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州早年练就一身高超的武功,虽然二十年功力都耗在了妫芷身上,但有一句话叫“破而后立”,他后十七年在武学上也颇有顿悟,武功虽然是注定了赶不上陆离,但用来揍顾翛,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额,夫君。”白苏正打算为儿子说说好话,却听剑客在外面道,“回禀主公,“小公子被属下等请了回来。”
顾连州看了白苏一眼,“夫人还不知吧,你小儿子也跟着跑了,现在抓了回来,劳烦夫人去教育教育。”
白苏抚额,这一个个真是不省心哪,也不知道像谁
顾玉顽劣,暂且不提,可白苏清楚,顾翛的性子其实是很像顾连州的,尤其是对待“情”之一字上,不同的是,顾连州从小的生活环境险恶,使得他小小年纪便要练就稳重冷静的性子,而顾翛则无需如此,所以表现的比较冲动而已。
“看来,关于阿翛之事,夫君还是比我明智。”白苏叹了一声。她之前见顾连州每日疲累不堪,甚是心疼,便建议让顾连州把手中的私军管理交给顾翛,反正生意上的事有十三和香蓉顶着,白苏再接手回来,也不会太累。
顾连州知道她的好意,遂道,“素儿,近前来。”
顾连州将白苏置于膝上,抚着她柔滑的发丝道,“莫要忧心,过了这一段时日,为夫就闲了。”
白苏怔了怔,顾连州话中的暗示很明显,现在天下统一,只有汉中王刘挚(孝闵公主)踞守汉中,看来顾风华终于忍不住要对她动手了。
孝闵公主只是当初明白的太晚,布局落了人后,不然以她的才智,纵使最终不能统一天下,也绝不可能让顾风华这么顺遂。眼下的情形一目了然,就看孝闵是投降还是垂死挣扎了。
“但愿你能与我一同享一个清静的晚年。”白苏吧唧一声在顾连州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说完,故作神秘的向前探了探身,压低声音道,“我家夫君今晚不在,小妇人见公子美若天仙,欲红杏爬墙,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顾连州轻轻拍了拍她的臀,清贵的声音满含威胁,“许多年不动家法,你越发不规矩了。”
白苏一个激灵,如兔子般窜出老远,“我去教育你儿子,夫君忙着,妾身不打扰了。”
后续之咸池劫(8)
顾翛一路策马,返回姜国,他也不知道自己回找宁温究竟是想说些什么,只是,想回来便回来了,许是要再亲眼看一看那个人,确认自己心中所想,并非是如同母亲所说的那般。
星夜兼程,在天刚刚破晓的时候,顾翛终于到了姜国境内。接下来的山路难行,无法骑马,所以顾翛便将马匹寄放在一个农户的家中,那农户收了顾翛一金,又见顾翛长相如神如仙,便连连答应。
顾翛运起轻功,穿梭在林间,他郁郁的心情随着距离宁温居住的山谷渐近,越来越复杂,连带着脚步也慢了下来。
山谷中的桃花在几日间落的干干净净,树上已经长出了嫩绿的叶片,只有树下的泥土中,还能看见几片残红,顾翛拨开挡在小径上的枝桠,转了一个弯便看见了那间小竹屋,只是出乎意料的并未看见靠在廊上看桃花的一袭白衣。
顾翛其实并不知道宁温日日坐在这里看花,仅凭直觉而已。
屋侧的菜圃里面生了几根杂草,约莫也就是这几日才长出来的,顾翛的心微微一紧,大步走到门前,猛的将门推开。
屋内忽然灌入的山风,掀的几上的书册哗哗作响。顾翛在几前坐下,目光落到面前的棋局上,这个棋局是他母亲开花镜时为了一鸣惊人而设,他自然是认得的,也曾经废寝忘食一天一夜破解棋局。
晨光从背后的窗子照射进来,顾翛的影子投射在棋盘上,他目光落在手边的钵上,那只钵,并未被他的影子挡住,在晨光熹微里,明显能看见钵口上落着薄薄的一层灰,显见有几日不曾被碰过了,而顾翛虽然只见过宁温一面,也能猜出那样俊雅如仙的男子定是个爱洁之人,断然不会任由这些物什落上灰尘。
顾翛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心中才意识到,宁温走了
他的心头顿时闷堵的厉害,为什么,为什么见了自己后,便一走了之?是觉得他扰了清静,还是别的什么……
面前的《金刚经》渐渐停下了书页的翻动,因着有一页上面粘了已经风干的桃花瓣,比旁的纸张要重些,硬是压了下来,顾翛一扫眼,便看见在那桃花瓣下的那行字: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应作如是观……应作如是观
“你当真已经看破红尘?”顾翛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发紧,紧的难受。
顾翛蓦然回过神来,连忙稳住心神,他不承认自己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想着,自己是难得遇见一个看着顺眼的人而已。
但,既然他回来了,就必须见到那个人才行
顾翛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书页上那瓣风干的桃花,唇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倏地的起身,飞快的朝那农户家去。
取了马,也不顾一众人满是痴迷的模样,一人一骑直往北鸣山去。
北鸣山在姜国和前宁国交界附近,山谷腹地宽阔,四季如春,谷中有一座闻名天下的佛家寺庙——天龙寺。
佛教有天龙八部,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八部均非是人,佛教意在普度众生,所以“天龙”也常用做寺院名。
当初白苏为发扬佛教,出资在北鸣山谷地中建造寺院,福缘大师便请白苏为寺院命名,白苏便将寺庙取名为“天龙寺”,福缘大师也觉得甚为贴切。
顾翛小时候常常随白苏去寺中玩,所以对于北鸣山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猜测,如果宁温真的有脱离红尘之念,很可能是去了天龙寺出家。
只是顾翛并不知道,宁温一个人独居深山十五年,天龙寺是八年前才建造完成的,他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北鸣山有个天龙寺。
这一点,直到顾翛询问完寺门前的小沙弥,才醒悟过来。
天龙寺香火鼎盛,经常有权贵的家眷来此地上香,也并非是一个清静的去处。
“公子。”顾翛坐在亭中,忽闻亭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唤他。
顾翛转头,便瞧见一个黄色襦裙的少女,领口绣着着几只蓝色蝴蝶,扎着双丫髻,约莫十四五岁,容颜俏丽,蛾眉下闪动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眼梢儿微微上翘,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似含笑意。
这少女盈盈立于亭下,呆呆的看着顾翛,即便如此呆滞的形容,眼眸也似是含嗔带笑,勾人的很。
“何事?”顾翛清雅的声音道。
少女恍然回过神,连忙道,“我想回去大雄宝殿,却找不到路了,劳烦公子给指个路。”
顾翛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这少女是除了他家人和举善堂杀**手以外,唯一一个能在他跟前把话说清楚的人,当然,现在还有一个宁温。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看见一个池塘后向右转,过了拱门,走左边的九曲回廊,之后右边那座桥,过桥之后向右走,直走经过一个甬道是天王殿,穿过天王殿就是了。”顾翛语调平平的道。
少女听的瞠目结舌,眼波儿盈盈,咽了咽口水,揪起眉头,低下头掰着手指,却是站在原地半晌一个步子也不曾挪动,最后终于道,“我可否与你一起坐在亭子里,等家奴找我?”
顾翛懒散的靠在亭子边的美人靠上,淡淡的嗯了一声,白费了一番口舌,他心里其实很不爽快,但他今日提不起精神来挖苦谁。
“我叫繁星,你叫什么名字?”少女一屁股在顾翛身边坐下,丝毫不避男女之嫌。
顾翛头也不回的哼了一声,“繁星?你怎么不叫烦人?”
繁星扁着嘴,眼眶里包了一包泪,却迟迟不掉下来,末了见顾翛并不理会她,觉得哭也没多大意思,便将眼泪收了回去。
清风阵阵,送着桃花香气,顾翛拧着眉头猜测着宁温的去向,没有任何线索,这样胡乱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顾翛很了解自己父亲的脾气,若是在府中的车队抵达政阳之前,他却还没有回去,恐怕少不了一顿教训,算算时日,最多只有四天时间。
他这厢兀自想着,繁星却在亭子里焦躁的转来转去,一边还抱怨道,“这是谁建的寺庙明明直直的一条路,非得弄的九曲十八弯,让人多走路不说,还像个迷魂阵似的,不是成心刷着人玩儿么”
估计白苏要是知道自己呕心沥血的设计,被一个小丫头说的如此不堪,恐怕繁星的祖宗是八代都不得安生了。
顾翛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要么坐下,要么走。”
繁星胡乱的揉揉脑袋,恨恨的坐了下来,“枯坐着甚是无趣。”她说着,目光停留在顾翛妖孽的脸上,不由往前凑了凑,“你比尚京号称‘玉面公子’的那个俊美多了,我就说,山外青山楼外楼,可那厮就以为自己绝代一枝花了,日日顾影自怜,啧啧,现在看来,真是不入流。”
顾翛觉得繁星说话甚是有趣,便也不再嫌她烦,问道,“他怎么得罪你了?”
“诶?你怎么知道?”繁星瞪大眼睛,没等顾翛回答,又接着道,“他向我父亲提亲了,可你不知道,那厮根本就是成心毁我,那日,我听闻他提亲,便冲到他家质问,结果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全尚京的人都痴迷于我的姿容,只有你视而不见,可见你是我命定的妻子。”
顾翛闻言放声大笑,“这世上还真有这等妙人?我择日要去见识见识。”
“对你去让他见识见识”繁星附和道,“让他知道什么叫俊你叫什么名字?”
繁星话题转的既快又突兀,顾翛还真就吃了这一套,“顾翛。”
“字呢?”繁星问。
顾翛还未满二十岁,但白苏早已经给他定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