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顿了顿,却没有回答我,是鬼的想法又打乱了我的镇定,屋里很静,摒弃凝声地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心口怦怦直跳,门“哗”地被人整扇推开,“是我。”
13、惶惶难测
手原本有点抖,这会儿也不抖了,将刀合到鞘里随手搁到床上,我起身道,“三更半夜的,到我这里来装神弄鬼很有趣么?”还好刚才没做什么,这已是第二回我想和他动刀子了,见他站在门口,月光披了一身,又说,“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多铎听到这句,靠在门上微微颤了颤,仍旧不动,只低低叫了声,“齐尔雅真……”
“我在。”倒是听出他嗓子哑得厉害,话中隐隐带点儿哭腔,我方想起灵堂躺着的那个好像是他老爹,默了一会儿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柔声道,“屋子有点黑,我让玉林去取蜡烛了,你若觉得无妨就来坐会儿吧。”
说罢转身,却猛然被他抱住腰,肩上一沉,他已将头靠上来,廖长的白色素缟一直拖到我胸前,我犹豫着没推开他,问,“你没什么事儿不?”
多铎轻“嗯”了声,忽听脚步声风风火火地响起,“格格!”
玉林收了口,一个急停顿在门槛上,结结巴巴地请了个安,低着头把蜡烛递给我,一溜烟儿又跑了。
我苦笑,对着身后这个不很轻的分量道,“你真没事的话,就放手让我去点个蜡烛。”
他依言松开手,我正意外他的听话,走到桌前,手还没摸到烛台,便复被他抓住,“不要点灯。”
原是想回一句“黑灯瞎火的你想做什么?”但觉他握着我的手腕用力得有点过头,想一想道,“好。”
“雅儿”,多铎顺着我的手腕逐渐摸到我的肩,轻轻抚着我的面颊,指腹略有粗糙,让我想起那天晚上有人一边叫我笙生,一边也是这样,心下微有诧异,他已慢慢伏下身来,埋首在我颈窝,两只手紧紧圈住我,哽咽道,“雅儿……就一会儿,别动。”
叹口气,他这样抱着,我就是想动也是没法子的。地上有我们重合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又瘦又长,我伸手拥了拥他的背,“乖,都会过去的,嗯?”
他不答,身子颤得很厉害,不知是不是在哭,我没有办法,挣了一只手出来,抬起他的脸,“你很重。”说完愣了愣,他的脸色其实很白,眼眶却红得像兔子,咬着唇勉强克制着没哭出来,整张脸瘦了一圈儿,“两个月不见,怎么瘦成这样子?”
“没什么,父汗……这几天宫里事情多,”多铎声音很低,捉住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吻着我掌心,“好容易得了空,没想到这么晚,总是想着来看看你。”
“知不知道自个儿什么样儿?脸色怪碜人的。得了空为什么不先去歇歇,一晚上不见,我还会飞了不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语气骤变,着实吓我一跳。我注视他一阵,决定今晚无论如何不和他争辩,他却垂下眼低声道,“我不该这样说,你别生气。”
他会说这样的话,转性了一般,想来努尔哈赤的死对他打击很大,“我没有生气,你脸色很差,没事的话快些回房去睡吧。”
“我不想回去,你陪我说会话儿成么?再等等,我该去陪着……父汗。”
多铎拗不过我,歪在炕上仍抓着我的手不肯放开,叙叙说了些分别后的事,我听来没一件是好的,原想问几句皇太极的动静,看他眉心紧蹙也作了罢,只默默听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到倦了,终于沉沉睡着。
费了很大的劲把手从他魔爪里抽出来,找了条薄被给他盖上,点着了蜡烛,拿砂纸灯罩给蒙好,屋里一点点透亮,照着多铎的脸,有一种极孩子气的稚嫩。
记得皇子热孝是连守二十七天,每日都要哭灵与祭奠,有府邸的不能回府,亦不得洗澡与剃发。百日内居不释白,冠不缀缨,还有三年内似乎不能着红服,如此说来,这婚事是摆明了要搁下的。
想到这一层,心里舒一口气。伸手轻抚了抚他眉头,他翻过身躯喃喃了句不知什么,还是这种平静更适合他,我轻笑,起身满屋找另一处能睡的地方,结果很意外的失败……
一觉睡醒,躺在依旧陌生的屋子里,翻身看到纸糊的窗格透进朦胧的白光,外头该是天光大亮了,许是因为昨儿回来的晚,我强烈觉得自己睡眠不足,摸索着起来,唤了几声玉林却不见人。呆呆在炕上坐了半晌,终于想起昨晚因为有人霸着我的床,而我在搜寻失败后,只得被迫对付着趴在桌上,也不知晓多铎什么时候走的人,自个儿又什么时候爬上的床。
肚子很饿,这才记起已有近18小时没吃过东西,于是马上穿好衣裳,决定出门去观察一下情形外加找点吃的。
路上有那种清宫古装剧里常见的宫女太监,三三两两经过,见着我很自然便恭恭敬敬地请安,环顾左右,不比跪得七晕八素被人扶过来的夜里,什么都模糊,这会儿所见的才是满洲政权集中地的真正模样,肃静而威严。
我并不认识路,只逢右转弯,这样不会忘记如何回来,走了五六分钟,才发现是条死路,尽头大门紧闭,四周空无一人,既然连问路也不成,只得转身往回走。脚下才动,迎面便有寒光一闪,手臂被人扭到身后的同时,一柄短刀贴到了我颈子上。
这是什么老土剧情?最终大BOSS遗世独立处,外有高手在暗中埋伏,谁要靠近就一刀下来,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身后的人喝道,“跟我走!如果想要命的话最好乖乖听话!”
台词也老土,我按捺住心慌,微微低头,余光扫到身后人露出的衣角,不是什么上乘缎料,思索间,眼前忽然一黑,一只布袋野蛮地当头套下,接着小腹上就重重挨了一记,手段也老土……我没来得及挣扎,昏过去之前也认为这真是要命的台湾八点档。
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是莫名其妙被绑架了,可能的原因有皇太极,当然也不排除多铎。头上的布袋已被取走,睁眼先看到一片破败的灰,高房梁上结着无数蜘蛛网,缠在一块像个盘丝洞,房间不大,只得桌一张床一张,矮凳两只,高柜一方,无论哪一样,包括地上都积着厚厚的灰尘。
手被捆在身后,脚踝也被牛皮绳栓得生疼,好像少了什么,也就是嘴,还好没给塞个臭袜子什么的,先扯开喉咙高呼“救命”数声,回答我的是梁上被高分贝震落的一阵灰尘,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头上。也算意料之中,能放心把我扔在无人看守的屋里,这地方多半是狗不拉屎鸟不生蛋,换言之,不会有人轻易靠近。
不知道我昏过去了多久,四周门窗紧闭,靠那点亮分辨不出时辰,这会儿宫里人人都为国丧奔忙,我不过是一个蒙古来的格格,要多久才会被发现失踪,实在难说。
坐在冰凉的地上,呼吸着腐浊的空气,比起究竟是谁要绑架我,因为什么这样于事无补的问题,抓紧时间落跑无疑来得现实得多。
领教古今绑架相通的老土,我后悔没有贴身带上那把短刀,只好手足并用,吭哧吭哧在房里挪了个圈,自然一无所获,没见着任何利器。挪到墙边,蹭住墙根继续努力,好不容易站起身,左摇右晃僵尸跳到桌前,什么也没有,只得一个烛台,插着根半长不短的蜡烛。武侠小说里在火堆上忍痛烧断绳子的比比皆是,可这里,再左看右看也没有火柴,光有蜡烛,啥用?
床上亦空无一物,最后的希望便是那只一人高的柜子。
我喘了阵气儿,跳着去,背过身正好够到把手,便扭万分地用力拉扯,却怎么也打不开来。老老实实地扭头细看,确实没有上锁,便摆好了姿势仍旧再试,这一回用上十足十的力,后果是骤然打开的柜门,使我收力不及,向前扑到下去,重重地与桌子来个亲密接触。
擦了一头一脸的灰,呻吟着想起来,身下忽然“咯吱咯吱”两声……“扑通!”等我反应过来,已经俯身趴在一堆破木头里,激起的灰尘惹得人直打喷嚏。
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体重有如此威力,连桌子都能压坍?
艰难地从碎木头堆中翻滚出来,咬牙挣扎着要起来,却忽然被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几乎是兴奋地用脚拨开木头,露出一把插在碎木上的匕首!
上帝耶稣如来佛观音保佑……你们中的一个还没有抛弃我。
凑过去看,是一把酷似藏刀的匕首,刀柄上镂刻着繁复的花纹,不少已被磨光,刀刃却闪着犀利的寒光,上头凝结着干涸的血迹。我心里有些发怵,却顾不得那么多,用手指捏住匕首,摸索着开始磨捆在手腕的绳子。
瞬间的剧痛,让我倒吸一口冷气,手指一松,匕首掉到了地上,这种粘稠的感觉,不用说,一定是割到了手。可是有什么法子,找到这么件宝贝已足够幸运,认命地继续,等我费经千辛万苦割断了绳子,手上已不知划了几刀,满手的血自个儿看着都有些晕,好在没伤到动脉,否则倒是被动的割腕自杀。
掳下碍人的镯子,胡乱塞到衣服里,撕几条衣服裹住手上的伤口,一边揉着僵硬的腿一边察看四周。门被倒锁住了,窗上钉着木条,这个莫非就是古代的密室?于是又到那个该死的柜子里去翻了翻,只有一堆女人的衣服,散出恶心的霉腥气来。
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团团转后,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手头只有一把意外得来,藏在桌子暗格中的刀,看来只能选择守株待兔,谁在暗处这会儿很难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便握着刀靠在门边坐下。
过了大概有近一个时辰,在不知失望几回后,终于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趋近,有人来了。
我略略活动筋骨,紧握匕首,挨着门半蹲下去,以手按住胸口,努力克制紧张。这一回不成功,成的可不是仁,机会只有一次,若是错过了,送命在这里那真叫白死冤死。
“真不知爷怎么想的……放这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