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什么?”
“愧疚了,别看它这倔样儿,其实最通人性。那日你坠了马,听满珠习礼说,找到人时沙克围着你直打转,将河边那地都刨出了坑儿来。”
“这愧疚的说法……”我仍半信半疑。
“以前你与沙克感情十分之好,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必会与它出去散心。沙克本是兰儿定亲时,察哈尔送来的聘礼中相与的一件,是出了名儿的烈马,据说连林丹汗也不曾驯服得了。来了科尔沁更是不成,咬去看马的小厮一截手指头,吓得那小厮瘫在地上爬不起来。那年你只有八岁,知晓了一定要去看,拦都拦不住。结果你一进马厩,就把门给反锁了,急得所有人热锅上蚂蚁一般,可是平平静静过了半个时辰,你便牵着服服帖帖的马儿出来,一个劲儿地笑,却不肯说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这沙克给人降了的消息传到察哈尔,林丹汗曾说,终有一天,要让他一个儿子来科尔沁了这门婚事,没想到四年之后他还记得,真派人来提亲。”
原来所谓的提亲还有这一桩事搁着,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如何驯服烈马?这个秘密也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吴克善的模样,并不是像在胡说,那么,我猜沙克之所以离我远远的,只怕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它发现了我并不是齐尔雅真吧。动物果然是极有灵性的。
沙克的不配合使我很庆幸地得到了另一匹栗青色的马儿。虽然也是高俊矫健,但不得不承认比起沙克还是差远了,我却很中意它那温顺的样子,心里暗暗地给它取名“小青蛇”,反之把沙克叫做“大红袍”。
这副身体既瘦且轻,吴克善轻轻托我一把,我就顺势上了马背。由于事先坦诚连骑马也“忘了”,我得到了全方位的初级入门指导。
许是因了这毕竟是一具骑术高超的身体,换了主儿,也没出什么太惊险的状况。最坏的一次大不过是太紧张地连抓了几次小青蛇的马鬃,终弄得它不耐烦地忽然大步快跑起来,把我屁股颠得生疼。
在吴克善的细心指导下,我慢慢习惯了控制马儿,能自个儿控缰慢跑,得了他“如果说也算从头来过的话,这个第一次已经很足够让人眼红了,根基还是在那儿”的称赞。
一边与他信马由缰慢慢行,一边想着要问天下大事。
定三分隆中决策似的,他侃侃而谈,我洗耳恭听,算是恶补我历史知识的空白。吴克善带给我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消息:努尔哈赤派人来访科尔沁,就在这几日到。
心下免不了嘀咕,都已经天命十一年了,记得努尔哈赤在军事上应该正遭受宁远失利,怎么还有精力来过问蒙古这边的动静?史书是不是说大玉儿就在这几年附近嫁入爱新觉罗家的?
哎,还没发生的事想破头也没用,记不清楚的事情更没用。
马背上极耗时间,回了房我还沉浸在“这才是我黄笙生过日子的方式”中无限满足,坐下没片刻,玉林就闪进来,上上下下地“检查”我,口里急道,“还好您好好的……台吉刚知道了您去骑马的事儿,正差人去找吴克善贝勒训话呢!”
我在屋外就听到了吴克善气若洪钟的辩白,“……不能上马开弓的日子,您要让她以后就这么困在屋里……”
“放肆!!吴克善,这就是你和玛父说话的口气么!”吓我一跳,更有气势的是他阿玛塞桑。
想一想,我可以不进去,最多也不过晚膳时被阿玛额娘碎碎念一顿,然后再三令五申不准骑马罢了。可是杵在门口的如果是正牌的齐尔雅真,会毫不犹豫地进去吧,吴克善帮的人可是我,是我,哎……
先轮一转给长辈们见礼,然后低头朝吴克善挤一挤眼,他张口正想说什么,我已经在他身边轻轻跪下,“阿玛,额娘,今日之事全由齐尔雅真一人而起,是我虑事不周,任性而为,让阿玛额娘担心,让吴克善为难,齐尔雅真在这儿给阿玛额娘跪着,是知了错,也是有话要说。古人云‘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尔雅真以前只知虽为女儿身,亦当有鸿鹄之志,却不知事事不得好高骛远,急功近利。如今满洲势力日盛,察哈尔步步紧逼,我口口声声恨以己之力,保不得家为不得国,到了这一回大难不死,才深悔自己当日顶撞额娘,差点为科尔沁惹来大祸。”
我叩了一下头,伏下去静待下文。这席话我揣着齐尔雅真的性子来的,虽有点怪腔怪调,不过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先认错总没问题,偷眼看吴克善,他一脸的吃惊,不会吧?悄无声息的屋子里,我直咬嘴唇,大家都发个话儿呀,刚才不还群情激涌么?
“雅儿”,我一抬头,看到莽古思缓步过来,一双略显苍老却温暖的手把我拉了起来,“快起来。”
“阿玛……”他眼中闪过的种种情绪,照出历经沧桑的影子。
“吴克善,你也起来。好孩子,我达尔罕旗有你们在,于科尔沁何不是荣耀,雅儿,今儿的事是我这个做阿玛的看轻了你这个有‘鸿鹄之志’的女儿。”说着,他一手牵起我,一手牵起吴克善,“人老了,总是不及年轻的时候,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和大福晋也就安心了。”
瞬间的暖流让我鼻子酸酸的,忽然感到一个父亲的真情流露,心里沉甸甸的反倒不知所措,伸手便环住了他的脖子,大声说了句很多年后我都一直记得的话,“我最喜欢阿玛!”
3、一箭倾心
终于,满洲来访的日子正式得到确定,整个儿科尔沁都因此忙碌起来,我的重要性不断下降,日子过得无所事事,成天东游西荡,一边儿慢慢地熟悉环境,一边儿自娱自乐,乐得无人关注。
因为得到了一家之主的金口玉言,骑马于我是再无阻碍。几日下来,实在闲得发慌,深觉光在马上折腾已经无法让我满足,学会射箭便顺理成章成为了下一个目标。
上回骑马的事算是个教训,这回我决定还是不去招谁惹谁的比较好,带上个识路的玉林也就够了。
这小丫头也是个挺受教的小孩,见风使舵的功力一等一。不过才接受我几天熏陶,便学了整天的胡搅蛮缠,胆子也大起来,倒是深得我心。比如,我刚提出要去射箭那会儿,某人表现出一定的贴身奴婢该有的担心和劝阻之后,立马转换成山呼万岁状,真是……
找了两套十二三岁普通男孩儿的衣裳,洗掉脸上的脂粉红妆,散发重结,去了镯子,耳环什么的,最后磨点墨汁用水掺合淡了,抹在脸上。
我向来奉行的是,做戏就要做全套嘛。
一番老母鸡变鸭的努力之后,镜子里赫然照出两个蒙古小P孩,白萝莉化身黑正太,我得意吹了声口哨,果真“熊”姿英发啊,向还犹豫着的玉林大手一挥,走,咱们西北望,射天狼去!
西北向倒真有片极大的林子,穿过林子就是齐尔雅真落马昏迷的西辽河,我先前也来过一回。林子里头地势起伏,身旁是直指苍天的野树,脚下有刺啦啦的灌木丛,就是没条正经的路,走马很是锻炼马技以及屁股下的马儿。
手握着缰,肩跨那柄桦木胎的长弓,我慢慢颠着走。不过区区三百年,作为良将必备的箭术,已成为射箭俱乐部里的时髦烧钱运动。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去烧过几次钱的人,对这个弓箭不算太陌生,找一平坦的地儿,驻马挽弓搭箭,虚晃一下,“嗖”一声长箭破空,带着我的期待,去势英勇!
睁大眼睛,纵了纵马,哎?
居,居然连棵小树都没射中,天知道那目标离我大概只有五步之遥。摸摸头皮,树林里响起我尴尬地嘿嘿声,顺势转了转细瘦的胳膊,到底是哪里蕴藏着能射死狼的力量?怎么那么没劲?
玉林看看我的脸色,极乖巧地跑过去把箭拾回来递与我,嘴里宽慰道,“格格好久没碰箭了,用不惯吧?”
我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只好一边儿回想原来在俱乐部玩时,教练的指导,一边儿捉摸着胡乱放箭。在林子里最大的好处就是既没有人又到处都是固定靶。玉林照着我的吩咐将发出去的箭都收拢,一来嘛,以我这种毫无章法可言的射法,一枚箭筒的箭肯定不够数,二来,没的让人知道我是冒牌货……
慢慢有点儿发现问题了,这弓并不是足十力的弓,我能马马虎虎拉得到满弦,但是相对而论,准头就差得远了。明明看起来极粗的树干,等我放箭过去,偏偏就能差两拳头远。玉林已经完全放弃了对我的安慰,在一旁老老实实看我“无的放矢”。
无事又拉了个满弦,眯眼瞄准远处两株老树间的空隙,忽的座下小青蛇刨了刨蹄子,我手便猛的一抖,反应过来之后,就只剩左手空空一支弓,弓弦犹自嗡嗡发颤。
外加前头“扑通”一声,老树之间什么一闪而过,有东西应声落地。
不会是射中什么了吧?第一次射中的心情居然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我可不想杀生!暗自在心里忏悔,我小心翼翼驱马过去,做好看到血腥场面立刻逃走的准备,玉林却在后面添油加醋地直嚷嚷:“格格好箭法!依奴婢看,准是个大的,像熊瞎子什么的。”
我无语,要真是熊,就我这软绵绵的箭能射进去才怪了,只怕惹毛它,谁都没好下场。
小青蛇深一脚浅一脚地离那里越来越近,我紧张得直喘气,最后支两只眼睛整个儿定在那里。如果我的眼珠能够跌下来,一定就是现在。
妈呀,这就叫做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别人好端端地穿越了都有英雄救美,可轮着了我怎么偏偏是误箭伤人,真叫郁闷,又不是拍还珠格格。
可是眼前这个怒气冲冲瞪着我的小鬼,左臂上插的不是我的白翎箭是什么?一身白袍衬得衣袖上那正呈扩大趋势的血红愈发显眼,我能不能装作没看到……
真想问问,今个儿是什么不宜出行的倒霉日子。
“格……主子……”玉林赶在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