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得必有一失,夜,难道这万里锦绣河山,还比不得一个定数未知的孩子吗?”
万里江山的未来,与一个孩子?
“……”依旧不答,不过长眉如刀微微颦起,像是迟疑。
“夜,你不会让天下人失望的,对不对?”
一声声一句句的软慰近在耳侧,呵气如兰正惑心志,潜移默化的游说,似是能一点点蚕食撼动那心底最深的异样情愫。
江山?稳固江山朝政迫在眉睫,机不可失。
孩子?奴歌体寒,失去这一个或许日后再不能孕育……但帝王后宫佳丽何其之多,又怎能在意她一个?
如此比较,孰轻孰重结果可想而知。
“别云……”修长的手掌微抬,缓缓将卿别云搭在胸前的指尖握在自己掌心,同时将人儿自身上半抱起来,改为侧身揽在怀中。
“你方才,可有听见我的心跳么?”
“有。”
“那它……”
“很平和。”
如此说来,自己是并不关心那尚未出世孩子的生死了?
毕竟那颗冷寂的心,并未因他而产生丝毫温暖反应不是么?
…………
…………
眼形线条如画,卿别云眼尾微微上扬妖治半眯,慵懒的神态委实诚然。
然,这一刻,唯有她自己知道,有那么一瞬间,这谎言是让人多么痛心。
那孩子……所谓的龙子,尚未成型的胎儿,如今还没出世便得到他如此重视,甚至自己试探一问除掉他,都能使夜心间骤然一凛。
倘若留下,定会如其母后患无穷。
———夜,你不能怪我。
这一切都太突然,发生的太仓促,你的爱逝去让我措手不及……而今纵然是欺骗,那也只是在证明我真的爱你,不能失去你。
漆黑如点墨的眉目微转,一瞬,愧疚被压下,有计横生。
…………
“奴歌妹妹如今的身份委实不方便照顾皇子……夜,倘若你真的喜欢这个孩子,不若让妹妹将其生下来,然后过继于我。”
“嗯?”
许是意识到自己言语表达过急,态度转变太快惹人起疑,于是连忙压低嗓音,做出慈悲怜爱模样来“我是说,再过些时日便是封后大典,这孩子生下来便是长子……他若在我名下生长,其身份便是未来的太子,如此,定然无人敢轻视于他。”
代养?
“别云,我身为一介帝王,俯视万里河山,而你是我心爱的女子,怎能承受如此委屈?”
“为了夜,一切都是值得。”卿别云贤淑一笑,继而惆怅模样“夜你也知道,我卿别云有毒在体,便是连孕育都不能,如今此法,既能帮夜解决后顾之忧,又算是圆了别云一梦罢。”
圆了一个做母亲的梦?
一个母爱伟大的光环照在头顶,姣是再生性多疑的人,也忍不住放下芥蒂想要去相信。更何况,他们从来都是亲密无间。
下一刻,他果真将她拥抱更紧,臂弯的牢靠,似是要将她融化到心底至深温暖处。
“别云,倘若这世上的女子都如你这般知礼懂事,该多好?”
“呵,夜又说胡话了。”
伪善一笑,如今,已经再看不出任何愧疚端倪。
…………
———从小生活在山谷中,无忧无虑只与父亲朝夕相处,彼时是真正的纯真。
后来为爱而随着司凌夜入宫,被迫与后宫各色女子斗心机,耍手段,于是学会了伪装,用欺骗众人的面具来保护自己,捍卫这帝王危险寡性的爱情。
如今,这样的左右逢源的面具扣在脸上,已经扎根深入灵魂,再取不出来。
所以说,眼下自己纵然口蜜腹剑,也算不得欺骗罢。
…………
一切都在预计之中,下一步只要等待,等奴歌含辛茹苦,胆战心惊在冷宫将孩子生下,那么剩下的一切,只要自己私下动一动手脚,结果便是水到渠成。
自己要让她眼睁睁看着亲生骨肉被夺,被仇人教养!昔年后,再被自己亲生孩子唾弃,鄙夷!!
身为一个母亲,尤其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母亲,倘若再被自己的孩子背叛厌恶,那才是最好的报复吧?
而自己,则要以风渊皇后的身份俯视天下,站在夜的身边,永永远远高贵幸福下去!
———不能生孩子又何妨?这辈子,我卿别云只要与夜一心相爱,过继个太子便好了!!
奴歌,纵然你九死一生能生下孩子又如何?还不是为我徒做嫁衣?
…………
“夜,那个孩子,其实我也很期待,不如……”
“别云,我想,我需要一味药。”
“嗯?”本是想要继续细细游说的千言万语被司凌夜意外打断,一时间,卿别云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药?”
“奴歌体质阴寒,注定不能顺利产子,如今就算是用尽天下名药,生下来的孩子还未必健全,与其如此劳民伤财,那倒不如……”
“夜,你从来都是如此果决。”卿别云唇角微扬,心底一瞬千回百转,最后凝为赞赏一笑。
司凌夜,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每当你以为眼前走投无路时,他都可以轻而易举为你开辟出柳暗花明又一村;每当你觉得自己最接近他真心时,却偏坠入的不过是一场计谋;而当你觉得某事他形势所迫定会心软时,那也不过是一层假象……
最温柔,便是最无情之时———这是帝王伪装最好的演绎。
便像是如今,人人都以为他会留下这个孩子,哪怕是出于对奴歌的一种愧疚,哪怕是为了让奴歌多一层牵绊,但结果……
“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不是我不想要,只因她的体质……”
…………
…………
流云殿,长纱漫漫,殿内人不过几句轻声慢语,便已决定了另一人的生死何时,爱恨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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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时间,落霞殿再未有外人到来。
本应冰雪消融的季节,而今却是冬日拖延不去,暖春迟迟不来。
怀胎四月的肚子,似乎会在眼前细数中逐渐拢起来。
奴歌却是不急,她在等,等一个自然滑胎的时候,然后再借此理由,拖延一些时间休养在落霞。
再然后……时机便到了吧……
宫铃期间也在等,私下与云端商议,悄悄将各种补药熬制在膳食中,哄骗着奴歌吃下,等她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日后叫自己一声‘干娘’。
而半月后,恢弘流云殿的今天,却不比往常平静。
一早卿别云便忙忙碌碌将近半月时间研制的草药,吩咐宫人带往司凌夜处,而刚下早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帝王,接到草药配方与少量样本之后,神色竟是意料之中,预料之外矛盾僵了僵。
补药?
小德子。琊残璩午”
一声低唤,御书房案几边随时待命的小太监便立即战战兢兢接下草药配方,转身找人吩咐下去。
“将药送往落霞殿,朕待会儿会亲自同去。”
“皇上稍等,奴才这就去办。”
………柝…
…………
一个时辰后落霞殿,浩浩荡荡迎来一队耀眼尊贵身影———那是整整半月未曾踏入落霞的帝王。
不过不同以往的是,昔日这位高傲的帝王肯屈尊降贵半夜爬窗,而今却是白昼当空,身后带着十余众的侍人,明目张胆而来璇。
掉漆的朱红大门被推开那一瞬,眼前落霞之景入目,似乎与昔日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区别在于,夜半看着凄凄荒凉的落霞时,许是因视线受阻,被月光婉约朦胧了线条的原因,远没有白日来的凄凉。
一草一木尽凋,入院,便是感觉置身在一片荒芜。
…………
“吱呀———”
许是因听到声响的原因,侧殿内,那粗布白衣之人,扶着腰肢一手把着门框,微微探出头来。
自那半张的唇形来看,她似乎想唤‘宫铃’的‘宫’字,结果是因看到自己,而后生生将音节咽了回去,只余一道尚未来及收回的唇形。
“怎么是你?”
眉宇中的温和如水墨晕染一点点化开,清雅的嗓子一转,蹦出来的言语字字清晰,锐利疏冷。
“来给你送药。”
双掌轻叩,清脆有声间,锦绣五爪金龙身影之后,便立即有太监毕恭毕敬双手呈递托盘到奴歌面前。
此刻落霞云端与宫铃皆不在,偃月那孩子近来亦是行踪诡秘,不知独自跑去哪玩……眼下能与对面气势迫人帝王僵持对峙的,唯有自己。
于是凝眉,故作强势扫视一眼药碗“这是什么?”
明知故问,姣是心底知晓会有如此一天,可当心底的预料真的转化为现实时,其苦涩滋味却是另一回事。
这孩子自己从来不想要,不过出于母性天生的慈爱,便决定让他自行滑胎———如此借机可以劝说自己不必愧疚,这不关自己的事,是这孩子福薄命定不能降生。
而如今看来,这世上有人比自己,更为厌恶这个不可能降生在世上的生命。
他甚至不予许那幼小的生命在世上多活几天。
非要赶尽杀绝,丝毫情谊不留。
奴歌立于门边,用模糊的视线看了看近在身前老太监手中托盘,神情有些似笑非笑“堕胎药?”
“……”
对面之人却不答她,只抬手,示意将药碗呈递的更高些。
“难道是砒霜?想要干脆的一尸两命?”
“我不会害你。”司凌夜蓦然插进话来“你只管喝便是。”
“哦,以皇上的角度来说,纵然是杀了我,亦算不得是要害我。”
清瘦如弱柳的人儿转身,不再理会忽然到访落霞之人,转而入殿。
“站住!”
身后之人冷喝,奴歌原本想要不理会他,但结果眼前这帮碍事的奴才,不予许她忽视。
“混开!”
抬脚便想要去踹那挡在身前的,看似不卑不亢实际心里圆滑的老太监,却是刚刚抬脚,对方似是看透其意图,立即主动上前凑了凑———像是生怕奴歌抬腿过高摔倒的姿态,半跪于地,同时高呼扬声“娘娘息怒,奴才受罚何须娘娘动手?您可切莫气伤了凤体。”
气伤了凤体?
“你!!”
说是劝慰,却在此情此景听来偏像是嘲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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