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了个千道,“奴才都善愿和库勒同去。”
随后几个侍卫也纷纷效仿着请愿,蒙里奇抬眼朝我微作示意。我明白过来,这个都善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不过问题应该不大,“都不用争了,一会儿有的是要你们帮衬的事。”见我这么说,他们便不再多置一词。
我想一想对要出门的那两人道,“真找不着大夫咱们再想别的法子,雪天路滑,自个儿仔细些。”
他们应下后离去,我回头却正碰上蒙里奇没来得及收回的诧异目光,便讥讽地笑道,“怎么?我不像心善的主子么?都善是小十五手下的人吧,由得他去,自家的主子没不尽心的道理。”
他只得诚惶诚恐地应了个“是”。
走进里屋,满意地看到该拾掇的都已经一干二净,南首支起半扇小窗让空气流通,很快消去了一室浓烈的酒气,小邓子手脚利落,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李海这时捧了一小炉香进来,轻声道,“奴才见十五爷睡得不大安稳,就擅自做主,取了些安神宁气的沉香块。”
“放着吧,”我点头,要论做事妥贴细心还是得属他。
玉林跟着进来,东张西望,我在床边坐下,问,“瞧什么呢?”
她面上一红却不答话,我也没空关注她,伸手摸了摸潮软的被子,又去搭多铎的脖颈,他合眼侧躺着,皱紧了眉,指尖按着的脉搏突突跳得倏急。
“玉林,让人去烧些热水,找那只澡盆子出来。小邓子,你与李海替十五爷好好擦洗。再将床褥子和着被子全给我换了,这么湿捂着没病才有鬼。”我皱眉,收回手时,多铎轻哼了声,似是有所觉察地转了转头,不知是睡是醒。
“格格,可有老奴帮得上手的地方?”一直没怎么吭声的绶承忽然探头问。
我睨他一眼,暗想你别去皇太极那儿嚼舌头,就是帮我老大的忙了,起身道,“正好,你领我去厨房瞧瞧,找些儿清热解火的食材来炖一炖。”没药方,那土方先上了,反正不是我自己喝。
厨房在屋子后头,黑咕隆咚还很冷,蒙里奇举起灯笼,便照到一扇破了个洞的窗户,北风呼呼倒灌进来。绶承忙找了块木板给堵上,劝我道,“这儿寒气重,格格您身子金贵,可别冻坏了,要不……”
“闭嘴,”我打断他的话,开始东翻西找,“一块动手,找生姜,糖,豆腐,小白菜……还有,我想想……那会儿泡茶时佐的金银花还有没有?”
这两人依旧杵着不动,我不耐地指了指蒙里奇,“去,问问玉林。”我的起居饮食都是她在打理,就是不晓得一同带过来了没,毕竟那是夏天消暑用的。
一会儿小丫头兴冲冲抱着个青竹杆做的罐儿进来,“格格,是要这个不?”
我接过,倒了些在手心嗅了嗅,“嗯,找得好。”
接着绶承翻出一包绿豆,也被我丢进锅里,回忆大二那会儿一次集体发热,室友炖的退烧大杂烩,又剁了一堆姜丝,加两勺白糖一股脑儿放到灶上。
剩下点火,起炉子什么的我都不会,就换别人上架。物尽其用,再拿豆腐白菜煮个清汤,这两样好像都有清凉减热的功效,等会儿也给他灌点下去,算补充水份。
七七八八弄好,盛了两大碗,我好奇地兜了勺杂烩汤,一尝之下立马转头吐掉,这东西哪里是给味觉正常的人喝的,不知有多诡异。
小邓子把东西端走之前,我又详细地嘱咐了些冷敷的措施,才勉强算能歇一口气,虽然迫切想找个地方躺一躺,当然最好能泡个热水澡再躺,但是大夫来之前还不能睡,绞了把冷手巾擦过脸,便随手抽了卷《栾城集》靠在椅上翻看。
玉林也被我打发到去帮手,剩下的人都候在外头,折腾半天一直想找个空子一个人呆着,可当屋里真静了下来时,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去想,什么也不愿去想。
手无意识地翻过书页,却没有一个字印入脑海。忽然“叮铃”声响,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猛然窜进屋来,我抬眼看着战战兢兢跨进门的小邓子,真是不得消停呢,揉了揉太阳穴问,“这回又是怎么了?”
许久没有出现的墨宝,已经在我脚边伏了下去,他搓着手挨了半天才开口,“格格,主子怕是难受得厉害,只,只叫着您的名字,您……要不去看看?”
“能做得都做了,我不是大夫,去了也抵不上什么用,没的都不痛快。”他站在一边不敢应声,我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书,“再不济,去外头敲些冰块,化成冰水后,用来浸着手巾替他擦拭身子。”
论脾气,其实我并不比他那主子好多少,心情低落时尤爱迁怒旁人,就算自己知道要收敛也没什么成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倒是真的。
今晚反正是不能心平气和了,谁撞上枪口谁活该做了炮灰,自认倒霉吧,小邓子被我睨了两回,仍硬着头皮挨在门口,也能算个异类,换作玉林大概早哭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把一篇《黄州快哉亭记》前后读得通顺,屋中静无声息,我黯然出了一阵神,放下书起身出门。
走进去时努力提醒自己要端出好脸色来,可还是以失败告终,我毕竟不是宽宏大量的人。按捺住想转身离开的脚步,默然接过玉林递来的冷巾,搭到多铎的额上。
他合着眼却皱了皱眉,伸手似想将其拨开,居然还不老实,我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低斥道,“别乱动!”
谁知他反手即抓紧了我的手,再不肯放开,只喃喃道,“雅儿,你别走……”
屋里还有小邓子和李海,像两条挂着的苦瓜,立在我身后不敢作声。我微挣了两下没有成功,索性静默不动,如此他才渐渐安份下去,只神智昏沉地呓语。片刻后我将手轻轻抽出,转头问,“什么时辰了?”
“回格格,刚过三更。”
才三更,也不知库勒和都善找到大夫没,这一晚真是折磨人耐心。
我摸着他没有缓合迹象的脉搏,让玉林倒水过来,半扶着他强灌了一大杯下去。大概是灌得太急,岔入了气管,他吐出来一半后,就开始咳个不停,小邓子忙上前替他捋着背顺气。
这样一折腾,就把人弄醒了,他三分神游天外地睁眼望我,“咳咳……雅儿?”
我无动于衷地应了一声,把被子拉到他胸口,“睡觉。”
他挣扎了一下,伸手覆在我手背上,哑着声道,“我不是在做梦吧?雅儿,你真在这儿……”有了上一次教训,我极快地缩回了手,冷冷道,“有什么事一会儿大夫来了再说。”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兴,醒来时看到你守在我床边,就像从前一样。”他黯然一笑道,我被他笑得浑身不舒服,不耐烦道,“你以为我愿意?没事少说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好,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听你的……”他神情倦怠,合上眼声音渐渐低了,“我相信的,你不会害我额娘……”
我一怔,心里仿佛有什么重物落地,震得人猛然一颤。低头看时,他的手还攥着我衣角,一条一指宽的鞭痕从手背一直蔓延到手肘,忍不住轻触了触那结起的血痂,靠着炕沿慢慢滑坐到脚踏上。
快盹着的时候,头猛磕到床档,痛得我一下子就醒了,蜡烛不知何时熄的,梦里似乎也是一派漆黑,我打了个呵欠,轻声叫了小邓子进来,出门吩咐玉林,“我要洗澡,烧水去。”
“格格,您要不先眯会儿?”她打量着睡眼朦胧的我小声嘀咕,“快一宿了……”
“放心,我不会淹死在木桶里的,多丢人啊,”我回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她便轻笑,“那奴婢就去了,桌上还有些点心,格格先填填肚子吧,得等好一会儿呢。”
真是知我莫若玉林,我感叹着开始对付碟子里垛着的萨其玛、蜜麻花和桃仁酥,努力将困倦融化到食欲中去。七八分饱时,水便预备好了,我向来不喜欢洗澡时有人服侍,她替我摆好了衣物就合上门出去了。
水温有些烫,却像是解渴的凉茶,让人松泛开来,我靠着桶壁慢慢擦拭着身子,氤氲的水气中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青紫,那一鞭狠了些吧,看,真是抱应不爽。
明知道应该尽快搞定,但渴望已久的舒适严重打击了我原本就薄弱的意志力,当玉林把我叫醒,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格格,您刚才不是说不会睡着么?瞧瞧水都凉成这样,可别连您都冻病了。”
“你别咒我啦,”我好笑地看她又气又急的模样,爬出木桶,接过毛巾问,“大夫到了么?”
“嗯,这会儿已经去替十五爷诊脉了,所以奴婢才赶着来叫您……啊……”她忽然顿在那里,水汽一扑,脸上红彤彤的一片。
我回身做了个“嘘”的手势,“别大呼小叫的,回头找些化淤膏揉一揉,很快就没事了。”
困顿地扒着被子,觉得世界上最美好的时刻还是睡觉。好吃不如饺子,舒服不如躺着,多有内涵的话啊。太久规律的生活导致熬夜因子急剧退化,大夫前脚走,我几乎后脚就迈进房里找床去了。
一直赖着,直到感到耳朵上痒痒的,像有狗爪在挠,我偏过头咕囔,“墨宝,别闹。”什么品性好,分明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爱半夜三更地跳上炕来,好在这是冬天,多一个暖呼呼的狗热水袋也不成什么问题,换了夏天非踹它下去不可。我伸手胡乱地捋开墨宝的爪子,一面威胁道,“再吵,轰你下去。”
“倘若我不照办的话,你打算怎样,嗯?”手被捉住,柔软的触感,不是想象中的松软狗毛,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没好气道,“这样!”揪住他的衣领,抬起身来,狠狠在来人的面颊上咬将下去,松开手时不外乎听到一声惨叫,我钻回被窝问,“什么时辰了?”
“唔唔……申正过了一刻。”
下意识换算时间,“下午四点多了。”睡掉一整个白天这样奢侈的事,许久没有做过,心满意足之余,却忽然回过神来。
多铎在我的逼视下,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