处决。废去南樱南妃称号,收押天牢,等候发落。若是查出与事实不符,寡人第一个处决你。”朵朵上邪冷冷下着旨意,视线在小小身上停留了些许,便扫向南樱,凌厉而深邃。
那一刹那南樱的视线迅速阖下,并未与朵朵上邪的视线相交,可在那凌厉得仿佛可以洞穿她的全部的眼神下,她连头皮都觉得发麻颤栗。
“王上开恩!”流苏顿时顾不得身上的伤,从朵朵扬怀里翻出身来跪向朵朵上邪,“王上开恩,南妃娘娘身子虚弱,怎能受得起牢狱之苦。再者,八王子,不,朵朵扬虽非皇室正统,但也是无辜之人,罪不至死。还望王上网开一面,饶朵朵扬一命。”
“流苏,你这是代丞相出面?连皇家家事也要插手?”朵朵上邪鹰眸蓦地阴沉万分,冷冷的声音比之寒霜还要冻人。
“流苏不敢。流苏在此,只是以朵朵扬未过门的妻子的身份求王上网开一面,与丞相府无关。这些年,朵朵扬虽然胆小懦弱不成器,但是对王上却尽忠尽孝,丝毫不敢怠慢。王上身体有恙,朵朵扬尽夜守着侍奉汤药,不顾路程险阻,上天山为王上采药祈福。王上,就算没有血缘关系,难道朵朵扬这些年事君事父的赤诚之心也不得留他一条生路吗?”流苏吃了小小的桃花丹,身子有点好转,听到要处决朵朵扬,不由得有一阵的伤憋在五脏六腑。
“苏儿!”朵朵扬不曾想流苏会为他求情,以他未过门的妻子的身份,为已经不是八王子的他求情,竟有些懵然。
“血缘亲而情疏,情亲而血缘疏。人与人之间,端看的不过一个心字,而非血。王室之家,几人真能待见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才是江山巩固之本。”小小见到这一幕,不禁有些不忍心。
然而,今日这番求情,却不料日后竟会得至那般的结果,是否悔不当初,小小自己都分辨不清了。
“父王……”朵朵扬怯弱地望了一眼朵朵上邪,恭敬地随着流苏跪在一旁。
朵朵上邪深眸如炬,轻轻扬眉对上小小的视线,“你在为他们求情?”
“是!请饶恕他们一命!”小小坚决一应,心里竟分不清是何滋味。那个据说是她娘亲的人泪眼汪汪,楚楚可怜地望着她。那个据说代替了她十五年的人怯弱可悲地跪着,竟连一句饶命的话都说不出口。而上面那个据说是她父亲的人,心思转念间,皆是在计划她。
“好。撤去南樱南妃的尊号,打入冷宫。将朵朵扬带回樱花宫,没有诏令不得擅自出宫。封朵朵小小为落纱公主。赐落纱宫!即日昭告天下!”朵朵上邪扬手快速下旨。
这个决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除了对苏缦儿,朵朵上邪从来没这么好说话过。这件事情可算是株连九族的重罪,竟然因为宫小小一个求情而淡而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