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你了,便是我们这几个打小看她长大的,今个儿也第一次见呢。”女人多果不是好事,我哀叹一声,“四哥什么样的福分没有,连姐姐这样福慧双全的都让您娶着了,还愁没我这声话儿么?”
“这是捧我来着?冲你这声‘四哥’,我总得给点见面礼,说吧,想要什么?”
他这做皇帝的气派,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来,便道,“四哥和姐姐来时,给的见面礼已够多了,雅儿不敢再要什么。”
皇太极“唔”了一声,缓缓看我似有所思,“倘若我一定要给呢?”
“那么……齐尔雅真求一个人情。”
“人情?什么人情?”
“我现在还没想着,不如留到日后,四哥,这不算违了您的初衷吧?”
他目光沉静,落在我面上并无波澜,却蓦然惹得我一阵冷,“确实不是个一般的孩子,哲哲,你这个妹妹可堪大用啊。好,我答应你。”
“多谢四哥!”我兴高采烈道,尽量显得天真无知。这个人情留到他登上九五之尊宝座,该是保命的法宝了,尽管他的模样让我害怕,可一想到他不可能知晓我的用意,也就略略放心了些。
略坐了会儿,多铎便耐不住,凑在我耳边问要不要一块出去,我本是极不愿和他一起处的,可这里头也实在气闷,想想便道好,他十分高兴,托了个辞儿便领了我出来,免不了里头又要闲言碎语。
“我说,四哥是现在叫的吗?”走远了些,我立刻板起脸来。
他浑不在意,笑答,“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成了我福晋以后还是得这么叫,左右就当我性急。”
“再胡闹也得有个分寸,若是适才姐夫不替你圆场呢?”说到底他是根本没考虑我的处境。
“我就知道四哥会帮着我。这么些哥哥里,除了十二哥与十四哥与我一母同胞,也就只四哥和大哥对我好些,剩下的见着父汗宠爱我,谁给过半分好脸色,还不是一群白眼狼!”多铎冷笑道。
这倒稀奇,他还有这么不被人待见的历史?“谁让你这般爱娇,原也是该受点教训……”
“不是!”他看着我,缓一缓道,“咱们不说这个了。”
“好。”看他现在对皇太极的崇敬,我也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期望越深,失望也越深。
不说这个改成说别的,多铎面上还带些不快,却拉着我道,“看看今儿我骑什么来了?”
我就着他指的地方瞟一眼,毫不意外答,“马。你不骑马来,难道骑毛驴来?”
他被我抢了白,气得瞪着我鼓起了腮帮子,“你瞧仔细了,是泰哥。”
泰森哥哥?我留意看了一下,然后惨痛的教训立刻浮现在眼前,带着怀疑地打量他,这小子想搞什么花头?
“哎,你那什么眼神,哪像呼伦贝尔格格?泰哥这会儿可听话我的话,估计和你那沙克差不多。”
我真想告诉沙克又变回烈马了,他已牵我过去,还安抚道,“别怕。”
“泰哥不是豪格的马么?怎么又给你骑上了?”
“谁让我托你的福驯了,别人近不得身,自然就是我的了,”多铎轻松道,“哼,谁叫他算计人不成,还白送我匹好马。”
说穿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吓得不轻,倒便宜给这小子。
多铎极顺手地摸摸马鬃毛,马儿便亲热地俯头来蹭他的脸,“乖……”他一脸享受,一边干脆地把我的手按到泰哥的身上。那句我就不用了还没说出口,泰哥忽然扬了扬后蹄,刨起一片尘土来,我立马吓得缩了回来。
“你这畏缩样儿,还不给它看扁了?”他哈哈大笑,却不死心地准备拿我的手再试。
“不要!”
“哎,你别怕,马儿很有灵性的,我在这儿它说什么也不会踹你。”
马身上有股味儿,我皱鼻,被多铎强迫着又摸了两下,见泰哥也不挣扎,松口气问,“怎么没见着十四贝勒?”一般情况他们都是成双出现的。
“哦,哥啊,有点事儿给缠上了。”
“什么事儿?”换作平时我是绝对懒得过问他们兄弟的事,现在无事可做,顺便分散一下他对让我亲近泰哥的兴趣,只好三八一下了。
多铎轻笑,“呵,还不是女人?”
“女人?”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奇怪,况且我的印象中现在能与多尔衮有关的女人好像只有大玉儿。
他用好笑的眼神看我,“你不会不知道吧,说起来她也是你们科尔沁出了名的美人。”
我睁大了眼睛,他只好继续,“两年前哥来科尔沁时就认识了,当时据说不知怎么地狠狠打了一场架,给哥制得服服帖帖的,没想到因此给缠上啦。两人见面反正不是吵架就是比马什么的……我想起来了,她应该是你阿玛哪一位侧福晋的妹妹,她……”
绕来绕去不说重点,我不耐烦地打断他,“打住!你说的到底是谁?”
“那兰聿敏啊。”
“那兰聿敏?”我重复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似乎听到过,只不过和人完全对不上号。
“就是那个小聿儿。”
“小玉儿?”这个知道,不就是多尔衮以后的嫡福晋,怎么会和我阿玛有关系,再说她不是大玉儿同父异母的妹妹么?怎么会比我还长一辈?看来是被电视给着着实实骗了。
“也就因了大玉儿,她小一些,就顺口叫小聿儿了,说来有够冤的,明明长玉姐姐两辈。”
不知这是阿玛哪一位侧福晋,居然能够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妹妹,想来年纪应该比额娘小得多了。
“别管我哥的事儿了,小聿儿就那么个刁蛮性子……还是咱们好好转转去,真没几天了……”
我从他话里回过神来,“什么叫没几天了?”
“四嫂没和你提?还得两日,父汗就要回沈阳,这回随行来的都得同时启程,不过,四嫂得了父汗恩准,还能在科尔沁多呆两个月。”
“很好啊。”确实大好事,魔头要走人。
“好?我可央四哥也帮我求求情,让你跟着我一快儿走……”
我紧张,“姐夫怎么说?”
多铎叹了口气,不满道,“当然是不成了,宁远的事父汗到这会儿都没搁下,动辄大怒,难以捉摸,便是四哥也是不敢随便开口的,反过来和四嫂一起劝我呗。”
“明智……”我暗自嘀咕。
“不过也就两个月,两个月后四嫂回沈阳,再带你一块过来。”
两天之后,满洲大军终于气势汹汹地来又风卷残云地去了,科尔沁部各位台吉率众送出十里之外。
我站的地方不算显眼,多铎想必是在人堆里一番好找,才给寻见了,一边抹额上的汗一边道,“东西呢?”
“在这儿……”从袖子里取出他口口声声要求我对他的玉佩做出回礼而做的荷包,其烂无比的手工。
“这是什么?”他指上面歪歪扭扭的字。
想起来他会说汉语识得字却不多,我顿一顿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他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讨好地继续问,“什么意思?”
“随便绣着玩儿,”不出意料在他脸上看到失望的神色,我舔舔嘴唇,伸手抚了抚他衣裳上的褶绉,“废话少说,走吧。”
他背后有猎猎军旗,以及整队出发的人马,“齐尔雅真……”
“嗯,怎么?”
阳光一黯,他忽然凑过来轻触我的唇,“不过两个月,好好想我。”
我扬手还没打下去,他已飞快地翻身上了马背,纵缰跑出老远才回身遥遥招手。
靠,这混小子……
12、归启无宁
太平像是粉饰,安宁中带着躁动。
两个月可以做的事不多不少,粘着吴克善,花一些时间在骑射和防身上,我要去往的是清初的沈阳,终归不是清善之地,这些想来学着都是没有错的。然后央大玉儿教我最简单的蒙满两文,吃死没文化的苦这样的事,实在郁闷。而她,是莫名被亲点一同随行的人,其中的隐义不引起众人的猜测也难。
考虑过安身立命,余下的时候便和玉林一起出游。尾随着牧人,看肥厚的绵羊挤成一团,吵吵闹闹地小跑过水草丰密的土地,大只的牧羊犬站着将近我肩,却很友善,摸头并不成问题。有时回家的路上能看到草原的落日,落霞一泻千里,熏染天上地下,非复人间之景。
日子渐暖渐热,终到了着夏袍也嫌气闷的地步,我们收拾东西启程。
离开科尔沁的那一天,头上有一片极美的青空,与苍茫的草原在遥不可及处相连。几乎是整个达尔罕旗的人都来送行,阿玛和额娘拉着我们仨的手,千叮万嘱,恨不能把一辈子要说的话都说完,直到送我们上路的吴克善一遍遍催促才勉强作罢。
伤感不是没有的,也许这是我们这一生最后一回踏在这温和平静的土地,最后一回逗留在阿玛与额娘的怀中,最后一回感受这暖融融的人心。
由科尔沁东行,至沈阳尚有三四百里路程,以我们的行速,需走十余日。
路上,只听得车轱辘咿咿呀呀地转动声,时不时有颠簸之处,车里虽铺了厚厚的毛毡,也足够叫人好受,完全不能与现代交通工具相提并论。坐得久了,腰酸背痛是常事,可与随行侍卫,甲胄齐全的在马背上一颠就是一天相比,实在已是幸运得无话可说。
我是与大玉儿同乘,每日掀开帘子,总看到不同风景,闲闲叙话中,碧草连绵渐渐稀落,过了科尔沁左翼后旗,已是人烟寥寥,吴克善日夜戒备,上紧了弦般警惕,可直到关外城域慢慢呈现了轮廓,都平安无事,即没见着有别部的兵马亦不见流窜的马贼,他这才放下心来,疏疏碌碌地又行过两日。
是夜,离沈阳已近,我们三十余人宿在城外,八月的白日懊热烦闷,入夜倒凉爽下来,方睡下却听得帐外有马蹄嘀嗒作响,喝问声响起来,不一会儿却又轻了。
不多时,便有人来相请,我穿戴齐整,踩着干燥的沙地一路小跑到哲哲帐里,沿路见原已就地修整的侍卫个个严阵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