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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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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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布怎么样?不会……”她笑,才说了半句,却被一声惊叫骤然打断,“三妹妹?!”
  “人呢?”我急急望那惊叫传来的方向,入眼是缘着墙的假山。
  “舒伦!”马喀塔猛然甩脱我的手,发足奔去,瞬时便钻入假山下半人高的洞里,我忙弯腰跟着她入内,也顾不得漆黑一片,七转八拐后,方豁然开朗,转首一看,原来是穿到了假山背面,贴着那墙只有半米的宽窄。
  “马喀塔?”她就站在不远处的松树下,愣是一动不动,我顺着她眼光往上,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51、梦好难留

  踩在假山嶙峋的凸石上,我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平衡,找寻下一个落脚点,马喀塔的目光不断在我和叶布舒身上来回移动,泪水眼看着快要溢出眼眶来。
  离我还有两三米远的地方是枝繁叶茂的老松树,叶布舒就倒挂在树上,双手抱住悬在半空的舒伦,紧紧咬着牙关,面上横着三四道被树皮擦伤的血痕。
  “安布!”马喀塔每一次地失声惨叫都让我心惊肉跳,果然叶布舒又往下滑了一寸,舒伦早已吓得一张小脸上全无血色,就一个劲儿断断续续地哭喊,“四哥哥……我怕……”
  我头极大,若不是那棵老松树年头久远,一根斜岔的枝条都有孩子手臂粗细,怕是早已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即便如此他们接近离主干最远的顶端,也压得那枝条向下弯成了弓形。
  “叶布舒,”终于摸趸到了假山上缘,他们应该就是从这儿爬到松树上去的,“别怕,安布在这里。”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甚至还作势扯出一缕苦笑,我微微放下了点心,他比我想得更加坚强一些,“你听我说,我不能上来,倘若树枝折了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嗯?”此处离地足有两三米高,真摔下去不是闹着玩的,“我要你把舒伦抛过来,成么?”
  叶布舒还未答话,舒伦却猛然睁大一直紧闭着的眼睛,大哭起来,“不要……四哥哥你不要松手……”我与她相距虽只不过半米,但是既不能顺枝而上,也无法探出身去,唯有先接过舒伦,才能让叶布舒自个儿沿着树枝爬回来。她不肯,那就玩完,只好先耐下心来哄劝,但愿在她的四哥哥支持不住前,能够起到效果。
  事实证明我对于这类安抚小孩的活没有天分,看着犹自哭闹不止的舒伦,我恨不能大喊一声,你闭嘴,忽听马喀塔在下头大声道,“三妹妹,你放心,若是安布没有接着你,下头还有二姐,绝不会让你有事儿!”
  “二姐……”马喀塔孩子王的架势起了作用,舒伦小声抽泣,“真的?”
  “二姐什么时候骗过你?”马喀塔比了个手势,又笑,“老四,你可稳当点儿,不然我看这回父汗不打烂你的屁股!”
  叶布舒气得额顶发青,起了好胜之心,咬牙道,“三妹,你别怕也别动,一会儿就好!”
  真的是一会儿就好,迎面劲风过后,舒伦已软趴趴在我怀里了,额头重重撞在我锁骨上,一大一小同时尖叫“痛!”
  我拍着她后背,吻了吻她哭肿的眼睛,“乖乖,没事了。”
  “安布,”叶布舒一挺身,翻回因为反作用力而晃荡不已的树枝上,似搁下了心口一块大石,喘着气儿朝下头的马喀塔做鬼脸,“我就下来!”
  我赶忙把舒伦抱到一旁的石头上坐好,叮咛道,“乖乖,不动,安布去接你四哥哥?”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枝叶摇曳声,叶布舒的脸色活像见了鬼,攀着树干两手两脚飞快地向我爬来。
  不知他看到了什么,我只冲着他连连挥手道,“慢点儿!树枝会受不住你……”只听一声极轻的“喀嚓”,我几乎已是尖叫,“别回头,快爬!”他立刻知道大事不妙,拚尽全力,蹬着树枝凌空扑过来,可还是晚了半步,树枝上豁开的裂口骤然张大,终于整个儿沉了下去。
  “叶布舒!”我伸出手,勉强够到他骤然下滑的指尖,像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地奋力挣扎,竟然也握了个严实,他急剧下坠的势头立时将我一同从巴掌大的立足点上拖将下去。
  瞬时的失重,我看到青苍如旧的老松树,看到铅云密布的天空,看到一片靡丽,一片绯华,一片遥不可及……
  “安布……安布,四哥哥……”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额上,死不了么?我睁开眼,身下是寒冰般的冻土,叶布舒在我右手边一动不动,而马喀塔倒在更远的地方,视线所及能动的人只有跪在我身边,眼睛彻底变成桃子的舒伦,我竭尽全力摸到她的手,“去,叫你额娘来……不要惊动别人……尤其是,是你父汗……”
  她怔怔望着我还没有回答,黑暗却无边无际蔓延上来,我微微捏紧了她的手,手心与指缝间湿滑粘腻,大概都是血了……
  微微的,听得到有人说话,开始时远得听不真切,逐渐却絮絮如就在耳边,夹杂着女人的饮泣声,真的很吵,吵得我头痛,挣扎着从梦中睁开眼来。
  然后一个高大的黑影俯下身来,伸出手来轻轻抚去我面颊上的湿意,“你醒了?”
  我真的头痛得厉害,只是寞然注视着他,眼前的景象终于变清晰,他正爱怜地回望我,那目光曾投射在大玉儿的背影上,如今却如探照灯般直射在我脸上,让人无从躲避。
  而我,连转动脖子都觉得是一件艰巨的工程,索性睁着眼睛装死。
  “别怕,已经没事了。”他说,我麻木不仁地点了点头,问,“大汗,四阿哥怎么样?”声音出奇地平静。
  “老四很好,只是晕过去罢了。”他柔声答我。
  “雅儿……”哲哲已站到了皇太极身后,十指攥紧了帕子泫然欲泣,“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皇太极起身,长臂舒展,体贴地拥住她发颤的身子,故作嗔怪状,“醒了是好事,怎么又红眼眶的?”
  “是,大汗说的是,瞧我这不是高兴得糊涂了么?”哲哲似乎在他怀中打了个颤,却努力抿了抿嘴,转身对站在远处颜扎氏招手,“过来吧。”
  颜扎氏还未走到我床前,只看我一眼便“扑通”跪在了地上,面西磕头如捣蒜,“谢天谢地!谢谢列祖列宗保佑!”
  我欲下床扶她,无奈寸寸虚软,微一挣动便头晕目眩,竟连起身都不能够。好在梅勒氏懂我的意思,抢上前去跪劝道,“福晋您千万莫再跪了,您这样怎能让我们家格格安心?”说罢,即半扶半抱将她弄到我床沿。
  大滴大滴的泪从这个美丽却脆弱的女人眸中滚落到我被褥之上,她微颤颤伸手替我掖被子,“格格,您的恩情我和叶布舒一辈子都记得!”
  “不止你,我和大福晋也一辈子都记得!”
  她仓促地站起来,让出路来,“原该是让你好好歇着,但你救的是我的孩子,齐尔雅真,你说吧想要什么?但凡可以做到的,我都依你!”皇太极复坐到我床边。
  他这样说,我便都懂了。
  心里仿佛有一方空洞,除去揪心的痛,所有的感觉都从中一些而空了。人的祈愿无非是一瞬而过的流星,消失在天际犹未满足,还固执地要在天空中留下痕迹,就算刻意忽略满地灰烬残碎,一抬头仍然可见它是如何燃烧殆尽。
  视若无睹哲哲的忧心忡忡与颜扎氏的愧疚难安,只是,不想当着这一屋子人的面落下泪来。竭力想思索出一个敷衍的答案,他已笑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
  他知道个鬼,我自己还不知道呢?“天高海阔,你想要出宫,”皇太极轻执起我手放在掌中,“这回我不仅带你去看红衣大炮,还带你一块儿出征,如何?”
  这是什么意思,随口一句玩笑话如今要当真么?似有什么在脑中纠结,手心上传来轻微的触感却分散了我的注意,“多余的都不要想,把身子养好了才能出去,”他若无其事地松开我的手,起身道,“哲哲,我看你就先留在这儿吧,余下的人我都带走,免得扰了安宁。”
  数十号人潮水般走了个一干二净,屋内霎那便静默无声,我不敢置信地看着空空的手心,他方才写下的确是“十五”无错。
  那书里辛蒂对家明说,我不认为我做的是错事,在每个人的眼里,如今都是错,但是我也换得我的快乐。
  一直记得这一句。只是如今都是错,快乐,真真该从何处寻起?
  哲哲坐在我床前,泪流得又凶又急,我抬手拭她的眼角。
  她哀伤地转过头去,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看来还是得我来说:
  “姐姐,我瞒着您,对不起。”
  “姐姐,他们都平安着是好事,您别自责。”
  “姐姐,孩子……没有了,您看看我吧,看着我不要哭,事情过去了已经……”
  我们最终紧紧抱着对方,她的泪水湿透了我的后背,凉得透骨。我却一直望着那遥远的虚空,慢慢感受着脱下伪装后,瞬时便翻箱倒柜的痛苦,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不敢相信那个还未让我感受到悸动的孩子已经不存在了。
  都结束了,原来这就是缘尽于此的感觉。
  后来,我听到了很多据说。
  据说,那时我把叶布舒紧抱在怀里,像护着自己的小孩。马喀塔冲上来想接住我们,撞断了左手腕骨。
  据说,是皇太极第一个找到我,谁都没见过他们高高在上的大汗,有过如此焦急失态的神情。
  据说,从清宁宫到小山居一路都是斑驳血迹,直到太医来时我的血已染红了他半幅袍子,淌了一地。
  据说……
  我笑着阻止玉林,“这‘据说’的话匣子一开就没完没了的,我看我改明儿送你上街说书去。”
  梅勒氏闻言过来道,“格格,您歇着,老奴找事给这小蹄子做。”
  “说事儿这儿就有一桩,玉林,你把我那白玉岁寒三友的笔筒找个盒子装了,送到二格格那儿吧。”
  玉林就轻笑着走开去,“哎,二格格那样儿可斗不了蛐蛐了,”
  “嬷嬷,你去替我找本书来,再躺下去这帐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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