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一切都往好的趋势发展,佑和过得该安心舒适才是。奇怪的是,佑和偏偏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好像缺了什么似的。直到有一日,秋昙状似埋怨地随口提了一句“驸马好几日都没来了”,佑和心头一缩,陡然明白了究竟是哪里不对。
原来是好几日没见过萧直了。
自从那日送来了凤眠书的信笺,他就从她面前消失了。佑和现下想起来,忽然觉得那日他有些古怪,什么也没多说,就直接走了,她那会儿正沉浸在眠书离去的失落之中,没能分心去注意他,如今一番回想,才觉得不对劲。
萧直也许确实有些古怪,但更古怪的是她自己。
佑和有此意识时,几乎吓了一跳。她并没有多想见萧直,不是吗?明明见到他,会觉得不自在,为何他不来,她也觉得自己不对劲呢?
从前,总听皇兄说女人这种东西矛盾又纠结。她那时并不苟同,现下忽然觉得自个儿也沦落到矛盾又纠结那一挂去了。
这真是件悲哀的事。
佑和想找个人分析分析这古怪的心境,排除掉秋昙和小莲花,就只剩下乐安。偏偏乐安这阵子不晓得在忙啥,好些日子没来找她了。自从嫁出宫,不仅同皇兄疏离了,连乐安也见不上了。
又是件悲哀的事。
佑和公主的心情一下子蔫巴得像被冰雹砸了一通。
小莲花瞧见佑和公主的目光已经在话本子的某一页停留许久,颇有些惊讶。以公主平常十行俱下的看书速度,这薄薄的话本子早该翻完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公主心里肯定有事!
难道还在为那位静王殿下的离去耿耿于怀?
不像啊!前两日不是还很欢快地给她们讲话本子里的故事么?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怎又情绪低落了?她家公主向来不是那种反复无常、多愁善感的磨人主子,不至于这会儿突然来玩悲伤逆流成河那套吧?
但也说不准。若秋昙姐姐推测得不错,那个静王殿下就是公主心尖尖儿上的人,以前他们两人相隔万里,感情沉淀得太深,不轻易表露,现下难得相会一回,那些不可言说的情愫都被撩拨起来了,细水长流自然不及山洪暴发,公主现下情思汹涌,为那男人害相思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莲花越想越觉得佑和公主的症状颇符合传说中的相思病。确定了这一点,她惊觉事情严重了。
宫中太医每隔三日便来替佑和公主问诊一回,迟早会诊出公主害了相思病。可是,驸马大人是个断袖,公主和驸马的关系也是人人都能瞧得出来的,而且驸马大人这段日子一直待在府里,眼睛再瞎的人也晓得公主相思的对象肯定不是驸马,那公主的名誉就会受到污损,同时,驸马将会得到一顶绿油油的帽子,然后……
驸马因颜面无存而恨死公主,公主因不守妇道而被世人唾骂,然后驸马忍无可忍,对公主恶语相向,公主羞愤难当,伤心欲绝,却死不悔改,然后两人一刀两断,公主回到宫里,终日以泪洗面,驸马无法忍受世人眼光,孤身远走北地,然后公主在宫中孤独终老,驸马在北地和陆大人双宿双栖,然后……
再也没有然后了。
简直……太凄惨了。
小莲花脑补到此,忍不住浑身一哆嗦。这些年来,她听佑和公主讲了那么多话本子,如今一回想,竟然发现没有一个故事比她脑补的公主和驸马的结局更令人悲伤和绝望了。
一想到白发苍苍的佑和公主整日游魂般地坐在安阳宫的秋千上,因为终日流泪变得半盲的眼睛望着凄凉昏暗的天空,因为哭泣太多而哑了一半的嗓子不断唤着“眠书”、“眠书”,一声一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怼,阴魂不散地盘旋在安阳宫里……小莲花的悲伤几乎逆流成河,顺流成海。
不,事情千万不能这样发展,她一定要把这可怕的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心中突生一种作为救世主的强大力量,小莲花小手紧握成拳,脸颊涨红,牙关咬紧,酝酿一瞬之后,义无反顾地扑上去,一把夺过佑和公主手里的话本子,“咚”一声跪到地上,满眼庄严肃穆地与受到惊吓的佑和公主对视。
“公主,奴婢小莲花冒死相谏!”
“谏、谏什么?”佑和惊魂未定,茫然无辜地眨了眨眼。
小莲花把手中话本子一丢,紧紧握住佑和公主的手,脸上有一丝神秘:“公主,奴婢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您,其实奴婢祖上有通灵的本事,奴婢的祖奶奶就是个会占卜通灵的奇女子,只不过传到奴婢这里灵力就不怎么强了,不过奴婢偶尔还是会突然有一些奇特的预感。”
佑和瞪大眼睛:“你是说……你会通灵?”
“奴婢没那么厉害,就是能隐约瞧见一些线索。”小莲花眉头一皱,神色懊恼,演得那叫一个生动逼真。
“那……你预感到什么?”佑和心中太过震惊,一时难以消化这消息,半信半疑地望着她。上辈子,佑和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但遭遇了神奇的穿越这回事之后,她就不那么坚定地相信科学了。
小莲花吸了口气,郑重道:“公主,您一定要牢牢记住奴婢接下来说的话,最好每日默念三遍。”顿了顿,语气更加严肃,一字一句地说道,“您方才心里想的那个男人,他不是您该想的,您必须赶紧停止,奴婢有预感,如果公主继续想着他,后果会非常严重,不是您能承受的!”
“你……你预感到我在想一个男人?”佑和脸蓦地一红,惊讶地抬高了嗓音。
“嗯。”小莲花重重点头。
佑和半张着小嘴,眼底微光浮动,难以置信地愣了一瞬,窘迫地问道:“那……那我为何不能想他?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会害人害己、家散人离。”小莲花连忙道。
佑和心底一凛,水眸瞪得大大的:“有……这么严重?”
小莲花再次点头如捣蒜。
“那我要如何做?”
“嗯,公主要、要……”脑中灵光一闪,小莲花急忙道,“对,就是我祖奶奶常说的那一句话。”
“哪一句?”佑和忙问。
“勿怀执念,勿挂心田,淡而如水,定而如山,水无声,山不动,无拖无欠无思无念无为,万事皆凭天地自然。”
一口气把小时候从庙里老和尚那儿听来的句子背得一字不漏,小莲花自己都惊讶了一番,委实佩服自己机灵好用的脑袋瓜子,更由此体会到了史无前例的成就感。
抬眼一瞧,佑和公主正垂着眼眸,状若深思。
太好了,公主总算没把她一番苦口婆心、绞尽脑汁的劝解当做放屁了!
小莲花几乎热泪盈眶。
少顷,佑和公主终于抬起眼眸,眉宇间露出轻松的神色,感激地道:“小莲花,你的祖奶奶说得太好了。我忽然觉得没什么可纠结的,无拖无欠无思无念无为,我晓得该如何面对了,谢谢你。”
闻言小莲花激动万分,眼眶都红了:“公主想通了,真是太好了!”
“嗯。”佑和雪颊绽笑,一派自在轻松,“好了,我现下得想想该送萧直什么礼物才好。”
“公主要送……送驸马礼物?”小莲花惊喜不已,喔,老天真是待她不薄,没想到她随便忽悠一下,就能让公主的心思产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竟然直接从静王殿下跳到驸马爷身上了,实在……实在太令人欢喜了。
不行,她得马上找秋昙姐姐邀功去……
***
想了一夜,佑和终于想到要送萧直什么礼物了。
次日上午,宫里太医照例过来请脉,佑和请他帮忙带了封便笺给总管太监孙喜,下晌,孙喜就奉明德帝之命,亲自把佑和讨要的东西送到倚月轩来了。
当晚戌时末,萧直回到西苑,还未进沁浊斋,就被长随赵松唤住了。
赵松递了一样东西,说了一句话,萧直接过后,愣在原处,足足有一刻钟没挪步。
当晚,萧大将军抱着一样东西上了榻,然后……严重失眠了。
☆、第22章 扰人清梦者
清晨的第一缕朝霞尚未升起,秋昙就从床榻上起了身,瞥了一眼对面榻上仍呼呼大睡的小莲花,她无奈地一笑,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裳出门。
天气转凉后,佑和公主开始嗜睡,起榻的时间比以前要晚上一刻钟。但秋昙早起的习惯雷打不动,仍旧每日清晨早早去小厨房煮一壶公主最钟爱的饶泉香茶,再做两三样公主爱吃的小点心,熬一锅药膳粥。时间安排得极为恰当,待公主梳洗完毕,恰好就能赶上用早膳。
秋昙以为今日会与往常无异,她仍是这倚月轩最早起来的一个。
直到望见公主寝房外站着的高大身影。
瞧第一眼,秋昙以为是自己没睡醒,眼花了。揉完眼睛再瞧,那人影还在。
一身靛青长袍,身形修颀飒爽,站姿挺拔硬朗,那是军人独有的气质。
分明就是她们的驸马大人嘛!
秋昙又惊奇又诧异,连忙急步上前,欠身行礼:“驸马爷。”
萧直微微侧首,英俊的面容沉静温敛,只有眉宇间透出一丝疲惫。他的乌发比平常束得松散,显得有些凌乱,前额上方的发丝沾着一片晶莹的细密水珠。
那是清晨的朝露。
秋昙难掩惊异:“驸马爷,您来多久了?”
“……才来。”萧直语声喑哑低沉。
秋昙又瞧了一眼驸马爷那黑发前头亮晶晶的露水,抿了抿唇,极贴心地没有戳穿这显而易见的谎言。
“驸马爷是要见公主吧?”秋昙问道。
萧直嗯了一声。
秋昙迟疑一瞬,试探地问:“公主现下还在睡着,驸马爷可是有急事?不如奴婢这就过去唤公主?”
“不必,让她睡吧,我等她醒来。”
“这……”秋昙有些为难,难道就让驸马大人站在这儿等着吗?这副场景也太诡异了,待会儿丫鬟婆子们都起来了,瞧见这一幕,不晓得会怎么想。公主和驸马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已经够古怪的了,别说外头的人怎么看,单是府里的下人也有忍不住碎嘴的,现下若被人看见驸马站在公主房外头,一动不动的,说不定还以为公主刁蛮泼辣,罚驸马站着呢!
自家公主的名声多少还是要顾一顾的,秋昙略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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