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为筹谋十数年,终一举将她托上皇位,可是,她曾经拥有天下至尊的地位,到头来,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拥有了什么。
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她生来就没有,得皇位者得墨岚,可是,她从来就没有拥有过墨岚。
命运公平得犹如一张轮盘,周而复始,冥冥中,将一个又一个生命一生拥有的东西以失去的方式来找寻平衡。
皇位,墨岚,母女之情,手足之义,似乎每个人用生命去诠释的无非得与失,一旦故去,谁又能算得到?
厚重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阳光铺撒而入,投在地上一个矗立如松一般的身影。
“谁干的?”珑月紧紧压抑着心中的汹涌,轻轻将纳兰珑馨放在地上,伸手慢慢合拢她的眼,看着手上沾满的鲜血,突然厉声喊道:“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封扬缓缓迈着步子进门,在珑月身边蹲下,将手中的一封信递给她。那封信并无信封,显然,并不是给她的,是给封扬。
而那信上寥寥几字颇为熟悉,这曾经是她快乐的一部分,为她出谋划策,也与她智言调侃。
成王败寇,败寇者,留之后患无穷。
珑月掌心一抖将信纸化灰,突然一把揪上封扬的衣领,“这是你们早就预谋好的对不对?!你根本不是单纯来帮我,而是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杀了她,更要让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封扬,你和北莫瑾到底是何居心?!”
“帝王路,有几人手上不染血?”封扬淡淡说着,丝毫无视现在的珑月恐怕稍一运力便能将他打成重伤。
“手上染血才是帝王么?!北莫瑾的谬论你也听之任之?!她如今已经没有策反之力……”
“她如今无力,可以她懦弱之心性,日后必被有心之人利用。并非所有人都能像你将翻天覆地的斗争压在一夕之间,若日后她起兵策反,天下大乱必民不聊生。你现在对得起宫漓尘,日后可对得起天下百姓?”
“我根本不用对得起谁!”珑月怒吼出口,突然想起了什么,惊恐问道:“纳兰珑音呢?”
“已于狱中畏罪自尽。”
“你们都是混蛋!!”珑月一把甩开封扬,封扬凝聚了全身的力也没能阻止自己撞在墙上,砰的一声,瞬息间,嘴角见红。
“封扬,我只说一遍,纵然我日后是帝王,我也从没想过对得起天下百姓!我身边有为祸苍生的妖孽也好,有日后要屠戮百姓的隐患也罢,你给我听好,也告诉北莫瑾,我身边的人不分男女谁也不许碰!不管你们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若再有这样的事,就别怪我不顾念情分!”
珑月说完,转身就走,却在刚刚迈过门槛后猛地又停住。
愿赌服输 (7)
“封扬,我在意的人并不多,我知道,或许还有人在你们眼中并不适合在我身边,但算我求你们,别让我对你们也小心提防日后为敌。”
珑月明白,若是从政治的角度来说,纳兰珑馨和纳兰珑音都留不得,只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要玩弄政治的人,权力熏心的事似乎离她异常遥远。
不是爱情,或许也不是亲情,但是,她从未想过要那两人的性命,不管她们做过什么,如今尘埃落定,她仍旧觉得生命需要被尊重。
可是,封扬和北莫瑾的所作所为她无法追究,却再一次在她心中敲响了警钟。
她一直忐忑不安的到底是什么?她一直感觉到哪里疏漏了到底是什么?那在她心中越演越烈的恐惧感又是什么?究竟从何而来?
她似乎大权在握,命运几乎都能握在掌心中,她到底怕什么呢?
……
珑雪仍旧一身俏生生的粉红衣裙,毕恭毕敬一般端着一杯茶,对着宫漓尘用力弓下腰,几乎都成了九十度角,举着茶杯道:“姐夫在上,珑雪知错了,姐夫您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珑雪好不好?”
一声声的姐夫惊了宫漓尘,而那自报家门的姓名……
宫漓尘微一皱眉,曾经听珑月说过,她有个妹妹叫珑雪,可是,纳兰一族根本没有叫珑雪的女子,他曾以为是珑月醉言胡说的。
“为何称我为姐夫?你与珑月究竟是什么关系?”
珑雪还是深深弓着腰,看着自己的脚尖道:“这个恐怕要我姐跟你们解释了,不过,我的漂亮姐夫啊,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把茶接了好不好?腰快断了啊。”
宫漓尘略微错愕,如果抛去了飞扬跋扈不说,这说话的语气还真真像珑月。而之前她两次救了珑月,虽说过程让他觉得暗无天日,可毕竟……还是不能跟个女子计较。
珑雪看着宫漓尘接了茶,又端起一杯走到竹真面前,刚要弯腰。
“别,你也没对不住我……”竹真慌忙接下茶杯,又看了看汐了了道:“你就别拜了,他也没介意过。”
汐了了撅了撅嘴,但也没反驳。
珑雪笑得像花一眼灿烂,嘴里像抹了蜜一样甜,一笑道:“还是这两位姐夫心善。”
一句话,说得汐了了笑得也像花一样灿烂,而竹真仍有些坐立不安。
珑雪再次端起一杯茶,看向被她威胁才到这,站定在一旁不肯落座的溯,笑眯眯的上前,将溯那张与珑哲一模一样的脸看了个够,又想了想,直接一弯腰道:“曾有失言之处,对不起。”
溯看着珑雪仍旧觉得奇怪,她软磨硬泡加威胁,将几个人都聚在这里仅仅是为了之前的事表示歉意?
而她口中说出的话又不尽相同……
“我姐没说要娶你,所以,我不叫你姐夫。”珑雪嘟囔着声音说道,管与自己亲弟弟一模一样的人叫姐夫?她死也叫不出口啊,而且,她相信,她姐也必是不能娶他进门的。
那得多别扭啊,形同乱|伦啊。
眼前嗖的一阵风,黑衣不见,珑雪直起身来却一脸的了然,看吧看吧,就连性子也有几分想象呢。
愿赌服输 (8)
“你从哪来?”宫漓尘突然开口问道,似乎试图从珑雪的来源看看可有线索可循。
珑雪翻着白眼想了想,“打西边来,一路骑马狂奔大概半年那么个时间。”
然,哪怕一匹不甚良品的马,一天也能跑个百里,而这大概半年的时间,早已经超出了众人的想象范围,珑雪其实和从天上掉下来的没什么区别了。
“你跟溯又是什么关系?”宫漓尘明显感觉到珑雪对待溯的态度是不同的,而细想下来,珑月对溯的关照也超出了一般对影卫的态度,他曾以为是珑月心地善良,可如今看来,似乎又不尽然。
“我跟他没有关系。”珑雪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偷偷看向一边脸色瞬间晴转多云的轩辕奕,极其肯定又说了一遍,“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为何要断言珑月不会娶溯?”
珑雪一听,顿时惆怅万分,对上一个心眼好使的姐夫,就连她那点儿言下之意都听出来了,这让她如何解释?
而不管她怎么解释,一旦让珑月知道了……她又得想尽办法坑她。
“那个……奕,我怎么感觉今天晨起有些着凉了呢?头晕……”
话刚落,只见黑影一闪便将珑雪直接抱起,轩辕奕对着众人微垂了垂眼便算是打了招呼,“告辞。”
说完,一阵风消失不见。
宫漓尘几人被珑雪从书房折腾到了前厅,也就那么一个道歉的仪式便罢,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汐了了近日来相处之下胆子也渐大,知道宫漓尘已经不再针对他们,便也更放得开了。斟酌了下,对宫漓尘道:“我和竹真前几日在街上买了些能敷脸的东西,效果不错呢,你要不要试试?”
宫漓尘微揪起眉,一脸的错愕。
“别总是皱眉,你看你,眉心都有皱纹了。”
宫漓尘下意识倏地舒展了眉,甚至想要伸手摸摸眉心了,突然冷冷瞥了汐了了一眼,“无需费心。”
“那好吧,改变主意的话去我房中找我,其实我们连你的份也一起买了的,不用可惜。”说完,汐了了一把拉起竹真,又道:“今天不学写字了,我们在藏珍阁定了两只钗送给珑月,你要不要?也帮你带一份?”
宫漓尘额角隐隐直抽,“不要。”
汐了了耸了耸肩,拉着竹真欢快离去。
而直到众人都散尽了,珑月才悄无声息从房顶上落地,她其实早就回来了,看见他们都聚在屋子里,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聊的热闹,但也觉得安心。
“这么快就回来了?”宫漓尘站起身,索性将手中的茶杯递给珑月,却不期然看见了她手上的血。
“漓尘,珑馨自尽了,对不起。”珑月有些沉重说着,她无法将珑馨的死完全定性为他杀,药是她自己服下,遗言也是在她面前说的,而若真是说了实话,冤冤相报何时了,真要让自己人也拼个你死我活么?
宫漓尘的手微微一颤,茶杯中的水顿时洒了一地,手指却将茶杯缓缓攥紧,再攥紧。
“漓尘,对不起,我没能……”
珑月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宫漓尘猛地拥入怀中,茶杯砰然落地摔得粉碎……
“你见过她了?”
“见过了。”
宫漓尘的胸膛剧烈起伏,不知这一刻要压抑多少情绪,命运似乎终究替他做了选择,他只能忠于一人,保不得他心中的万全。而他也早已有所准备,他明白,恐怕纳兰珑馨也明白,在这个世上,珑月容得下她也并非是真正的免死令,有那么多人……容不下她。
“……她说过什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希望你能幸福。”
不管用多少谎言,她也要将这悲痛的一页翻过去,而宫漓尘,似乎也不需要太多谎言去宽慰他的心,只是静静搂着她,久久一言不发,似要就这么搂着,直到天荒地老。
面对刹然逝去的两个生命,纵然之前有争锋相对甚至以命相搏,带给她们的,仍旧是显得压抑的空气而并非手刃仇敌的快意。
可是,谁也不知道,命运的车轮再次悄悄转动,下一个……将会碾碎谁的灵魂。
…………
恩怨情仇一笔勾销 。。
时间悄悄划过,而最终打破这压抑的,却是久也没露过面的千净流。
自从上一次他阻拦珑月娶宫漓尘未果,便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