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否能够奢望一点?宁温对顾翛没有爱慕之情,却依恋他给予的舒适安心。
原来,还未曾真正踏上修佛之途,他便已然身陷业障……
夜雨淅淅沥沥,廊上点着几只竹笼做灯罩的灯笼,光线昏暗,照在一张俊美冷峻的容颜上,火光摇曳,忽明忽暗,也使得这张脸的情绪阴晴不定。
顾翛从宁温房中出来后,便一直站在廊上,凉风习习,吹去他内心的浮躁以及yu火,耳边回想起从政阳离开时,母亲曾说过的话。
她说:你想什么,母亲很清楚,你生出的情愫,母亲断然说不上高兴,但阿翛,你若真心喜欢,母亲可以为了你放弃仇恨,也可以不顾及对方是男是女,但你要答应母亲一件事。
她说:如果得不到,莫要强求,这等事本就是讲究个缘分,强求不过是伤人伤己罢了。
“缘分……”顾翛喃喃自语。他那日无聊之下便想去师傅所住的隔壁山谷去看看,便遇见了在桃花林里一袭白衣的宁温,这不算缘分吗?一眼钟情,这不算缘分吗?在这间寺庙再见他,不算缘分吗?
在廊下不知站了多久,雨业已停了,廊上的灯笼已灭了三盏。
吱呀一声,宁温的房门打开了,顾翛不知是因为怒气未消,还是因为心中对宁温的愧疚,并未回头,反而转身往顾然的房间里去。
“辄浅。”温润如玉的声音毫无预兆的闯入顾翛心里,令他不觉的顿下了脚步,转回头来看他。
宁温一袭白色中衣,身材颀长。
黑暗中,宁温看不见顾翛的神色,可是顾翛却将他的容颜看的清清楚楚,然而,即便看清楚了,也看不透他藏在那温润之下的真实情绪。
“我若现在同意,迟否?”宁温道。
顾翛眉心一跳,压制住内心的狂喜,他不明白宁温怎么忽然就同意了,就如之前忽然转变态度,他只想弄清楚现在,是不是因为他站得太久,有些恍惚才出现了幻觉。
“你说你,愿意与我在一起?”顾翛神色郑重的确认道。
“嗯。”宁温想明白了,他一生都在追求温暖,现在温暖就在眼前,有个人对他好,甚至抛却仇恨、不嫌弃他已经损毁的容颜,纵然并不是他所求的那样,也算是上天的垂怜了。
“我愿意做你的……你的,娈侍。”在今天以前,宁温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出身皇族,纵然尊严被作践的所剩无几,但他骨子里还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所以即便在雍国那样艰难的处境中,也依旧固执的保持这一份仅有的高贵。
今日,他把这唯一坚持也抛弃了,只为了对得起顾翛的一片真心,也为了自己求得一份渴望已久的幸福。纵然,幸福二字,显得如此渺茫。
“娈侍?”顾翛心中又惊又怒,面上却还算冷静。
即便隔着暗夜,宁温也隐隐感觉到顾翛情绪不对,转念一想,白素和顾连州根本不可能接受此事,做一个娈侍,恐怕也是奢求。
“你就这么作践自己?”顾翛声音中含着隐忍的怒气,不等宁温回答,他便欺身近前,“我要你和我在一起,像夫妻那样”
宁温怔愣的看着逼近在眼前的这张俊美冷峻的脸,半晌才回过神来,神情渐渐敛了下来,“我答应与你在一起,也是有条件的,你要娶妻生子,不能因我而有任何改变。”
顿了顿,宁温道,“如若你不答应,我们便从此分道扬镳,半分瓜葛也无,且,只要我不想,你的暗卫决然跟不住我。”
顾翛目光闪了闪,他相信宁温说的话,但同时也明白了宁温其实并不排斥他,只不过心中有种种顾虑而已,否则也不会任由暗卫跟着。
“好。”顾翛神色郑重,心中却想,娶妻也不一定要娶妇人,就娶你好了,至于生子,我可是个正常的男人,生不生的出来是你的问题,与我没有关系。暂且答应下来,只要捂化了你的心,到时候也不怕你不从。
宁温不知道顾翛黑心肝的想法,却也是另有打算。
两个人各怀心思,便定下了关系。这窗户纸一旦捅破,彼此都有些尴尬,尤其是宁温,即便他辗转反侧的思虑了一夜,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如此境况,他心里还是不可遏制的涌起一种羞耻感。
“回去吧。”顾翛心中欢喜,看似随意的拉起宁温的手,便回屋里去了。
宁温也发现了,顾翛的情绪来的也快,去得也快,只要给点甜头,立刻就缴械投降,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情变化,甚为单纯,至少在他面前是如此。因此,宁温与他在一起时,也觉得很轻松。
两人相携回了屋内,顾翛知道宁温虽然松口了,其实依旧不愿做那种事情,便也没有动手动脚,只抱着他睡。
“太欢喜了,却像梦一样,我明日清晨睁开眼睛,你可会不承认今晚说过的话?”顾翛懒散的趴在宁温脖颈间,呼吸着清爽的气息,咕哝道。
宁温看着他孩子气得模样,便觉得像是宠爱一个孩子般,也不似想象中那么糟,“不会。”
“真的不会?”
“真的不会。”
“那作为盟誓,你主动亲我一下。”
“……”
“害羞?我亲你如何,想亲多久就多久,可否?”
宁温决定收回方才的想法,顾翛这个无赖的家伙,与孩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后续之透水白(3)
最终,顾翛磨了许久,才飞快的在宁温脸颊上偷吃了一口。
之后便安静下来,躺在榻上的两个人心绪各异,皆是有些不定,宁温一直紧绷着身体,不曾有丝毫放松。
而顾翛欣喜的同时略带隐忧,因为以这些日对宁温性子的了解,他并不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总是温润之中带着毫不留情的拒绝,而现在……
“你明日别再穿僧袍了吧?”顾翛说完,还不待宁温应声,便又道,“还是穿着吧,穿着不会惹人非议。”
宁温的头发没了,若是穿着普通的衣袍定然会为他招来一些无妄之灾,现在的人虽然开放了许多,却依旧受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约束,尤其是士族之人。
流言猛于虎,顾翛可不愿意宁温成为他们言语攻击的目标。
“嗯。”温润的声音若有若无的逸出唇,宛如一根羽毛,恰是挠到顾翛心底里的痒处。
顾翛喉头发干,故作懒散的翻了个身,趴在宁温身上抱怨,“要出人命了。”
“何故?”因着顾翛的这些小动作,黑暗中宁温面上不自觉的浮上一抹笑意。
顾翛哼哼道,“不说,说了你定然会不高兴。”
听闻此话,宁温也就没有追问,这下顾翛又不乐意了,“你这人,一点情趣也无,看来日后还要靠我。”
宁温为人向来如此,且从不与人深交,便是与顾风华关系不错的时候,也只是下下棋、喝喝茶、聊聊风花雪月,每次宁温也听多言少,因此至今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亲近的人相处,尤其像顾翛这种成日粘着他的。
“好。那就有劳了。”宁温唇角含笑道。
顾翛抬起头,忽然笑了起来,清越的声音响彻雨夜,“是没情趣了点,不过呆得可爱。”
宁温见过各种姿态的顾翛,他心里也一直以为,顾翛是个做正事时冷峻、平素散漫不羁情绪反复的少年,却是第一回看见他如此爽朗的一面。
两个人裹在一条被子中,顾翛则是越来越得寸进尺,身体也贴得越来越近,但他也很有分寸,一旦发觉宁温不自在,便打住,如此反反复复,也不知道是谁先睡着的。
才睡了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
顾翛很浅眠,所以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侧,而宁温睡觉很安静,几乎不会翻身,恰是合了他的心意。
当清晨明媚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时,顾翛便已经醒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静静的看着宁温的睡颜,心中略有些紧张,后半夜发生的事情太过美好,他怕宁温一睁开眼,一切不复存在,所有的欢喜都是他的梦而已。
“不睡了?”宁温呼吸平稳绵长,眼睛还未睁开,却忽然开口问道。
好在他的声音温润动听,即便有些让顾翛有些惊讶,也不至于吓到人。
“昨夜……你说得话,都还当真吗?”顾翛好看的眼睛里有些忐忑。
宁温睁开还带着朦胧睡意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却是未说话,静了一会儿,才翻了个身。
他们本就离得近,顾翛又是用手支着头,宁温这一翻身便如投/怀送抱一般,如此情形,比任何肯定的回答还要令人欢喜。
宁温本只是单纯的想转个身,与顾翛面对面郑重的说说这件事情,却没想到弄出这个情况,宁温也呆了一下,白净的面上唰的红了个透,宛如沁了朱砂的美玉,夭夭灼华,胜过十里烟霞,看得顾翛移不开眼。
叭顾翛飞快的在偷吃了一口,正欲温存几句,外面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
先是敲了一下,而后传来一个文雅的声音,“兄长。”
没有得到回应,又规规矩矩的敲了两下,再次唤道,“兄长,兄长?”
依旧没有回应,这次是三声敲门,“兄长,兄长,兄长。”
再无回音,便是四次敲门声,外加,“兄长,兄长,兄长,兄长。”
……
顾翛一直死死的拽着宁温,不让他起来穿衣开门,直到敲了第二十二遍,唤了二十二遍,顾翛才不胜其扰的出声道,“何事?”
“兄长,小师傅送来了早膳。一日之计在于晨,还请兄长起榻。”外面,顾然温文尔雅的声音传来,初次听的人必然会觉得动听,但对于顾翛这种熟悉他的人,简直就是噩梦。
“你知道一天之计在于晨便好,为兄眼下有要事须得利用这大好晨光在床榻上办,你先行用餐吧。”顾翛声音冷峻,说着不着调的话。
这一番话顾然是断断听不懂的,顾翛不过是顺便用语言调戏一下宁温。
宁温有些尴尬,身子却被按住。如果宁温用上全力,顾翛也未必制得住他,只是他不曾忘了昨晚说过的话,自己已经答应做顾翛的娈侍,作为娈侍最基本的要求便是不能违抗主人的意愿。
然而,顾翛像是能看透宁温的心事一般,他心中才有所想,顾翛便就松开了手。