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光荣的象征:试问除了我父亲,谁还有那个本事让皇上在日理万机中亲自过问他的家事?
《极恶皇后》第一部分 1。 我的父亲母亲(4)
这两个正妻并不是同时娶的。第一个原配李夫人是魏中书令李丰之女,嫁给我父亲后,据说感情十分和洽,还生了两个美丽的女儿。
可惜好景不长,几年后,李丰与当时的皇后之父张缉,以及夏侯玄等人合谋,想要除去司马家的势力,还政于魏帝曹芳。只是那帮蠢才谋事又不秘,八字还没一撇就被司马师知道了。司马师是司马昭的哥哥,当时的司马家还是他在掌权,这可是个比司马昭还厉害的人物。他得到消息后,当即派人把李丰叫去问话。
李丰如果贼一点,知道大事不妙,赶紧找个借口溜掉,再带上一家老小从后门逃命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偏偏他又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这个时候了还乖乖地跟着司马师的人走。
好嘛,到了司马师那儿,立刻就成了阶下囚。司马师问他话,他还不识时务赶紧招,愣着装傻。司马师也是悍到极点了,一个朝廷重臣,他当场就拔出刀来把他像劈柴那样劈成了两半,根本审都懒得审了。同时发出指令,搜捕所有的同党,诛灭他们的宗族。
我父亲那时正跟朋友下棋玩呢,一听说岳父出了事,立刻散了棋局,跑进书房忙活了一阵,穿上朝服就往宫里跑。家人在后面追着,到了那里,才知道竟然不是为岳家求情,而是向皇上上表请求离婚。
皇上当时自身都难保了,哪管他这些烂事。最后还是司马家兄弟接了表,准予我父亲离婚,同时格外开恩,赦免了李夫人的死罪,只将她发配到边疆充军。
李夫人哭哭啼啼地收拾了一些衣物去戍所等待徙边。可笑的是,在李夫人滞留戍所的那一晚,我父亲还曾经深情款款地去探望了她,在她被关押的小屋子里留宿。睡前还和她诗词相答,留下了一首著名的联句,现在坊间刊印的诗集中还很容易找到:
与妻李夫人联句
室中是阿谁?叹息声正悲。(贾)
叹息亦何为?但恐大义亏。(李)
大义同胶漆,匪石心不移。(贾)
人谁不虑终,日月有合离。(李)
我心子所达,子心我所知。(贾)
若能不食言,与君同所宜。(李)
多么夫妻情深啊,面对李夫人的悲叹,父亲用《诗经?邶风?柏舟》中的“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来表明自己的心迹。李夫人大概心里也明白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还是不放心。于是父亲又重申立场,信誓旦旦地表白说:“我心子所达,子心我所知”。李夫人这才含着热泪告别了亲爱的夫君。 如果李夫人死在了那苦寒之地,或许她还能一直抱着父亲对她的爱,体谅父亲跟她离婚实在是出于万不得已。可是现实总是那么残酷。很快,司马炎即位,大赦天下,李夫人被放还了。
她回到京城的时候应该是喜极而泣的,可是当她想走入那曾经万分熟悉的家时就傻眼了:那里只有紧闭的大门和粗暴的恶奴。她走的时候明明还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跟丈夫离别的时候明明还是恩恩爱爱、泪眼相看的,可她好不容易才拣了一条命回来,丈夫却不见踪影了。
她问了旁人才知道,这个家里早已没了她的位置,她亲爱的丈夫已经另娶新妻。这个新妻,就是我的母亲,晋朝名闻遐迩的悍妇郭氏讳槐是也。
李夫人也不是无用的小软儿,她辗转托人给我父亲传话,告知她回来的消息,并要求父亲实践“匪石心不移”的诺言。父亲不知所措,在回答皇上问话时答非所问,牛头不对马嘴。司马炎也真是个体贴臣下的好主子,问明了情况后,不但不怪罪,还为此事特地颁下了一道御笔亲诏。准许我父亲“置左右夫人”,不分嫡庶,两头大。
这下我奶奶高兴了。因为她特别喜欢那个知书达理的前儿媳,对新娶的泼妇,也就是我娘,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要说起来,奶奶与李夫人还真是一路人,都是那种崇尚节义,把《烈女传》背得滚瓜烂熟的女人。我奶奶当初听闻了成济弑君之事,每每在家里大骂成济死有余辜,家人总是躲到一边窃笑。我父亲也对此讳莫如深,根本不敢让奶奶知道成济只是刽子手,她的儿子才是主谋。
奶奶对我母亲再不满意,可是我母亲也是出身名门,又是明媒正娶的,前儿媳却是公开离婚了的,不好怎么表态。现在既然有了皇帝的恩诏,那还怕什么?当即催我父亲去接李夫人回家。
《极恶皇后》第一部分 1。 我的父亲母亲(5)
父亲估计也心动了,夫人嘛,总是不嫌多的。可是且慢,家里那河东狮吼怎么办?
没错,我母亲就是那河东狮,当时正在家里吼着呢:“那李氏乃一罪奴,有什么资格跟我平起平坐?皇上也是巧得很,那么多国家大事不管,管起我家里的事来了。我告诉你贾充,你要是敢拿着鸡毛当令箭,借着有什么破诏书就把那女人接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母亲一面吼,一面给了我父亲几巴掌,再揣上两脚,临了,还觉得不解气,又抓了我父亲一脸狮爪印。
父亲一声都不敢吭,躲在家里养了好几日伤,也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认清了眼前的现实:悍妻猛于虎!宁得罪皇帝,不得罪悍妻。于是上表婉转辞谢了恩诏,声称“臣无大功,不敢当两夫人盛礼”。也就吃准了司马炎宽宏大量,不会怪罪他。
果然,司马炎还直夸他“谦卑自牧,实乃人臣之表率”。
皇帝的诏书都不起作用了,我母亲还顾忌什么?对我父亲在家里耳提面命,出门就派心腹步步紧跟。总之就是严防死守,决不允许有一丁点残炙余沥流到李夫人那里去。
我父亲也是怪,明明李夫人颀长秀美,又是有名的才女——著名的淑女教科书《女训》的作者——他抛弃起来毫不手软。我母亲又矮又胖,毫无姿色,文采也去李夫人甚远,却偏偏对我母亲畏惧如虎,言听计从。
终我母亲一世,他不曾碰过别的女人。只要我母亲肯开恩不打骂他,给他两天安生日子过,他就眼睛都笑眯了,乐颠颠地给我母亲捶背洗脚兼剪脚指甲。
我有时候忍不住会想,什么马就配什么鞍,我父母也算是天作之合了,一个虐待狂一个受虐狂,正好一对儿,李夫人成了多余的。
在我母亲的严密监控下,父亲从此没再见过李夫人,只是为她在别处另置了房舍安顿了事。虽然李夫人名义上仍然算我父亲的夫人,却是彻底地有名无实。
所以我对我母亲的评价也是两个字:凶悍!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喜欢她的凶悍。
同理如上。如果没有她的凶悍,也就很可能没有我的一切。她用她的凶悍捍卫了自己的爱情,捍卫了自己家庭的完整,捍卫了两个女儿的利益——虽然是以牺牲别人的爱情、别人家庭的完整和别人女儿的利益为代价的。
但没办法,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时候,只有选择做更强悍的母老虎,才能赢得生存的空间。
这个时代的规矩是,女人不能到外面去跟男人争天下,这是禁忌,是硬性规定。女人最好也不要在家里跟女人争天下,这叫贤良淑德,是教养,是软性限制。
我母亲挑战了这个时代关于贤良淑德的种种限制,以“妒妇”、“悍妇”闻名海内外。其结果是,把她的对手赶到了永年里的狭窄深巷,自己则居于铜雀大街巍峨的宰相府,每一出行,华盖锦车,仆从如云。街道两旁的住家妇女纷纷跑到窗前门后观看,一面骂着“悍妇”,替那个被抛弃的原配打抱不平;一面又偷偷艳羡,暗暗模仿。
我母亲是这个国家被骂得最狠的女人,也是最被钦羡的女人。因为她以平庸之姿,却得到了我父亲的专宠,甚至干预朝政,人称“郭尚书”,意即,她是我父亲——宰相大人的幕后智囊。
我母亲的悍妒并不是总让她得利的,她也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即使作为她的女儿,我也要说,她有些事的确是做得太过分了,以致于罪反己身,有如天遣。
如果从一个家族的传承上判她的罪,她都够得上沉潭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让我父亲——堂堂的宰相大人,彻底地绝了后。虽然她生过两个儿子,可这两个儿子都等于是间接死在她手里了。
我母亲的悍妒妇之名,也是因此才家喻户晓的。若只是和原配争争丈夫,在豪门之家也不算新闻。
话说我母亲在生下了我妹妹贾午后的第三年,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父亲当然是喜出望外了。他这个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还没有儿子。他自己又是个独子,而且也是在我爷爷四十多岁时才出生的。所以爷爷去世的时候他才十岁。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独自支撑着整个大家族,一个得力的帮手都没有。现在终于有了一个能继承家业的儿子了,他的高兴程度可想而知。
《极恶皇后》第一部分 1。 我的父亲母亲(6)
我这个弟弟叫黎民,长得十分可爱。他两岁的时候,有一天乳母抱着他在前庭玩耍,正好我父亲下朝回来。黎民看见父亲,就高兴地在乳母怀里伸出手,喊着:“爹爹抱抱,爹爹抱抱。”
父亲手里还拿着公文,没有伸手抱过他,而是一手拿着公文一手伸到乳母怀里去逗弄他。父子俩你逗我笑不知道有多开心,乳母也开心地笑着哄着,那情景,看着就像一家三口在享受天伦之乐。
乳母原也有几分姿色,年纪也很轻,才二十一岁,而我母亲当时已经三十好几了,本来就有点心虚,何况还让她看到了这样的情景。她平时没事也要寻我父亲晦气的,这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父亲正逗得高兴呢,回头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