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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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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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佛一事早已差人报于惠清大师,大概是未料到我们来的如此之快,才有如今些许尴尬。我笑,“不用劳烦小师傅,我们自己四处走走吧。”
  他点点头,神情肃穆地道了声“施主请随意,”便转身自行离去了。
  慈恩寺有四进院落,头一进天王殿供奉弥勒佛像,弥勒佛像身后为护法韦驮菩萨,两侧为四大天王,与一般庙宇无异。二进即是大雄宝殿,倒也并非十分宏伟,只琉璃硬山顶,面阔五间,殿内正中供奉三世佛,后为航海观音。众佛皆是民间工匠所制,细看雕功亦普通,慈眉善目,方鼻丰颔,透着一股纯朴劲儿。那兰聿敏比我更无兴趣,只粗粗看了一圈儿,附在我耳边轻声笑,“真不明白,汉人怎么偏信这些粗泥胎子能保佑他们?”
  我有点无语,只好说,“头上三尺有神灵。”
  她便睁大眼睛,抬头望了望乌沉沉的大梁,满不在乎地把嘴一撇,“咱们可不信那一套,想要什么得凭自个儿本事去争去抢,想天上白白的就下金子,才是痴人说梦呢。”
  “天下人都能如姐姐你这般,那可好得很,所谓‘眼中有佛,心中无佛’,”我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指着殿外道,“咱们去后头瞧瞧吧。”
  出了大殿便被满院怒放的梨花给震撼了。三进为讲经传戒的比丘坛,前院中植了数株老梨树,此时正值暮春,梨花湛白胜雪,拢满了枝头,微风起处沙沙摇曳,无数花瓣在空中打旋,落地无声。
  在殿后檐下站了许久,方慢慢踏足出去,踩在一地柔白之上,心里竟有负罪感。
  这时,比丘坛的门忽然“吱”地一声响,两芒鞋衲衣的和尚携手跨出门来。一人外罩大红袈裟,正是住持惠清大师,而另一人,衣履皆旧,似饱经风尘,走近两步看清了眉目,我不禁愕然,“了尘?”顿了顿方加上“大师”二字。
  了尘平静如常,微微一笑合什道,“女施主安好?”
  “不算太坏。”我挑挑眉,这人端的神出鬼没,毫无前兆可言,没好气道,“大师好情致,赏罢梅花,又得梨花似海,想必这参禅是顿悟良多啊。”
  惠清在一旁接话道,“一别余年,大师兄的见地还是如此独到精辟,老衲不得不服,难怪师父当年在众弟子中独赞大师兄‘灵慧澄澈’。”没等我下巴掉到地上,他又继续说,“女施主得与大师兄数次相遇,也是我佛门的有缘人哪。”
  啥?我瞪大眼睛,谁和谁有缘?每次碰上他总有我的倒霉事,这佛门圣地简直是我的命中劫难,他就是我的重重业障!这位了尘的师弟似乎浑然不觉我眼中射出的无声抗议,慈和地笑道,“还请两位女施主随老衲一同往客堂稍坐片刻,待老衲奉粗茶一碗。”
  可惜这是茶不是酒,衣袖一紧,转脸便见那兰聿敏朝我扮苦脸,偷偷比了个杀头的手势,我失笑,刚想开口,了尘已先道,“师弟不忙这一会儿,老衲还有些佛法想与女施主探讨。”
  我连忙点头,“我们还有两位嫂嫂未到,待人来得齐了,到时还要一同品大师您亲手泡制的清茶,听大师讲解禅理。”
  惠清一走,那兰聿敏便大大松了一口气,吐吐舌头道,“还好你反应快,否则咱们现在就只有蹲着喝那苦兮兮的茶的份了。我看,咱们要不去寺外走走,这香火气子真受不了,熏死人了。”说罢拖起我便走。匆忙中我回头望了了尘一眼,他正似笑非笑看着我俩。
  “看来女施主还未悟出‘瑞兽祥诞’之意。”我心下一凛,加快了脚步,他的声音却不轻不缓地追上来,“可要老衲再提点一二?”
  我顿时有种上当的感觉,可好奇心却偏偏促使我回过头去,目光一触,了尘已悠然开口,“霜华锁坠竹泪吟,清宵岑寂意难平,莫愁芙蕖飘无定,擎风全凭逐浪意。”
  “别理他,咱们走,”那兰聿敏见我驻足,兜手扯住我,哪里又管这些,我尚未反应过来,心中仍想着最末那句“擎风全凭逐浪意”,只一时仲怔。
  “等一等。”我将心一横,放开她的手转身道,“齐尔雅真愚钝,还请大师赐教。”话音方落,却听得寺后一阵喧哗,霎时撞破山寺的清静,有人声纷杂,冲入院来,正是都善,面色十分惶急,额上汗珠如豆,一曲膝便跪下去,“福晋,府里出事了!”
  一路疾驰,跳下马便直奔乌云珠的房里。太医已经到了,见了我第一句话便是“福晋放心,母子均安。”我点点头,心中一块大石这才落了地。
  “不过夫人素来体弱,此回动了胎气,依老朽所见,将来生产怕是一个难关。”
  先有命再说别的,“那可有什么法子补救?”
  太医摇摇头,“此药药性剧烈,所幸夫人食用极少,余下的又被老朽拔除,能保住孩子已十分不易。倒是侧福晋,往后可能不易再有身孕。”
  没想到只走开半日,竟然出了那么大的事,府中一时人心惶惶,幸得赛总管极力约束,倒也没有再添新乱子。送走太医,我先去看了看乌云珠,见她服过药正睡着,便叫了梅勒氏出来,将今日之事细细问了一遍。
  道是三人上午皆好好的,中午一同用过膳后,先是兰舍腹痛不止,昏厥过去,随后乌云珠和另一侍妾也发作起来,看这情形大约是有人在饭菜中下了什么。太医诊脉后,言为“桃花散”,此药常在坊间流传,性烈伤胃,女子长期服用或者过量则不易怀胎。
  梅勒氏说,她已让人将今日进过厨房的下人,禁于一室,又让可靠的人去查余下的饭菜。
  我不由感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还好有嬷嬷你和赛总管在。
  还是得去瞧瞧兰舍,无论如何这一回她受害最深,梅勒氏也要同去,我允了。还没进屋,便听到嘤嘤哭声,我俩对望,都觉心里寒涔涔的。
  兰舍只着了家常贴身的锦袍,脸色有几分惨白,坐在床上只抽噎抹泪,仿佛抽去了一截灵魂。屋里的下人看过来的眼光都有些奇怪,想来是也知我们素来合不来,无事不登这三宝殿。
  我坐在她床边,握了她的手道,“侧福晋看开些吧,还是身子紧要。”
  她泪眼婆娑,“反正我是横竖不能生养了,这身子好坏又有什么紧要。”言下之意已是心死若灰。
  “侧福晋此话差矣。太医只说你身子有些亏损,若是精心调养,假以时日慢慢便能好起来,”我实是有些不忍看下去,又怕她就此生了轻生的念想,只拣些中听的宽慰。
  她低低叫了声“福晋……”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长叹一声正欲起身,忽然一旁的丫头嘀咕道,“谁知不是有人算计咱们……”
  “放肆!这话也是你说得的?”梅勒氏斥道,“在福晋和你家主子前这般没规矩!”
  “秋芸,还不给我出去!”兰舍眼中一寒,似气得发抖,又转首急急对我道,“福晋,秋芸性子急,您是知道的,您千万别怪她。”
  秋芸却杏眼圆睁,犹自气咻咻道,“这分明是有人巴不得爷一无所出。摆膳前,奴婢亲眼见着玉林进过厨房!”
  这话实在说得太明白,一屋人皆倒吸口凉气。倒是拜她所赐,我这才想起玉林来,她不是离了府又怎会回来?偏头看了梅勒氏一眼,她有些许尴尬,回道,“格格,玉林确实进过厨房,如今也关在后院之中。”
  算无遗漏?我沉吟,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拍了拍兰舍的手,“你好好歇着吧,府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我必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们三人一个交代。”
  “至于玉林,”我冷冷看着秋芸,她似有些害怕,却咬牙站得比直,“我自会问她,真想大白之前若有人敢四处搬弄口舌,蛊惑人心,休怪我不留情面。”
  
59、覆盆澜倾

  走出屋子,手心里好像还感到兰舍的每一根指骨,又细又瘦,凉得似冰。
  赛总管侯在外头,问,“福晋,要不要给宫里递个信儿?”
  “暂时先不用,等我弄清楚了再递也不迟。”
  他踌躇了一下,又问,“那爷呢?”
  “他就更没必要,山高皇帝远,他除了白操心还能怎么办?”我挑眉,淡淡望着这个府中的领事,“不过你替我办三件事。第一,我要一份午膳的食谱,还要知道都有些什么人接触过食材;第二,我要知道今儿有谁出入过府邸,为了何事;第三,去请两位有威望名头响亮的萨满法师,府里最近事儿多,驱驱邪气,顺便请祖宗保佑吧。”
  待赛总管离开后,梅勒氏对我道,“老奴一直不知格格也信那些鬼神之说。”
  “信与不信,到时便知道了。”我看了一眼通往后院的路,叹气道,“这下药的人无非两个目的,乌云珠的孩子,以及嫁祸给我,既然如此,倒不难办。我只是有些担心玉林,不晓得为什么总觉得心慌。”
  “格格的意思是?”她冲我比了个“二”的手势。
  我摇摇头,“秋芸一向来耿直,我看她的话倒是无心。”
  “老奴也是这么想,秋芸是府里的旧人,况且……”她顿一顿,没有再说下去,只道,“福晋也莫太过担忧,玉林这丫头心思单纯,多半是给人摆了一道,一会儿一问便知。”
  关在后院的统共十九人,十二个本就是厨房当值的,三个端菜的婢女,剩下四个闲杂人等,其中一个是玉林。静下来想一想,我认为并没有道理因为秋芸的几句话就太过针对她,便坐在隔壁的厢房里,让他们一个个单独进来,问过话的就放出去用饭。关了半天的禁闭外加没有吃过东西,人人都顶着一张大同小异的惊惶表情。
  玉林入来后,梅勒氏便照例合上了门,我让她坐了,把桌上的糕点推过去,道,“饿坏了吧?先吃点垫垫肚子。”
  她拿起一块,眼泪就唰地掉了下来,“格格,我没有要害福晋和夫人。”
  “我知道,”要是连她什么样的性子都摸不清楚,我也早就不用混了,掏出帕子塞到她手里,“擦擦吧,今儿委屈你了,事出从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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