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小满的表情太冷淡,书生有些拘谨,拱手说:“内人月娘也是来自清河镇,恍觉得姑娘有些面熟,大概在清河镇的时候见过……”这话说得有些莫明,但小满却是知道一些的。这个人,八成就是那个把千月骗走那个了!
“千月呢?你姓什么?”她问。
“在,在家中。鄙姓魏。”
“好罢,相信你,她现在可好?”小满又问。
“挺好。”见小满眼神有些怀疑,又说:“某不才,只尽所能,对她好。”
也不知道这书生的好有多好。
小满跟他要了住址,一路“嗒嗒嗒”地跑下去,一阵风似的。
林之言在门边听了个大概,听着脚步声,直摇头。招呼道:“魏兄,里面请。”
小满一路下来,庄青问:“有狗追你不成?”
“遇到熟人了,我要请假!”语气理所当然。
“去吧,去吧。”庄青冲她挥挥手,指间夹着土制的烟叶。
刹住脚,盯着那烟叶,“你还抽这个?”
“不抽,味太重,拿来闻闻。”
“有用吗?”
“比画饼充饥好一点。”说着拿手比个“一点”出来。
小满笑着跑出去,跟他挥挥手。
回到红粉,众人得知千月消息,都很是挂念。也不知道她到底过得怎么样。想去探望,又担心去得太突然了。思来想去,还是挂念得很,决定明日再去。让那书生回去先带个话,再去也就没那突然了。只是,还得让小满回去一趟,找那魏书生说一声。
城南到城北的路,小满巴不得它更近一些,才走了一趟又走回去。
“庄掌柜,嗨!”小满打完招呼有些喘。
“嗨!”庄青直起身,手里还捏着那一小卷烟叶。
“哎,你怎么又回来了”庄青捏着烟叶从柜台里出来,在小满后面说。
“有事。”然后“嗒嗒”地上楼。
“哐哐哐”然后推开门,笑一下,“魏先生。”
雅间里的众人大概之前说了点笑料,小满一推开门,笑都凝在脸上。
那魏书生出来,“姑娘,何事?”
小满说:“三娘她们很挂念千月,你家方不方便,我们想去看看她。”
“自然方便,什么时候?”
“明日吧,她们都很着急。”
“某回去跟月娘说一声,她定是高兴的。”
“嗯,好了,不打扰了,各位慢用!”说着又合上门出去。
魏书生回到位子上,不知情的开个玩笑说:“魏兄,艳福不浅啊,这位可是这得胜楼掌柜的妹妹呐!”
“齐兄莫说笑了,某家中已有妻,权因内人与这姑娘相识,玩笑还是莫开了,让人听了损了姑娘闺誉。”言毕起身,自罚一杯。
林之言坐在首位,侧耳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这回可轻得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遇千月
第二天,家里一众女人把生意停了,买好东西去看千月。
整个晚上,千春的心情都十分复杂。她与千月相识得早,如姐妹一般。如今这样,她既想快点见到千月,看她过得好不好,又怕见到她过得不好。
小满见她纠结成那个样子,“见便见了,她若过得好,祝福她;若是过得不好,三娘也会帮衬她的。”随手把被千春滚乱的被褥理平。
“我当然希望她过得好!”千春倏地直起身,“但你也知道那个人的,非挑那什么都没有的书生做什么?什么都没有,还不知道住得怎么样,穿得暖不暖,能好到哪里去?”
“好吧,明天去了再说。难道你要连夜给她送东西过去?”小满叹口气。
千春觉得小满没能理解到她的感受,但又不能让她进到自己脑子里去看一看,所以只能作罢。在小满的床上又滚了几圈,才回房休息。
而柳三娘跟老五则准备着东西。她们担心千月过得不好,而自尊心又强,那可是最糟的。所以收拾东西的时候,尽量挑些时令的吃食,另送几匹布料,质量中等。折腾了好一阵才各自歇下。
马车只能走大路,到了小路上,一众人只有下来走路了。
小福作为男性,手提肩扛。
“是这里吗?”柳三娘问。
小满看了又看,无法确定。寻了个人问问。
那人说,没错,这里住了个魏秀才,他家娘子可漂亮了,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
众人舒了一口气,但心又沉了些。面前的小院不大,看起来是打扫过的,屋子不是顶好,有一面甚至是盖的茅草。
千春上去敲门。
里面应了声,不一会儿出来开门。是魏秀才。
“都,都来了。”魏秀才连忙把人都请进去。“月娘,看谁来了?”
千月站在屋檐下,身着素色衣裳,肚子隆起。
众人见她面上笑得温柔,拉着她检查一遍,没瘦,还胖了些,这才放下心来。
屋子小,放下东西,就在外面院里坐下来。
“几个月了?”老五摸着她肚子。
千月有些不大好意思,微红了脸,“四个月了。”
“那书生昨日居然未告诉我们,不然定帮你拿些补身体的东西来。有宝宝了可要好好补身体才是。”千春拉着她的手。
“申墨如今在林尚书府上做文书,时常带些补品回来,委屈不到的。”千月知她担心,拍拍她的手。又看向柳三娘与老五。
“千月知三娘与五姑娘大恩,无以为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魏申墨听到这里,过来扶住她,夫妻二人竟要向柳三娘与老五行礼。
柳三娘连忙扶住,“你可怀着身子呢,莫说这些了。”
“小满,可寻着人了?”千月问她,面上净是笑意,像在逗孩子。
“……”
见一堆女人聊得正好,魏申墨跟小福两人将三娘她们带的东西,能现吃的,弄一些出来,给她们边吃边聊。
千月把自己这大半年的经历也说了一下。
那魏申墨原来是来投靠亲戚的,他带着千月一路赶到京都。
待寻着人了,说明来意,亲戚却问,那女子何人?
魏申墨答,此乃发妻。
亲戚收到信时,信里并未提及他已娶妻的事情,且那时千月还穿着红粉轩里的衣服,颜色鲜妍。
将魏申墨扯到一边,问,那女子来路不正罢。
魏申墨哪里能让人这般说自己心上,只说是路上偶遇,一见倾心,故结为夫妇。
亲戚哪里肯依,读书人怎可这般不知礼义廉耻?定要修书与他父亲说道。
两双僵持之下,千月说,不若自己另寻个地方先住着吧。
那亲戚自然内心窃喜,但也不表现出来,板着脸说了一大堆诸如不是我不愿收留,只是申墨的父亲交待要好好督导他来的,姑娘你呢,跟他没有经过父母认同,这样在一起很是不合礼之类。
千月有些委屈,但一想,确是有理,正要点头,魏申墨却不乐意了。
他一个读书人,自然有自己认同的道理,你说礼义,这姑娘一路陪自己过来,吃尽苦头,没说一个“走”,现在你拿这个来说事儿,算个什么?且千月虽出身不好,但也不是她本身道德的问题,究其源头,大概要到她的父辈那里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二人这些日子虽然吃住都不宽裕,但还算过得去。若只是因为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就要千月离开的话,那也太过分了。
书生义气一旦起来,犹如荒原上的野火,一发不可收拾。
“我们走罢。”他回头对红着眼睛的千月说。
后来的许多艰难日子里,千月每每想起他那句话,心里满满的感激。
城中房价、物价不是二人现在可以承受的,辞了那亲戚,不理他怎个摇头,怎个叹气,直奔城郊。
恰逢有一家人正在搬家,一问,那家人在城中置了宅子,举家进城了。
房子空着也是空着,魏申墨厚了脸皮跟那家主人一番交涉,总算是定下来,二人算有了个住的地方。
这住处虽不顶好,但胜在清净,邻里和睦。
待打理好杂务,魏申墨也放下身段进城里找事情做。千月的银钱也快花完了。
经了许多事,魏申墨也比之前成熟许多,只要能养家的活计,吃点苦也不算什么。
后来铺子里的掌柜看他踏实,但人放在自己这里实在是浪费了,跟他建议,不若去贵人府上做个文书,城北那一片好些官家,富人,你啊,在我这里太屈才!
得了掌柜的指点,魏申墨是千恩万谢。
去到城北,果然。
虽然荒废了许多时日,但他的基础还在,做文书绰绰有余。很快,便在林尚书府上公子的书房谋了事,时间跟银钱也宽裕起来。
听到这里,众人不住感慨,还好千月未相错人。
女人们聊起天来没个完了,唐六指挥魏申墨跟小福把桌子安到院里,边吃边聊。一直到下午,太阳的光晕淡了,才不舍地分别。
经过悦馨书肆的时候,小满想起还有两本书未还,跟众人招呼一声,先下了马车。
“掌柜的。”小满把书递与他。
拿起笔,醮了墨,在写满书目的册子上寻到名,打个勾。
“可还要看其他的?”掌柜的问。
“嗯,我看看。”小满点头。
“玉郎君的新话本出来了,上回写到尤三妹跟李少爷的婚事被家族所不容,这后边很是精彩,许多闺中小姐都爱看它,姑娘还的这‘神魔传’实在像男子家看的,不若看下玉郎君的吧,喏,就在最里面的架子上。”掌柜的见着熟人特特推荐。
小满笑着往里面走。
天虽未黑,但里面光线却不怎样好。落日的余晖从窗格里投进橘黄的光,影子被拉着很长。这个时候书肆里面空空的,又满满的,全是书。
在最初开始帮庄青做账房的时候,小满只凭着自己的想法做,结果却是只有她与庄青能看明白,别的人既不明白她记账的原理,又看不懂她写的什么字。这时,她意识到,哪怕有了相识的人,没有学习这里的文字语言,也算不得真正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记忆依然不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