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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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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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他好好的哪来无名之火,抱定息事宁人的念头道,“这是哪茬儿话,爷是闹趣吧,不过几页纸,何必大动肝火的?”
  他眯了眯眼,劈手便从我手里夺过账簿丢出窗外,随后冷然地注视着我,“闹趣?齐尔雅真你怎么这样能装?”说罢一手抵在我左胸上,食指与中指按着心口的位置,“有时我真想看看,这里到底放着什么?”
  我嗤笑,眼光沉下去,“爷真要看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的案上就搁着一柄镶金嵌玉的匕首作摆饰,随着裂帛声响起,刀尖揿入层层的衣衫里去。
  “雅儿!”他反应过来,一把攥紧了我的手腕,猛地将我推至门扇上,“你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我镇静地看着他的惊惶,从他的掌控下抽出手将匕首掷到案上,“我没喝酒,也没空陪你发酒疯。账,你爱看不看,我,没事别来招惹!”
  前脚出了门,后脚便听得瓷器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咣啷啷,热闹得悲哀。
  在我有心要弄明白他的反复无常之前,祭谒祖陵抢先一步变成冬日里的重头戏。
  冰封雪飘之际,上至大汗大福晋,下至文武百官及命妇浩浩荡荡开出城去,前往沈阳东郊努尔哈赤的陵寝,身为皇家媳妇同往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多铎一大早就走得不见人影,而我们得挨到宫里来了旨意才能上车动身。
  马车晃晃悠悠,对面坐着与我共乘的纳拉氏,是两个侍妾中年纪较长的那一个,听赛泽那老头的意思,大抵就行同通房丫头,小名唤作乌云珠。
  除去冠冕堂皇躲不开的时候,几乎没有对上过几句话,印象中也是温顺至极的模样,问一句答一句,十足做人小妾的谦卑。往火盆挨得更近一些,失落之余多少有点儿想不通,男人身边都必备个这样经典类型的么?
  大红门外竖着“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木碑,从此处起直到宝城无论贵贱皆得步行,野郊之冷比城中更甚,冻土坚硬而溜滑,女眷间皆相互扶将着缓行以防跌倒,乌云珠亦伸手搀我,握到她的手不由得愣了愣,“你真暖和。”
  她似是未曾料到,不自觉捏紧我的手,一时半会儿才觉察了,红着脸答,“奴婢的祖上原是长白人氏,靠挖野山参渡日,素来不惧寒冷。”
  “倒也好,瞧你穿得这样单薄,我真羡慕。”相比之下,裹着赏赉来的貂皮端罩的我简直像一只长白山下来的熊。
  “福晋这样金贵的人,奴婢哪比得上,倒是让福晋见笑了,”她仰起脸来急着分辩,我安抚地按了按她的手,她只续道,“奴婢的阿玛曾说过,这是天生的命贱。”
  “呵,这是哪门子鬼话?以后可不许说了。”
  “是。”她应承了,却没有任何不甘。
  想起我的身份,也是含着金匙出生的人,没有资格在她跟前厚脸皮谈什么众生平等吧,或许说了也没用,贵与贱在这里是根深蒂固,无法改变的,心头有点堵,如果无权无势,普天芸芸,我又在什么地方还会遇到同样那个人么?淡笑过后竟然无话可说。
  正巧前头一阵小骚动,早有小太监过去询问,一会儿来回道,“甬路那头该上台阶处滑得很,方才摔了好几位主子,福晋万万要仔细些。”
  我点头称是,乌云珠轻声慢语地叫住转身要走的小太监,“诸位贝勒都过去了?”
  “是,福晋们行得慢,贝勒爷与大人们早些时候便到了。”
  她望了望高高的神功圣德碑碑亭,便不再说话,眼中透露出些许担忧来,我不解地问,“怎么?”
  “爷腿伤还没好全,昨儿晚上上药直说疼,这许多的路……”
  “嗯,不用担心。”我随口安慰她,发现她极快地低下头去,面上早已带着两三分惶恐不安,这才意识到我们在说什么。尴尬的场面,自己的丈夫大婚后不来同住却歇在侍妾的房里,该摆正室的威风还是展现气度?我苦笑,总得继续下去吧,掉转话题算了,“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听说是出兵锦州那回伤到的,当时骨头便断了,前后将养两月才能落地。”
  “骨折?这么严重?”我也有点呆了,他竟不提,看着不过是走路一瘸一瘸的。然后便想起自己从不过问他归家的早晚,也不理会晚上他到底宿在哪里,因小山居里初见便闹得不痛快,出征那起子事更没人再提过。还有,那些簪子我一根也没用过。
  啊,原来如此?
  
54、锦水汤汤

  岁暮祭祀是大祭,折腾下来直叫人凭空瘦一圈儿,好容易等到一切结束,我靠上车壁就犯困,睡得朦朦胧胧时,马车似乎停了下来,我掀开一只眼皮,看着有人掀帘进来,冷风扑到脸上,可是更冰冷的是两道目光。
  赶紧继续装睡,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大约是对着乌云珠说,“你去兰舍那儿,”然后便是裙裾唏唆声儿渐轻渐远。脑子里还昏沉沉的,也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势头,索性赖着不动,居然真又睡过去。
  久久的,面颊上轻缓的摩挲让我睁开眼来,“这是做什么?”
  他一手环着膝,正出神地望着我,“醒了?”
  过去每次祭祖回来,他必定不给好脸色瞧,非要连哄带劝才行,今儿这是……万分的反常。
  我揉了揉酸痛的后颈,面不改色地问,“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我?”
  “我哪敢,吵着你可不是要给我排头吃?”他目光中虚实一闪即过,便挪到我身旁坐了,“累坏了?”
  “还好,也不过冷了点饿了点。”我心底冷笑,这天下还有你不敢的,我怎么不知道,这片后来定名为“福陵”的风水宝地在我眼里,可半分也没法和福字搭边儿。
  腹诽在他将身上银狐圈领的大氅脱下披到我肩头时中断,“我没嘱你多穿一件儿自个儿怎么也不上心。”我摸了摸手臂,好像真的有鸡皮疙瘩,肉麻得有点受不了,前些日子还冷言冷语,今儿就要捧人上天堂,变得也太快了不是?他仍不消停,伸手往我腰上一揽,“我也饿了,今儿回去炖兔儿煲好不好?”
  心里忽然就生出一丁点的锐痛,我分辨着他语气里的漫不经心,任由那痛慢慢散去,转过头看着晃动的车门帘儿,“不好。”
  他的手在我腰侧慢慢握成了拳,“雅儿,你……”
  “这会儿不觉冷,爷要嫌车子里气闷,还是出去遛马吧。”我打断他的话,解开衣领处的活扣,双手将大氅奉上,瞬时他眼中的戾气几乎刺得我打了个寒颤,“好,好”,他咬着牙猛地扯开门帘,一矮身跳下车去。
  今儿的事不是在兔儿煲上,看来是难以善了了,我叹气,将手里大氅搁到一旁。
  多铎来我房里用晚膳不算头一回,可过后不走就是稀罕事了。方才都恨得要拧出水来的模样,吃饭时却尽拣着朝堂上的笑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我不吃他这一套,也多少有点忍俊不禁,只暗自揣摩他这番举动的含义。
  于是下人撤了席之后,仍与他坐着闲说了几句,气氛还算和乐时,小邓子进来报,“太医来了。”
  多铎略扫了眼房内的摆设,道,“还是去外头吧。”毕竟这儿现在是我住的。
  他起身时我下意识伸手过去,两人俱是一愣,他先笑,“今儿真是痛得有些厉害,”说罢,以手搭在我肩上,微微靠过来,我只是想着赶他下车时怎么就忘记他这样大概骑马都不很利落,也不再多说,就势扶了他一同到外堂。
  来的是正白旗疡医医正,青衣儒衫,两鬓微染了霜,提一个藤制小箱儿,正背对着我们端详墙上悬着的春水寒鸦图,多铎笑着道,“让张大人久等了。”
  我诧异他的好声好气,那张太医闻言转过身来,也不忙着请安,先悠悠地扫了我俩一眼,才极其随意地躬了躬身。
  多铎不以为忤,只招呼他来坐,一面执过我的手道,“仲其,我福晋。”
  这是什么意思,我剜他一眼,我又不是展品。倒是张仲其捋了捋唇上翘成两股儿的短髭,眼中含笑道,“老臣还记得福晋那一箭只入里半寸有余,却划了两寸长的口子。”
  他们是联手挤兑我不成?没的正要反驳两句,多铎已先急道,“打住打住!”
  张仲其吹了口茶沫儿,正眼也不瞧多铎,只朝我挤了挤眉,“您知道上药时咱们小爷说什么?‘哪儿来的死丫头下手那么狠,看爷怎么对付你!’谁知道先汗领着几位额真正好路过,在帐子外头就哈哈大笑,进来问,‘谁家的丫头惹了咱们的小祖宗,讨进门来让你阿玛也瞧瞧?’那时候大家都知是玩笑话儿,唯有小爷脸腾的就红了,结果……嘿,还真给先汗说中了。”
  我转头笑得一抽一抽的,多铎面红耳赤一边儿瞪我,一边儿拍案斥道,“张仲其,你是越老越糊涂了,不信爷不敢治你?”
  看这架势也知道张仲其必是原本换旗前的旧僚,照拂他长大,自有一份不同的情分,才敢这般无所忌惮,仍摇头晃脑,“真是知子莫若父,知子莫若父啊。”
  张仲其走的时候,时辰已不早,我亲送出二门外,他也遑不多让,安之若素得叫人费解,明明一介汉儒,这样率性竟不怕招忌,由着平安活到了这年份上。
  小邓子提着灯笼在一旁照路,只有我们三人的脚步声轻缓不一,身后是沉在夜色里的府邸。
  “福晋,方才老臣的医嘱可还记得?”
  “记得。”絮絮说了那么多回,我都要倒背如流了。
  他嘿嘿两声,语气有些许不经意,“福晋要多劝着小爷一些。”
  怎么像老头子的耳提面命,我低咒了一句,答,“勉力为之了。”也不是不情愿,只无奈而已,为什么人人都笃定多铎会听我的?
  “哟,老臣可是打从头就没存小爷会乖乖躺着的那份心,瞧瞧这祭祖骑马兼步行的,骨头续上才两月呢,能由得他这样折腾么?”张仲其摆摆手,“您就旁敲侧击地让他少走动走动,下回老臣来,没见着肿成这样就算了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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