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溯猛地脸色一变,极其淡漠瞥了他一眼,利落一抖缰绳,策马离去。
千净流眼眸略沉了一下,他又说错话了?可他着实不明白到底错在什么地方,看看正与宫漓尘笑逐颜开的珑月,宫漓尘明明是天绝命格的人,可从未见珑月有什么顾忌犹豫的地方。他只是想劝劝对他关照有加的溯,莫待有朝一日追悔莫及……不过倒也不算意外了,他不管说什么都不讨喜。他不会说谎,但是,不管是一腔肺腑之言还是耿直论断命格,似乎所有的人并非不信他,而是不喜欢听他说。唯独那个给了他一块银子的人,许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听见他说话会喜笑颜开的人了。
新买来的糖果似乎有些淡淡的腥味,不知是什么东西做成,恐怕……真的离海岸不远了。
而中午落脚的酒楼,饭食中也以鱼虾居多,整一桌都弥漫着淡淡的腥气。千净流不知是不是糖吃的实在太多了,面对这些饭菜只觉得一点儿也不觉得饿,勉强浅浅尝了两口,只觉腥酸直从腹中往上涌,轻轻掩着口用力咽下,悄悄退出酒楼,回到马车中休息。
珑月忙着给身边的人夹菜,并未发觉邻桌的千净流离去,但是,宫漓尘看见了。只不过……慢慢夹起碗中剥好的虾,提醒自己的妻子去关照其他的男人,用珑月的话说,这叫脑残。
上一辈的秘密 (6)
千净流倒在马车里睡去,一觉醒来,队伍已经出发了。
似有点饿,但是,胃里似乎又装满了酸水,马车晃晃悠悠,胃中翻腾一片,有心摸块糖压一压,但一闻到那淡淡的腥味,喉咙间猛地一堵。
飞身跃下马车,趴在地上吐了个昏天黑地,而再抬起头来,密密山林间,哪里还有队伍的影子?
“啊?千净流又不见了?”珑月一脸错愕惊诧,似有不愿相信又看了看马车内,除了散落的糖果,马车里根本藏不住人。
而如今眼看着就快要到海岸了,冬日的沿海并不那么寒冷,据说这样的天气也可以出海,可是,这千净流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先找地方落脚吧,珑雪到时候会告诉我地点,我回去找千净流。”珑月只得无奈安排道,随即一勒缰绳,又向来时的路奔去。
据此这一路都是山林,她倒不担心千净流是被什么人骗去,可是,这一路上,谁也不曾走丢,可偏偏是千净流这已经丢了第二次了。难道是她该反省?可是,反省什么呢?千净流不是孩子了,她也不是老母鸡不是么?
珑月心中不禁一股无名的火儿,越到海岸,距离风魄越近,她其实心中的焦躁与烦闷也越来越沉重,就像一个被注定了命运死期的人,要面对最终的宣判。
可是,偏偏千净流频繁出状况,他明知道他是找寻风魄至关重要的所在,更何况……
行了并不算远,就见得道边一棵大树上靠坐着一个人,一身白衣,长发凌乱铺在地上,听见有马蹄声传来,抬起头,一脸的歉意。
珑月暗暗松了口气,还好,算走丢了却没有乱跑。赶马到他身边,伸手问道:“又怎么了?山林里还是不要乱跑,这里不比雪山,会有很多野兽出没。”
千净流伸手让珑月拉着他上马坐在她身前,还是有些不大舒服,微微弓着身,“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越快越好。”
“出什么事了么?”珑月暗自查看着千净流身上,并无什么外伤,一股内力渡过去,似乎更加没什么事。
“近来不大舒服,也兴许……是快要应劫了,家师曾言……我活不过二十。”
然,这对于珑月来说确实是件大事了,拼命赶马回到客栈,一路上已在和珑雪商议对策,可是,珑雪也只是草草一把脉,“糖吃多了而已,我还没见过糖吃多了能吃死人的。”
总之,珑月和珑雪都不那么相信天命使然,虽然身边确有什么一直在应验,可是,认命等于放弃希望。
谁也不敢放弃也不能放弃,珑雪有着此生挚爱的轩辕奕,而珑月身边,有着那么多不能放下的人。
好在距离海岸真的不远了,一路赶着翻过两个山头,一望无垠的大海就这样呈现在众人面前。
汐了了兴奋的大呼小叫,就连竹真也面露神往,宫漓尘望着茫茫大海若有所思,也就封扬还淡然些,毕竟是东炽国境内,他并非初次看见。
唯一遗憾的是海水还凉,珑月一把拉住欲要奔向海浪的汐了了,只能答应他,日后必选夏日温暖时再带他来。
在码头买下一条船,不顾及银子,连带船上的船工一起买下,只要出了这一次海,所得的报酬够他们一生什么也不用干。
珑月从没想过要杀人灭口,有些事,并非想到了便能做得出。
上一辈的秘密 (7)
好在千净流也说,如果没有他带路,恐怕就算是迷航的人,也未必能找得到那个小岛。
对于千净流的信誓旦旦,珑月还是有些质疑,一个从未出过雪山的人……他有方向感么?仅是背下了一本古书,那个岛……真的还存在么?
“姑娘,我刘老汉自小就跟船打渔,你们所说的那个地方,尽是迷雾暗礁,就连鱼也过不去的啊。”
看吧看吧,前途未卜,珑月也只能无奈一耸肩,“出发吧。”
……
关于秦殊的身份,宫漓尘给她的解释也只能从他入宫的时候说起,据说为人一身冷傲,并不喜与人多相处,就连女皇……其实说白了,人都有那么股子贱气,越是对她不理不睬,越是不让她碰的,就越是捧在掌心中。
秦殊一直与纳兰珑馨不甚亲密似乎也不用多猜了,珑月也没好奇到那个份上想知道秦殊到底是用谁挡了不得已的侍寝,只是……
“秦殊真的是青刃教的人?那当初弑君夺位,他为何不自己下手?”
“许是下不了手吧,毕竟……他兴许不是不爱,而是爱不得。”宫漓尘淡淡猜测道。
或许秦殊做不到像帝景天那般洒脱,也或许初识之时并不能说不爱,只是,他始终无法将命运寄托在纳兰席英身上。在权力的漩涡中呆久了,人也就变了。
可是,到底是秦殊错了,还是纳兰席英错了,谁又能说得清?
就连苏慕颜最终也看透了一切,任纳兰席英独自离去,秦殊所为……又何尝不算是明智之举呢?
她不敢说自己就比纳兰席英强,其实纳兰席英也仅仅是遵从着这个世界的规则,遵从着一个帝王该有的情感自律,却是她……将两个世界彻底混淆了。
“漓尘……你恨我么?”寂静的船舱中,海浪拍打的声音隐隐传来,珑月始终无法摆脱那种欲要被宣判死刑的感觉,紧紧抱着宫漓尘,却明知愧疚与他,仍旧不想让他恨她。
“恨你没将那些不够资格爱你的人驱离,任他们受人欺凌?恨你无视他人浓情,任他们一味付出而后隐姓埋名孤独终老?或许纳兰席英做得出,她乃是无情之人,一旦为了目的,为了留下什么人,她真的做得出。就像当年秦殊给你下毒,纵然找不到证据,纳兰席英心中怎能不清楚?可是,她为了秦殊,任由你疯傻,甚至顺水推舟遣送走了苏慕颜。月……我也很纠结,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曾想过一世唯我一人比翼双飞,可是,你若弃了他们,你又不再是我心目中的纳兰珑月。”
宫漓尘幽幽说着,抱着珑月,却不知她心中真正在忐忑什么,“我幼时对族人的记忆并不太多,只是记得母亲脸上从来没有笑容,她身为宫家家主,可偏偏与正夫五年也未能有个孩子。
后来便有了我爹,她身边也有了很多男人,只是……我曾经看见过母亲跪在她正夫面前苦苦哀求,当年我并不知到底为什么,如今想来,恐怕她爱过的人唯有那个正夫而已。
她为了家族不得不接纳更多男人,但是她害怕正夫弃她而去,生下的孩子越多,她脸上的笑容也就越少。她不爱后来的那些男人,甚至将他们视作她完美爱情污点的罪证,连带那些孩子……她也应该从未喜欢过。”
珑月很少听宫漓尘提起他的宗族,曾以为真的是没什么记忆,可是,若当时五六岁的孩子,又怎能一点儿记忆也没有呢?
上一辈的秘密 (8)
不禁问道:“不是说你是宫家嫡出的长子么?”
“呵……过继给正夫的而已,这在宫家不是秘密。纵然过继了,我也没怎么见过正夫,母亲怎么会让我出现在他面前惹他难过?若在旁人看来,我的母亲必是专情之人,她与正夫之间的爱情可谓可歌可泣,可谓至死不渝。
可是……我却一直恨她,就连她战死了,我也从来没有原谅过她。她与正夫的长情,那我爹又算什么呢?她有她的痴情,那我爹又算什么?既然娶了,为什么不肯爱他呢?哪怕她爱着正夫,其实只要稍稍分给身边人一点儿心思,我爹也不至于一场风寒就去了。他不求有多么情浓,可是,既然娶了……为什么不爱他?!”
宫漓尘越说越有些激动,紧紧将珑月搂在怀中,似陷入了那些少得可怜的儿时回忆,他只知道,他爹当年怀着憧憬嫁给他娘,心心念念只爱着她一个人,可是,却从未被爱过。
珑月轻轻拍着宫漓尘的后背,却知道,这样的力量恐怕不能安抚他。
人们都在称赞世间爱情故事的唯美,却不知,唯美幸福的也只有主角,偏偏宫漓尘的父亲没有成为主角。
一场专情可撼天地的爱,在宫漓尘眼中,却只是一场以自私铸成的惨剧,谁能活着一生只是别人人生的配角?谁说配角就没有思想,没有想要祈求幸福的心?可是,在世人传诵宫家家主唯美爱情的同时,不会再有人想起女主角身边的人,甚至有朝一日被人想起,也只是唏嘘着那些爱情的瑕疵吧?
凭什么人活一世,只能活成别人的瑕疵呢?
他恨自己的母亲,恨那个让母亲心存愧疚不敢再爱他人的正夫,他不是不能理解爱情的唯美,只是……主角不是他爹,他的出现也没能挽回配角的悲剧。
然,他也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会不会也有那么一个孩子,像他当年一样,恨着珑月和他?
“月……我与你在一起同住数月,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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